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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步伐

    “接下来的每一步,你都不能走错,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兀自沉默了,我也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否则什么,似乎老翁经历了许多,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

    似乎,他走过我走的路。

    也是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否则的后语是什么。

    以及自己究竟走错了多少步。

    ·

    既然妇女不喜欢泰西,我们也没有让他去的必要了。

    且泰西现在睡得很死,我与帕特没有惊醒他,草草披了件大衣就出门了。

    帕特留了张字条,说希望回来时能看到完整的歌词与曲调。

    这样的话,他大概也不会乱惹麻烦了吧。

    ·

    我们来到巴克家,开始了忙碌的上午。

    帕特负责洗衣做饭,而我照顾着近二十个孩子。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照顾孩子,但帕特也不喜欢,于是我只好做出牺牲了。

    但这群孩子中,有三个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们仨不融入群体,眼神机敏而早慧,很像……

    我们三个。

    ·

    我与帕特在贫民窟中长大,在那里也是有一群孩子帮。我们也是不愿意融入群体。

    明明只要附和他们,我们生活就会变得简单得多。

    但我们不想。

    我与帕特脚力过人,总是能抢到好东西,然后一个分散注意力,一个负责跑。

    就是这样一路活了下来。

    我挺怀念那样的生活,惊险而又刺激。

    但帕特却疲惫了。

    他自就希望能有一个家,不管大,仅仅是能有个固定的住所,能固定地在那儿睡觉,吃饭就行。

    过分的奢求就是最好能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安稳地度过一生。

    这是他一生的愿望。

    这样回想起来,泰西与帕特的梦想刚好相反,泰西拼了命想往前爬,而帕特却想留住刹那间的幸福。

    硬要我说的话,我倒是想着,能留在他们身边就足够了。

    一起冒险,一起喝个酒。

    直到世界的尽头。

    ·

    话说回来,十八个孩子中,一半男生一半女生,整体年龄约九岁的他们应该会划分地很明晰才对。

    比如男的跟男的玩,女的跟女的玩。

    出乎预料的便是十八个孩子团团围着我坐,听我讲过去的事情。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同时,我似乎在他们中找到了自己。

    三个女孩中,有一个女孩一直盯着我,眼中闪烁着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光。

    她似乎得到了救赎,又有对我的怜悯。

    大概,她也曾这样走来。

    女孩的名字叫……

    ·

    忙了大半个上午,我与帕特一道回家。

    路上罕见地拥挤。

    走进一瞧,才发现一群人似乎在宣传着些什么。

    他们边宣传边发放着免费食物。

    我们实在是饿急了,我让帕特去领了食物。

    “只领回来一块饼。”帕特回来说。

    我嗅了嗅,有股浓烈的芹味。

    我不是很喜欢吃芹菜。

    “你吃吧,我再忍忍。”

    帕特也可能真的是饿了,三口作两口吃了那块饼。

    ·

    到了下午,帕特被妇女拒之门外。

    “我们不欢迎异端!”妇女抛下同样的理由。

    同样带着愠怒的神情警告我。

    “如若是你也被他们带走了,你也可以滚蛋了。”

    我惴惴不安,沉默地做着下午的工作。

    整个下午,我的消极情绪也影响了孩子们,孩子们也沉默不语。

    那三个女孩却毫不为意,手拍着手,似乎在许下什么约定。

    “长大了要一起去……”

    看着她们仨这么要好,我不禁也想起了他们。

    我不为他们感到可惜,而是对背后的事感到害怕。

    下午没了帕特弹吉他,只有我一个人单调地讲故事,孩子们也表现得有些困意。

    回到家我几乎已筋疲力竭。

    值得一提的是,我从巴克家出来时,帕特并没有在原地等我。

    要是平常,他应该也会和泰西一样,在门口踢着石子。

    这是非常反常的事。

    ·

    回到住处,帕特与泰西在那儿等我。

    泰西没有写曲,帕特也无心弹奏。

    但我一回来,他们又恢复了十分热情,来问我今天感受如何。

    我微笑着说还好,请他们放心。

    泰西也高兴地说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时间在晚上。

    帕特也高兴地说,下午被妇女拒绝,自己也不甘落后,也去找了份工作。白天在镇的中央广场,可以做一份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我们仨又笑了,冥冥之中,我们又走到了一起。

    我们仨一言为定,好好奋斗,好好工作,一起去……

    ·

    自那晚击掌立誓,许下心愿后,我们仨就再也没有齐聚过了。

    “我们还有许多故事要说。

    我们还有许多日子要过。

    我们把酒高歌,我们迎接明天。”

    ·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卖鱼的老翁说。

    “然后呢?”

    “然后哇,他们一个痴狂于炼金,一个热爱于奔跑。最后一个死于风寒,一个死于动乱。”

    老人的语气缓慢而庄严,像是在唱一首歌。

    歌神圣而又庄严。

    寥寥数语令我沉默良久,连带着,我似乎脑补出老翁与他朋友们的音容笑貌。

    那两个本应该死去的亡灵,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告诉我,他们有多爱他们的梦想。

    又是因何止步

    因何死去。

    以及,是怎样的深感遗憾。

    “接下来的每一步你都不能走错,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老人沉默了,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否则,你会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珍贵。”老人在我离开时,用我听得到的声音说。

    三个女孩的名字。

    像泰西那个叫罗瑞,像帕特的那个叫格丽莎。

    像我那个叫艾比。

    我们,她们,以及他们。

    都成了漫漫历史长流中,为人与人之间愚蠢争执买单的

    祭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