“以前在边城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一手拥着媳妇，一手抱着孩子的男人。很多当兵的都会认为这种男人没出息，离不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可只有经历过，才明白，这种能够握在手中，留在身边的才是真幸福。”

    “若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我信，可你不同，你如果想要，随时都可以拥有。”

    “登基三年，我的后宫一直都是空的。你若不信，可以问念儿。”

    念儿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将目光移到了苏如锦的脸上，然后疑惑的问了句：“娘亲，什么叫后宫?还有，后宫空的是什么意思？”

    苏如锦捏了捏念儿肉肉的小脸蛋，问他：“爹爹平时里都会做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跟一群人聊天。那些人都很奇怪，不说话的时候都不说话，可瞧见一个人说话，剩下的立马也会跟着说话。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然后就让爹爹评理。好奇怪，他们都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吵架的时候还要爹爹去给他们评理。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吵的都是对的还是错的吗?”

    “那爹爹会评理吗？”

    “爹爹很酷，不管他们说话不说话，爹爹都不说话。偶尔，会发出一些小小的声音，但那些人好像都很害怕似的。这个时候，伯伯就会站出来。伯伯说话慢悠悠的，但是那些人好像都能听的进去。听伯伯说完，他们也就不吵架了。所以，念儿觉得，伯伯才是家里最厉害的人。爹爹，很凶的。”

    “爹爹会打念儿吗？”

    “有时候会？”

    “什么时候？”

    念儿谨慎的看了一眼萧云堇，小声的问着：“念儿可以告诉娘亲吗？”

    萧云堇蹙眉：“爹爹有打过你吗？爹爹自个儿怎么不记得了。”

    “因为爹爹喝醉了，喝醉了就不认识念儿了。”念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就是过年的时候，爹爹一个人在书房对着娘亲的画像喝酒。念儿去找爹爹，问爹爹娘亲什么时候回来。爹爹先是抱着念儿，跟着就凶念儿，说不许念儿再问这样的问题。念儿委屈的很，就想找娘亲评评理。结果，还没有走到娘亲跟前就被爹爹拽了过来。爹爹力道好大，念儿一下子就摔倒了，这里都磕破了。”

    念儿指着自己的额角。

    “还好，家里的大夫棒棒的，念儿连一点伤疤也没有留下。当然，爹爹酒醒之后也给念儿道歉了，所以念儿决定原谅爹爹。但是，娘亲是念儿的，不是爹爹的。”

    念儿说着，伸手摸了摸苏如锦的头发：“娘亲会一直陪着念儿的对不对？”

    “娘亲很喜欢念儿，也很想一直陪着念儿。”苏如锦抬头看着念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转眸对上萧云堇时却多了一些怒气：“宫里那么多人，干嘛将气撒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也跟念儿道过谦了。再者，宫里人是多，可那些人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责骂你的儿子，你会心疼，那些人呢？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也是自小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就算我是主子，他们是奴婢，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就去责备他们。这些，不是你以前教给我的吗？”

    “你还记得?”苏如锦心中一软：“说那个话时我才刚进王府不久，自小家里也没教我什么规矩，所以……日子变了，身份变了，你也不同了。”

    “可我不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有什么问题。”萧云堇声音不大，但说得十分肯定：“若是没有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我也成不了大梁的皇帝，就算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也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当皇帝的都喜欢说四个字：爱民如子。这四个字说出来简单，但又有几个皇帝做到了。当然，我也是凡夫俗子，我也不一定能做得到，但我会尽力，因为我觉得，锦娘之前所说的那些道理，事实上就是爱民如子的真谛。当皇帝并不比旁人尊贵，太子和别人的孩子，也没什么分别。”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你也会是一个好皇后。”萧云堇说着，又补了一句：“你不用着急回答，我说过，会给你时间考虑。锦娘，我之所以叫你锦娘，是因为我尊重你所有的，任何的决定，但是，也请我摆明自己的立场。三年前，你担忧的事情，或许到了三年后还是一个问题，但它已经不是大问题了。”

