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还嘻嘻哈哈的林雀，瞬时就敛去了笑意：“拔的是你的毛？你那么着急？”

    “我……”男妖怪一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孔雀是国家保护动物，你能随便拔人家毛吗？”

    边上那桌，戚寒枝还静默着观察这边的情况，他总觉得林雀话中有话。

    李咪咪也探了个猫头去围观：“喵。”这孔雀精真不经激，雀雀就这么随便一说，他就气得跟什么似的。

    林雀又施施然道：“那你是不知道人工养殖的孔雀还能肉食。”

    男妖怪彻底怒了，拍案而起，引来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林雀转向戚寒枝，对他做了个勾勾手指的动作。戚寒枝立刻意会，铺开一个结界，把无关的人隔绝在外。于是现在外人看来，刚才吵架那桌又喝起咖啡聊着天了，没有丝毫异常。

    等戚寒枝做完这事，林雀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恍惚。他刚才向戚寒枝要求配合，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做完后也觉得不妥，正想说明自己的意思，没想到戚寒枝在他未开口前就明白了他想要表达什么，念咒设结界，一气呵成。

    两人相识也不过短短两日，哪来的这种默契？这戚寒枝还有读心术不成？

    然而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戚寒枝问：“我来？”

    林雀摇头：“让我试试。”

    毫无疑问，这妖怪是个挺菜的低级妖怪，收拾起来肯定比当时打形萑鸟轻松——说起来当时林雀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形萑鸟收服了，他一直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走了狗屎运。

    他这次就是想证实一下。

    当然他不会形萑鸟所说的所谓“施放威压”，当时他不过是紧张起来进入了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发动攻击，仅此而已，就让形萑鸟无可奈何。

    于是这次他也照旧，只是凝神让自己进入战斗状态。

    起先不太顺利，可能是因为越想找到这种进入状态的感觉就越找不到，林雀在那凝神了半天也没什么反应。

    那女青年也不知道林雀他们是要做什么，刚才说是来调查办案的，结果来了也没问正事，一直说什么孔雀毛孔雀毛的，听起来阴阳怪气。她很爱她男朋友，是看在这两人是真警官的份上才答应配合调查。

    实际上她还是倾向于认为她男友是没犯什么错的。

    在听到林雀不停挑衅她男友之后，她更感觉难以忍受：“你们到底要干嘛？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在这浪费我们时间，我男朋友很好，绝对不是你们说的……”

    话没说完，林雀的威压试验终于成功了，他感觉到一股气在他周身运转。

    眼前这只男妖怪跪得比当时的形萑鸟快多了，随着一声粗噶的鸣叫声响起，男妖怪的人形逐渐化成了……

    一只很怪异的动物。

    刚才还在竭力维护男友的女青年一下定住了，眼睛瞪得老大，像看到鬼一样。

    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

    它的身形像是山鸡，撞入众人眼帘里的首先也的确是一个周围镶了一圈蓝色的鲜红鸡脑袋。然而它又不完全像一个山鸡，山鸡的尾羽本该是灰扑扑的，而这玩意儿的尾羽确乎是蓝蓝绿绿的，还有孔雀羽上最显著的特征——眼。

    但也没法让人承认这真是一只孔雀。

    它的尾羽看起来很稀疏，而且颜色虽是蓝绿，却有几分暗沉，总之处处透露着违和感。

    李咪咪：“喵？”这是个孔雀和鸡杂交生出来的后代？

    林雀投给李咪咪一个鄙夷的眼神，随后伸手扼住还想逃跑的怪鸟命运的咽喉，把它举起来，再当着几个人的面，拔下了它尾巴上的一根羽毛。

    林雀拔得是毫不留情，那怪鸟仰头张开了它的喙，又发出一声哀鸣，两个鸡脚不断挣扎，翅膀也直扑棱。

    林雀又狠狠敲了一下这东西的脑袋：“老实点！不然送你去肯德基做吮指原味鸡！”

