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苏如锦就再也没有见过阿良。音音因为杀人罪证确凿，被判了斩刑，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又从斩刑改为了流放。

    从被抓入狱直到流放，音音都咬紧牙关，没有吐露与阿良有关的任何信息。萧云堇曾问过苏如锦，是否由他出面，给音音一个特赦。苏如锦摇了摇头。音音年纪小，是事实，但她杀人更是事实。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她没有理由去剥夺别人的性命。况且，尼姑庵的那场屠戮，与音音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犯了罪，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和惩罚，无论是谁，都不能例外。这是大梁律例，就算萧云堇是大梁的皇帝，也不能更改。

    有人说，曾见过一个瘦弱的青年，跟着音音去了流放地，但那都是后话。苏如锦与萧云堇眼下最关心的是尼姑庵那个暗室，以及那个让阿良在永宁县监视自己的人。

    再去尼姑庵，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的事情。虽满地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地面上的血迹也都经过了几场大雨的刷洗，但仔细看去，仍是留有部分被血迹浸透过的痕迹。

    “有阿九在，这永宁县府衙的办事效率也快了许多。”

    “天下读书人那么多，真正能当官的又有几个，能做到这一方县令的也都不是泛泛之辈。锦儿难道没有发现，这永宁县的县令，之前虽无什么大的作为，但永宁县经济富足，治安也不错。在李家命案发生之前，这里最多的也是些鸡鸣狗盗的小案子。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县太爷还是有些本事的，只不过太懒。”

    “没有大功，就不会有大错。相公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待仕途，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有些绞尽脑汁，只为步步高升，但升的越高，跌的越重。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莫说这些外臣，就是我们这些皇室子弟，在皇帝跟前，又有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有些人，例如这永宁县的县令，就想得比较开明。将这一县治理的安稳，不求有功，但求无措，吏部也会忽略他，任由他几年，几十年都待在这个地方。当一县之长，虽没有大富贵，但却有小安稳。”

    “听相公这么一说，锦儿倒是比较喜欢这个县令了。”

    “喜欢？”

    萧云堇蹙眉，换来苏如锦轻轻地一个白眼。

    “是喜欢，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那种喜欢，只能对我一个人。”

    “你变了！”苏如锦看着他：“变得越来越不像曾经的那个晋王爷了。”

    “娶妻生子的男人都是会变得，只不过有些变得更好了，有些变得更坏了。”萧云堇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那就是慧静师傅的房间吧，小心些，既有暗室，就免不了会有机关一类的东西。”

    “有你在，我又何必担心。”苏如锦主动将手递给萧云堇：“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暗室并无机关，想来慧静生前也没有想过，自己的暗室有朝一日会被别人进得。暗室之中，尽是铁制的牢笼，在牢笼边，发现了一些发霉腐烂的东西，像糖葫芦、糖饼、还有一些粘牙糖。

    “这些东西，都是孩子们喜欢的。”

    “念儿喜欢糖葫芦。刚出皇城，他一眼就瞧上了那个，还总念叨着要给娘亲带一根。”

    “念儿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没有尽到一个做娘亲的责任。”

    “知道就好，知道了，就乖乖地跟我回京城。你若不愿进宫，我也不勉强你，大不了，我时常出宫看你。”

    苏如锦心中一动，却将话题给错开了：“这些事情，回京之后再说吧。”

    “好！”萧云堇轻握住她的手：“阿良说的秘密，应该就是这个。这里的铁笼都比较矮小，被关押的应该都是孩子。”

    “难不成，慧静师傅也跟孩子们的失踪案有关?”

