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异常顺利了，管事根本不敢再搞什么花样，立刻帮五条业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代行大人，请来这边。”

    因为五条业始终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名字，管事只好暂时这样称呼对方。

    五条业要求的是一间位置比较僻静的屋子，内部空间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简单地摆了床铺和桌子，除此之外就是一盆开得实在不算精神的花植。

    看起来确实是简陋了点。

    管事小心翼翼地打量五条业的神情，确认对方没有不满意后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先前的冲突，管事待在五条业旁边总有点不自在，正想找个理由离开时，却又被对方叫住了。

    “你派人去修结界了吗？”

    管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身份隔阂在这里，他真想抓着这人的衣领告诉他，家主代行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拆分家结界，随便吃供奉给先祖的苹果吗？！

    当然也只是想想。

    见他迟迟不回答，五条业似乎才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过冲突，解释道，“你们的结界维护有问题，很多术式都需要重新设置。”

    他就近拿了书桌上的纸和笔，给管事画了个简单的事例。

    “如果任由这几个部分出错下去，这个结界迟早会废掉的。”

    图示比文字要来得简洁明了，管事这下彻底没有异议了，再抬起头看五条业，眼底就有了点真心实意的敬佩。

    可惜这点敬佩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过说起来也不能全算是维护不当的问题，”五条业想了想说，“这个结界术式本身就有漏洞，如果更换一下核心的术式搭配，结界应该会更完善一点。”

    他设计这个结界的时候也只是偏向实验性质，根本没想过进一步改善的事。但现在再看，就显得漏洞很多了。

    分家毕竟不比本家，有专门的结界师进行改善维护，这里的结界也就一直处于那个比较简陋的最初版本。

    管事其实没怎么听懂五条业后半句话的解释，他只听出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家主代行居然在质疑先祖。

    他还没计较他吃供奉苹果的事呢？！

    其实先祖留下的术师不完善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本家那边目前还在维持运转的防御术式几乎一大半都经过了改造。

    但对管事来说，这道结界对他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分家在本家面前向来是抬不起头来的，这一道结界却是他们之间少有的相通之处。五条的分支派系不止远野这一个，但拥有和本家一样由那位先祖构建的结界的，也就只有他们。

    也因此，五条家历史上有名望的先祖多了去了，但管事最真情实感的还是构建术式的这一位。

    换句话说，他根本听不得别人说这位先祖坏话。

    不过碍于他的身份，管事也只能默默腹诽，不以为然地心说先祖当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他的每一个设计都饱含深意，也许只是你这家伙没看出来而已。

    哼，没眼光的家伙。

    *

    五条业倒是察觉到了管事的那些不断变化的复杂情绪，但他只当是现代人的心思都难猜，也没管对方，之后几天都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的灵魂依然处于极端不稳定的状态。

    徘徊于此岸与彼岸的亡灵，留在现世的时间越长，能够记住的东西也越少。当他们彻底忘记前尘的时候，同时也是他们堕为妖魔的时刻。

    除非有神明愿意收他们为神器，但就算如此，也无法阻止记忆的消失。

    五条业既不想去做什么神器，也不打算放任自己堕为妖魔，更何况他还有必须要记住的事情。而为了达成这些条件，保持初生灵体的状态在现世活动，就必须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如果管事稍微仔细观察一下五条业，就会发现这位家主代行，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咒力的痕迹。

    而那双照理来说本应该刻印六眼术式的眼睛，也只是较一般人的瞳色更深而已。

    宽大的衣服袖口之下，一道青黑色的繁复字文如同锁链一般盘踞在白皙的腕骨处，上面隐隐能看见黑色的戾气流动。

    那是让他无法正常转世，被迫在现世不断轮回的罪魁祸首。

    字文深深地刻印进骨骼，通过持续不断，灼烧般的疼痛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比起灵魂苏醒那一刻的剧痛，腕骨处的隐痛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习以为常地根据痛觉残留来判断黑色字文力量逸散的程度。

    下一刻，五条业微微皱了皱眉。

    变得更严重了吗……

    他本就灵魂不稳定，黑色字文现在与他全然一体，每一次力量逸散都会使他离沉睡更近一步。

    处理刻印的力量逸散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靠更强的力量压制。五条业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去一趟隐之里，那里的灵力浓度最高，是最适合压制刻印的地方。

    心中做下决定，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代行大人，我是来送信的。”

    他每次苏醒，远野的结界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本家那边同时也会知道，算算时间，那边确实应该给他送信了。

    这倒不是五条业刻意要求的，但本家那边似乎把这件事当做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每一次送来的信里面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无非是些问候的话。

    不过这一次，倒是稍稍有些不同。

    在信的末尾，家主提到了这一代的六眼术式继承者，说对方也来到了远野，希望他能帮忙教导一段时间。

    御三家的成员很少会去咒术学校学习，大部分都是由家里人带着，有本家的底蕴在，这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而以那位继承者的年龄，其实早到了要找个专门指导的时候。

    但一个几百年都不一定一见的真正天才又哪是那么好教的。

    家里其他人管不了，本家那些人倒是指望起他来了。

    五条业和五条高层有过约定，隐瞒他的灵魂异变不是件简单的事，所以必要的时候，他们也希望他尽一点作为五条家一员的基本义务。

    帮忙教导其他家族成员当然也是义务的一部分，五条业确实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只不过……

    他下意识回忆起了自己那两段失败的教学经历。

    一个是看起来各方面都挺完美的剑道天才，结果听说朋友有难，直接把他当时寄附灵体的刀和其他家当打包卖了，然后就远渡重洋去了意大利。

    另一个是被迫在黄泉六道轮回的小鬼，得知他也是灵体状态，根本不能夺取身体收为己用后遗憾了半天。

    正所谓事不过三，五条业觉得这两段经历已经足够证明，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根本不适合当什么老师。

    算了，五条业摇了摇头，反正按他的估计，对方大概率是不乐意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教的。说不定到时候用不着自己为难，对方就先跟家主说要“辞退”他了。

    总归时间还早，他还是先去一趟隐之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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