    随后林雀捻了捻他拔下来那片羽毛，又将羽毛递到戚寒枝和李咪咪他们面前。

    李咪咪伸出他的爪子扒拉了一下那片羽毛，惊得也不伪装了，直接就口吐人言：“我日，这羽毛上的蓝绿色还有孔雀的眼居然是用颜料涂上去的。”

    被妖怪骗了感情未来还会被骗钱的那位女士本来看见好好的一个男朋友忽然变成鸡就已经吓得满脸煞白，再听到边上那只猫居然张嘴说人话，更是呆怔在位置上变成一动也不动的雕塑。

    林雀对那女士道：“看到了吧，你男朋友是个妖怪。”

    因着这山鸡精被林雀压制变回了原形，原来用的那点小法术也随之失去效力，本来还沉浸在爱河里的女青年神台慢慢变得清明。

    回想起她“对象”那副尊容，再回忆起对方那些油腻且土味的爱情宣言……比如什么“丫头，跟了我吧！我一定会让你当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丫头，眼神骗不了人，你爱我爱惨了”之类的……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那时候怎么就又觉得他帅，又被他的话感动得涕泪横流。

    再想想朋友们或直接或委婉的暗示……她的朋友们肯定在想她到底为什么会找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吧……

    之前也就算了，就在刚刚，眼前这个好心的小先生打算为她揭开这山鸡男的真面目时，她还在那充满敌意地说什么“我男朋友很好”……救命，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涨红了脸，不敢看林雀，又不想看那山鸡精辣到自己眼睛，于是低着头：“我……你……这……”

    林雀捏了一把山鸡精的脖子：“说，为什么要出来害人，又为什么要装成孔雀精的样子去害人。”

    不管是人还是妖，害人动机听起来五花八门，归根结底就是内心有邪念，不过照常理，林雀都是要问问作案动机的。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林雀感觉自己也像个光荣的人民警察了。

    至于后者，林雀感觉这山鸡精并非是为了嫁祸才假扮孔雀精的，毕竟它的伪装手段太过拙劣，人形倒也罢了，原形简直一眼就能叫人看穿，就算是想甩锅，这也完全甩不动。

    他就想听听这山鸡精打算怎么解释。

    山鸡精似乎还在垂死挣扎，林雀又拔了它一根毛，它才哀叫道：“我说！我说！别拔了别拔了！本来就没几根毛，再拔就秃了。”

    事情是这样的。

    这山鸡精本是乡下农民养的肉鸡，因为天赋异禀，开了灵智，从鸡圈里跑出去后吸收天地灵气，不知不觉间竟然修成了一只鸡精。

    原本它就安安分分地做一只鸡精，直到有天他偶然看见一只孔雀。

    孔雀艳丽又美貌，趾高气昂从它身边路过时，一个眼神都不给它。和它这种也就个鸡头稍微鲜艳点的山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可孔雀的样子却深深映在了它的脑海里。真想变成孔雀……无数个日夜里，山鸡都是这么想的。想拥有绚丽夺目的外貌，想被人喜欢。

    它是这么想的，也的确就这么做了，修炼出人形之后，它就想把自己改造成孔雀的样子。

    首先是原身。它买了颜料回来，在出租屋里变回原形，只翅膀变成人类的手，绕到后面去给它的羽毛涂色，先画一圈绿，再画一圈蓝。它自觉画得非常好，撅着屁股照镜子的时候感觉都能以假乱真！

    众人：“……”画面真的太美，在场的诸位无不觉得光是想象一下精神就受到了一些不可逆转的伤害。

    再次是人形。人形倒好办，这山鸡精没有见过孔雀的人形是什么样的，换句话说，他没见过孔雀精，但他想孔雀是那样的华丽，总归搞得花花绿绿是没错的。

    总之这是个精神孔雀。

    林雀又问：“那你为什么又要去骗女孩的感情？”

    没想到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这山鸡精变得异常激动：“我本来也不想的！谁让他们都看不上我！我找工作，他们说我应该去搞土味直播，你告诉我，我哪里土？我可是孔……最像孔雀的山鸡，我怎么会土！”

    林雀：“……有自信是好事。”

