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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听话

    “荣华富贵……”她眨么着眼思忖,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小扇一般微微扬合,“可你的女人满后宫,美如花凶似虎万一我被害死了,纵有一屋金豆豆我也没命用了呀!”

    “朕会护你。”慕成深深凝视着她,一字一句似是承诺,“绝不再让人伤你分毫。”

    谢玄一四肢放松下来,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们不过认识短短数日,你却好似认识我几载似的,不仅要带我回家,还说要保护我。”

    慕成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捋至耳后,语气温柔近似叹息,“与卿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一见如故?”谢玄一伸手搓着他的发丝,“我生得像你的哪位故人呢?心上人么?”话音犹未落,窗棂微响,一阵夜风钻进屋来吹灭了拉住,屋中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呀!”谢玄一手指一紧扯了扯慕成的发丝,慕成轻轻嘶了一声,谢玄一忙松手,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莫要生气……”

    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低沉且温柔的嗓音自头顶潺潺而下,他道:“我不生气,你乖些,让我抱一会。”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淡淡的沉香味令谢玄一的焦躁不安的心静下来。屋内呼吸可闻,谢玄一的手举得酸了,索性环上他的脖子,脸便贴在他的胸前,起唇轻轻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

    慕成揉揉她地头,“我抱着你睡。”

    小少女双眼微阖,会错了意,似小猫般轻声呢喃:“我还小,不能做那个……”

    “朕不会那样做,至少现在不会。”

    “噢……我能听到你的心在跳,扑通、扑通、扑通……”

    大指轻轻抚过她的鬓边,“那再多听一会?”

    “噢……嗯……”尾音余长,不多时,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侧。

    西窗挂月,皎皎月华在少女清丽的眉眼上流转,慕成深深凝视着她,眼神缱绻温柔,似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灵魂。

    她已经离开四载了,世间再无佳人。

    ·

    转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临窗骋目远处,竹涛起伏如波浪。

    谢玄手捧一个精巧白玉小杯,杯中盛着冰镇酸梅汁,格外爽口解渴。婢女们正收拾碗筷,一名清秀的小太监捧着一卷圣诏趋步而至,“圣谕至——”

    众人叩首而迎,只闻那阉人尖声尖气道:“天子口谕,谢氏有女,蕙质兰心、贤良淑德,今特封为婕妤,钦此。”

    谢玄一保持着伏地姿势愣了愣,直到被身后的婢女轻轻拉了拉才缓过神,叩首谢恩。

    小太监笑眯眯道:“谢婕妤,陛下正在九曲湖上泛舟呢,您且随奴才来。”

    谢玄一起身轻整兰花纹衣襟,跟在小太监身后离开紫竹阁。

    雕栏玉砌,红墙碧瓦,绕过满园春色,转过盘旋石径,穿过幽深回廊,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三拐两拐便到行宫西苑涉猎之地。

    潋滟湖光倒影万千春色,偶偶一只红鲤鱼跃出水面,又“啪”地一声甩尾钻进水面,溅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岸边停靠一叶雕刻荷花纹的兰舟。

    慕成一袭玄色窄袖胡服立于船头,眸光流转间便见花影里转出一个偏偏佳人——青衫白裙,眉目清丽,一条鲛绡披帛挽于玉臂间,冉冉垂下的轻纱拂过路小径落花;一瀑青丝挽成灵蛇髻,其间别一只白剔透白玉簪,简约干净,越发衬得眉眼清丽如远山近水,余韵悠然。

    她自暖暖骄阳下走来,与周围花影一并融成满园春色。

    “陛下!”

    谢玄一瞧见他,眉眼一弯,微提裙摆哒哒哒跑上前,离小舟还有三步之遥时一个大跳跳上船,船身微晃,慕成伸手扶住她,手中把玩的玉扳指掉进湖中,漾起圈圈涟漪。

    “你太调皮了。”慕成唇角抿出一丝弧度,垂眸凝视她。

    “呀!”谢玄一推开他的手,蹲身趴在船沿上盯着水面看了片刻,复抬头问他,“那个玉扳指很贵吧?”

