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正慢悠悠地咬着从供奉牌位那里拿来的苹果。

    分家管事显然相当尊敬那位设计结界的先祖，供奉牌位前的水果每日更换，桌子边缘也纤尘不染，明显有人定期清理。五条业刚才随意瞥了一眼，连牌位用的木头都是特意挑选，市面上很难找到的那种。

    然而分家管事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其实就是先祖本人拆了他的结界。

    五条业一开始其实没打算做这么麻烦的事。破解结界的方法有很多，再加上这根本就是他设计的，凭着对结界内部结构的了解，他完全可以做到潜入结界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起初五条业也确实是那么做的，只不过越往结界深处走，他的强迫症就让他越想把这个结界拆了重建一遍。

    和妖怪纯用灵力构建的结界不同，术师设置的结界多以术式为中心，只要术式不被摧毁，结界就会一直发挥作用。

    毕竟人类不比妖怪，可以持久地供给灵力，要是和妖怪一样构建结界，怕是光光为了维持结界所需都得抽调走家族里一半的人力。如果用术式作为核心，便只需要定期检查结界中心的术式就可以了。

    这个结界内置术式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坏就坏在它的日常维护。

    虽说但凡咒术师都懂得一些结界术师的常识——大家出任务的时候都还是要设“帐”的，但真要说精通，却很少有人愿意长久地往这方面钻研。毕竟打拳可比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咒符文字简单直接多了。

    精通结界术式的人五条本家倒是有几个，但对于不受重视的分家，能找出几个实力不错的咒术师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了。

    在硬件条件不够的情况下，这个结界就呈现了很明显的拆东墙补西墙的修补风格。

    五条业实在看得手痒，打算干脆拆了之后重新设置一遍。

    但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分家管事可不知道这些事情。

    在他的眼里，就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发小鬼——五条业看起来顶多也就二十出头，不仅拆了他们的结界，还胆大妄为地吃了他供奉给先祖的水果。

    不过对方既然能破开结界，实力显然也非同一般，分家管事不敢小瞧，上来就是人海战术，十几号人蜂拥上前将五条业团团围住。

    分家管事神情严肃，做了个手势，“动手——”

    “等一下。”

    这一声出现的时机不上不下，管事的手势也才做了一半，尾音卡在喉咙里，直接当场呛住，连带着原本气势汹汹的十几号人也像是突然打了个哑炮。

    “你到底想干嘛？！”分家管事气急败坏地喊道。

    “想提个建议。”

    五条业说话时始终是那种温和客气的语气，但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态度就显得相当拉仇恨了。

    “你们现在派这么多人来对付我，那到时候谁来修结界？相比之下，还是结界比较重要吧。”

    你还好意思提！管事心中大骂要不是你拆了结界，他们至于为结界的事情苦恼吗？！

    “这些事你就不用担心了！等我们收拾了你，再来修结界也完全来得及！”

    “别听他废话，上——”

    “等一下。”

    五条业再一次用那种有些慢吞吞的语调打断他们。

    “……”

    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

    而且这还不是最见鬼的，最要命的是明明知道这人说的全是废话，但一听见他开口，也不知怎么的，大家居然还真老老实实地停下来了。

    管事：“……你还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古铜色的手牌就被扔到了他的怀里。

    什么东西？

    管事一愣，但当他看见手牌刻着的文字，整个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精彩。

    “家主……”他磕磕绊绊地开口，“代行令？”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五条业也忘了这是什么时候搞出来的东西，也许是在他第二次灵魂苏醒的时候吧。为了让他苏醒后更方便行事，也为了定位他的存在，家族里的那些人就弄出了这样一个家主代行手牌。

    由于不断的苏醒又陷入沉睡，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被他认定不太重要的东西也就被选择性地过滤掉了。

    但五条业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不在意。

    因为平安时代某位大阴阳师，转生一向被术师界视为绝对的禁忌，虽然五条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能说是转生，但总归也不好宣扬出去。

    一个弄不好，五条这一派被整个咒术界视作公敌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所以连五条家内部也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也是因为这一点，五条业第一次灵魂苏醒的时候，就给了五条家其他人两个选择。

    将不人不鬼的他从五条家彻底除名，从此之后，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五条都依然是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他们不仅不会被其他派别的术师苛责，还会因为大义灭亲得到那些人的尊敬。

    ——如同麻仓一族对待千年前的阴阳师麻仓叶王。

    第二个选择，就是帮他隐瞒。

    这是个乍听起来非常吃亏的选择，然而当时的家主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剩下的人。

    “你们想要站到他的对立面吗？”

    五条业实际上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重要，需要知道的只有一点，如果他真的成为你的敌人，你是否承受得起。

    麻仓一族倒是大义灭亲了，可麻仓叶王利用泰山府君祭不断转生后，他们的境况可实在说不上好。

    从五条业向他们抛出两个选择的那一刻起，他们其实就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五条业并不清楚背后的这些事，事实上对他而言，那些人选择哪一个都不会有太大区别。他多少也猜得到那些人的想法。

    大家族终归还是以自身利益为重的。

    除名是为了家族利益，帮忙隐瞒，也是为了家族利益。只看他们认为哪一边的利益更重而已。

    这些家族秘辛分家管事自然不会清楚，但他认得这个手牌。

    虽然冠上了代行的说法，但实际上持有手牌者拥有的权利等同家主。用不着了解别的，光是这一点就够让他惶恐了。

    因为手牌的特殊性，想要作假的难度也相当之大。

    管事想起先前电话里说的那个可能会过来的家族成员，忽然很想骂人。

    说得那么委婉干什么，直接说是家主代行不好吗？！

    但这实在怪不到传信的人，毕竟家主下令的时候说得就很委婉，总不能随便添油加醋。

    把手牌扔给他之后，五条业就没再开口，只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大有“我说完了，你们可以开始了”的意思。

    管事：“……”这还开始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