    “我真的想让人喜欢，所以我就用了点法术迷惑人，但是我修为不够，每次只能控制一个人，而且还不稳定……我就只能装出人类都喜欢的温柔体贴的样子，”山鸡精被林雀捏在手里，竟然还做出怒目圆瞪的表情，“如果我的修为再高一点就好了，那样不用刻意讨好别人，就有一堆人上赶着围着我……”

    众人：“……”

    林雀再次痛苦地闭上了眼：“小戚，拿个麻袋过来把他套走吧，接下来的事你们自己去审，我听他在这儿叭叭叭说一堆，我感觉我的耳朵都脏了。”

    至于这山鸡精为什么既骗感情又骗钱，想也知道，来了人类社会之后开始享受这里的物质生活，又不肯踏踏实实付出劳动，可不只能骗吗？

    戚寒枝依言把这山鸡精收进了乾坤袋里。

    “还好不是我眼瞎心也瞎，我只是被迷惑了……”这女士一开始还因为三观破碎而无法做出任何表达，久了之后大概也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听到自己爱上这妖怪的真相之后松了一口气，随后脸又一阵红，转向林雀说，“对不起，我之前应该是昏了头了，还对您出言不逊。”

    算命的时候这小先生就提醒过她了，她当时就完全失了智一样。

    到了这边还继续为了这个山鸡精凶人家。

    女青年忍不住捂上脸。

    没想到林雀摆了摆手：“没关系。”

    女青年猛地把手拿开，看向林雀。

    呜呜呜这先生人真好，这样还不跟她计较……

    还没感动完，就听林雀又问戚寒枝：“特调局处理完这种案子，都是要给普通人修改记忆的对吧。”

    戚寒枝点头：“是。”

    林雀：“别给她抹掉记忆也无所谓吧，反正她出去说她的对象是个山鸡精，也没人会信的。”

    戚寒枝：“嗯？”

    “看她是个有羞耻心的好人，”林雀嘻嘻一笑，“我要她永远记得自己因为被妖怪骗，还错怪人的羞耻感，不然我多亏啊，白白被骂一顿，她还不记得。”

    哪怕这女青年是有被妖怪蛊惑的成分，那林雀也很记仇的，何况林雀和戚寒枝还帮她免了被骗二十万之苦，讨回这么一点点，不算过分吧。

    女青年：“……”难道她要背负着这样尴尬的记忆度过一生吗？每当夜晚想到这事的时候，她一定能因为太过尴尬而抠出10086座魔仙堡吧……

    戚寒枝嘴角也微微扬起：“都听您的。”

    -

    事情解决，女青年坚持要请他们几个吃顿饭，被婉拒了。戚寒枝带着山鸡精准备回局子里交接一下案情，临分别前被林雀叫住了。

    林雀吞吞吐吐道：“那个，我们现在也算是共事过了……加个微信也不是不可以。”

    戚寒枝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慌忙掏出手机：“我扫您还是？”

    林雀打开了自己的二维码让戚寒枝扫，迟疑了一下，又提起另一件让他在意的事：“对了，你之前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叫我‘师父’。”

    戚寒枝扫完码，刚发完好友请求，听到林雀的问题，又有些许希望燃起来了。

    林雀：“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啊……我在想……”

    戚寒枝吸了一口气，难道师父想起来了吗？

    只听林雀又说：“说不定我也是他的什么传人呢？后代？”

    林雀自化形以来，一直很想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源自于何处。今天忽然灵光一闪，想到戚寒枝说的那个师父……能当捉妖师的师父，想必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戚寒枝又说自己和他那师父长得像。

    当然捉妖师的师父不可能是他这样的妖怪。但是嘛，自古以来总有很多人妖绝恋的小故事流传下来。

    说不定自己真是那师父和某只鸟一夜春风的结果，是什么牛逼人物遗落在外的传后人呢？

    林雀已然脑补了一出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

    而戚寒枝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就让林雀这一句话浇灭了。

    戚寒枝：“……应该不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不是真孔雀，上章评论我忍住了回复的冲动！

    总之还是恭喜徒弟加上了师父的好友，可喜可贺！~

    啵啵大家=3=

    【2021.7.6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