    “十有**是这样的。”萧云堇说着，在暗室里瞄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面墙上：“锦儿你看，那是什么？”

    “梅花图。”

    在那面墙上，粗画着一朵梅花，虽然画得很浅，但映着火光，还是能够看出其清晰的轮廓来。

    “又是梅花。相公可知，这京城中有那位达官贵人是与梅花有关系的？”

    “现任六部尚书当中，有一位姓梅。在御前统领当中，还有一个是从梅县来的。”

    “三年时间，若是潜伏在暗中的敌人，难保不会利用这个时间，卷土重来。”苏如锦沉吟了一下：“回到京城，还是让阿九仔细去查一下这两个人吧。还有齐王，这三年来，齐王可有什么动作？他那个性子，我总觉得他不会安安生生的留在自己的王府之中。”

    “他是有些不安分，暗中也曾联络过一些朝臣。对于他，我一直采取的都是暗制的方法，他联络那位朝臣，我就将其下放，外派，消权，到了后来，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光是听着他的名字，就恨不得绕道走。没有可用之人，没有可用之势，他就算再怎么贼心不死，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相公有所提防就好。”苏如锦松了口气：“孟意婵呢……她怎么样了？”

    “初到齐王府时，受了不少你那个妹妹的欺负，但孟意婵是谁？孟大将军的女儿，将门虎父无犬女，只过了半年，就夺回了她在王府的主动权，将你那个妹妹给压制的死死的。不光是你妹妹，就连齐王，都要看她的脸色。”

    “如此说来，意婵她与齐王之间……”

    “一见钟情未必有，但日久生情是一定的。两个再怎么想看两相厌的人，只要处于同一个屋檐下面，也能逐渐发现对方的优点。听说，齐王最近在想方设法的讨意婵的欢心，倒是对你那个妹妹，已经冷了大半年。”

    “如烟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她若是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会难为她。至于齐王，看在我的面上，倒也不会薄待她。只可惜，她似乎从来都不长什么脑子。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那妹妹生了一个女儿，是她与齐王的女儿。”

    “女儿好，若是儿子，依着她与齐王的性子，只怕会变本加厉。”

    “我也觉得她生个女儿蛮好，至少，将来不会被他们二人所累。”

    苏如锦眼眸一亮，随即福了福身：“多谢皇上！”

    “你唤我什么？”

    “多谢相公！锦儿知道，相公刚刚这句话是给锦儿的承诺，无论将来如烟与齐王再犯什么错事，都不会牵连到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眼下，锦儿只希望，这个孩子没有受到如烟与齐王殿下的影响。”

    “我是不会随意给锦儿承诺的。齐王殿下一颗心都在意婵身上。说他是真心喜欢意婵也好，是另有所图也罢。毕竟，他与意婵生下的孩子，才更有笼络人心的力量。你那个妹妹，见是女儿，心中早已厌弃，加上不得齐王待见，对这个女儿更是冷淡。为夫担心这个孩子会落得如锦儿年少一般的孤苦凄凉，已经安排了人贴身照顾。

    你若愿意的话，待回到京城，为夫寻个理由，将那个孩子接到你的身边如何？有你带着，这孩子，将来也偏不到哪里去。”

    “齐王他会愿意吗？”

    “他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别忘了，你的夫君是大梁的皇帝。就算我不那么做，他心里对我的仇恨也未必会消减。既如此，我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分别？”

    苏如锦轻叹了口气。她生于尚书府，对于朝中的这些事情，也常有耳闻。皇家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不像民间的那般好化解。无论萧云堇做了什么，做过什么，想做什么，在齐王眼中，他都是一根针，一根刺，都要拔掉才能痛快。

    “这件事，也搁在回京之后再论吧。你是习武的，眼力比我好些，再看看，这暗室之中可还留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暗室应该只是一个临时的关押之所，咱们既在上面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在这里，估摸着也找不到。出去吧，这里毕竟是地底下，常年不见阳光，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苏如锦点点头，循着光亮朝出口走去。在距离出口还有三步远的时候，眼前忽得一晃，紧跟着听到“噗通”的一声响，接着是萧云堇略带惊恐的声音：“锦儿小心！”

    眼前尘土飞扬，人也跟着向后倒去，再睁眼时，四周一片漆黑，头顶的那束光亮也不见了。

    “锦儿，锦儿你没事吧？”

    “咳咳，我没事。云堇，云堇你在哪里？”

    苏如锦一边轻咳着，一边用手在地上摸索。

    “你待着别动！”萧云堇听见声音，赶紧说了声：“也怪我粗心，来的时候，竟没有带阿九。想不到这尼姑庵里还藏有旁人，竟趁机暗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