    “可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爱上了这里的生活。你知道的，我虽出身尚书府，却从未做过正儿八经的尚书府小姐。再后来，我嫁给了你，进入了人人都羡慕着的，也是忌惮着的晋王府。在当时来说，我没有选择，我的出身注定了我会是苏家的一颗棋子，也注定了，我不可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努力的学着做一个王妃，努力让自己适应王妃的角色，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一个王妃。我承认，那种一人之下，很多人之上的感觉在某个时刻，曾让我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可我并不快乐。

    锦儿也好，锦娘也罢，我从不否认对爷的感情。可幸福，有的时候不一定是与快乐在一起的。三年前，迫于无奈，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因为要舍下的不仅仅是那些感情，是爷对我的好，更重要的是，舍下了爷还有我们的孩子。

    这三年，我也时常问自己。倘若再回到那一天，我是不是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承认，我有纠结过的时候，也有后悔过的时候，可最终，我还是会选择走一条同样的路。先帝之所以不肯让你册封我，大概也是因为他知道，我其实并不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也并不适合做大梁的皇后。”

    “锦儿。”萧云堇停下脚步，将念儿交给阿九：“锦儿，你忘记了一点。你或许并不适合做大梁的皇后，但你很适合做我的妻子。”

    “你是大梁的皇帝，你的妻子就是大梁的皇后。”

    “对别人来说，我是大梁的皇帝，我也从不否认自己的这个身份，但在你苏如锦的面前，我只是萧云堇，是你的丈夫，你的相公。做皇后，或许很不容易，但做妻子，你已经算是合格的了。”

    “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妻子好不好，不是由别人评判的，而是由丈夫评判的。你好不好，也是我来评判的。锦儿，在我眼里，没有谁比得上你。”

    苏如锦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然后笑着说：“你的眼睛是瞎了吗？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我几乎没有做成过什么事情，好像也从未帮过你什么。”

    “所以，你只适合做大梁萧云堇的妻子，而不适合做大梁的皇后。可是没办法，谁叫你运气好，随随便便就嫁了一个皇帝。皇帝偏偏眼瞎，只相中了你，所以，你就勉为其难做这个大梁的皇后行吗？”

    “萧云堇，萧爷，皇上，您是在故意逗我哭吗？”

    萧云堇摇摇头：“我是想看着你笑的。你知道吗?我也是思考了很久，纠结了很久，想了很久，才决定带着念儿来找你。因为我希望你过的幸福，我不希望因为我和念儿的出现，打扰到你平静的生活。可是，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做不到，在得知你的消息之后，还安安生生的坐在那个皇宫里当我的皇帝。我也做不到，明知道你也还念着我，我却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苏如锦，你遇到的是一个外冷内热，一个看似绝情，实则深情到不行的男人。作为皇帝来说，他也挺没用的，但作为你的夫君，作为你选择的男人，我觉得我还不错。”

    “云堇。”苏如锦一下子扑到了萧云堇的怀里。“对不起，我知道我还坚持的，我知道我不该听了你说的这些就心软，我更知道，我不能跟着你回到京城。”

    “你在担心我的皇位？”

    “你是萧云堇，你从来都没有在意过那个皇位。你在意的是大梁，是大梁的百姓。”苏如锦向后微撤，看着萧云堇的眼睛：“我离开，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装着的不只是皇位。我离开，也是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为大梁的百姓做更多，你想他们安居乐业，你想在你能够控制的范围内，让他们远离战乱。可我的存在，会成为一些人的理由。我不想，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三年了，没有人记得苏家的事情，也没有人记得你是尚书府的千金。锦儿，这三年里，我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

    “那是因为苏如锦不在京城。一旦苏如锦回去了，一旦苏如锦进入了萧氏的后宫，那些人就会再次的蠢蠢欲动。云堇，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甚广。”

    “傻瓜，都到了民间，怎么还想着朝堂上的事情。”

    萧云堇抚弄着苏如锦的头发，禁不住将她紧拥。

    苏如锦紧抓着他的衣襟，喃喃地说着：“没办法啊，谁叫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萧云堇，谁叫他是大梁的皇帝。那些消息，就算我不想听，也总会有人想办法送到我的耳朵里，就像是我的落脚点，也总会有人有意无意的告诉你。”

    “那些人还真是多嘴多舌。”萧云堇的眸光一凝：“放心，该是男人做的事情，就交给你的男人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