    慕成弯身扶她,浅浅一笑,“掉便掉了。”

    少女被他提着手臂站起来,一脸惋惜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够买好几头猪仔了,不行,我得去把它捡回来!”语罢,转身如鱼儿般轻巧钻进水里,湖面涟漪万漾。

    纤纤皓腕自手中滑走,慕成眉头一凛,沉声对湖面道:“你给朕上来!”

    薄薄的鲛绡披帛缓缓浮上水面,已然不见少女踪影。

    候在几丈外的小太监见此状况,眼珠一瞪,双手放在唇前做喇叭状,奔走大喊,“来人啊,谢婕妤掉进水里,快来人呐——”

    话音犹未落,又是听扑通一声,小太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几乎是爬至湖案边,身子抖如糠筛,嗓音因惊恐已变调,“陛下,陛下不可啊陛下!”

    时值夏末,湖水微暖,谢玄一追逐着玉扳指向下沉去,眼见便要取回,蓦然被一股力拖住。鼓着腮帮子转头看去,慕成向下游来,一只手拽住她的腿踝,将她往回拉去。

    眼见玉扳指渐渐沉入湖底,谢玄一不肯罢休,旋身踢开他的手,鱼儿一般向下游去,取到玉扳指后转身向上,眨么着大眼睛看向眼神沉沉的皇帝陛下,伸手轻轻拽拽他的衣角,大有认错之意。

    慕成淡淡盯着她,一手拽住她的手臂向上游去。

    探出湖面,谢玄一咕噜吐好几口水,伸手抹去脸上湖水,大口大口吸着气,却猝不及防被慕成捏住下颌,低低的嗓音含着几分不悦,“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他用了些力气,谢玄一无法挣脱,将手中玉扳指给他看,心念一转,瘪嘴道:“这是你的东西,我一定要替你找回来。”

    这点小心机本是哄不住慕成,但见她小心翼翼,眼里含泪的模样,到底是心软了些,松开她的下颌,淡淡道:“此后在我身边,任何事皆不得擅自做主。”

    谢玄一低垂眉眼,“知道了——”

    慕成将她拎上船,但见少女衣衫尽湿,碎发湿漉漉紧贴脸上、又垂头盯着地面,手指摩挲着那玉扳指,瞧起来似一只可怜兮兮的落水小狗。

    “回去换衣物。”

    “噢。”谢玄一拉住他的大掌将玉扳指还给他,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上了案,方行出数步,身子忽而腾空而起,双手下意识抱紧那人脖颈,抬眸瞥见他薄如白瓷的一点下颌,轻声道:“你做什么?”

    慕成抱着她大步朝前走去,“你的衣衫湿透了。”

    谢玄一低头望去,胸前衣衫紧贴,玉山微微凸起,她脸色一红,更往他怀里缩了缩。

    ·

    “快点呀,快点呀,再慢就没有啦!”万顷碧波上载着一只雕刻荷花纹的小舟,一名小太监嘿咻嘿咻划着桨,中间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摆着一碟玉露团、一碟荷花酥、一碟紫笋茶。

    谢玄一趴在船沿上,将一把鱼食洒进湖中,锦鲤在湖中翻滚抢食,如一簇幽幽绽放的红牡丹。

    鱼食将被抢完,一只王八缓慢潜来,谢玄一破急,鼓起腮帮子骂道:“不争不抢,活该被饿!”

    慕成骨节匀称的手指端着白玉缠枝纹茶盏,茶盖轻轻拂开碧绿的嫩芽,慢条斯理道:“天性如此,你何必动怒。”

    谢玄一转身,靠在船沿上,“不争不抢,会被欺负的……”

    “谁欺负你了?”

    “欺负我的人就像这水中锦鲤一般,一时半会数清……诶,他们在做什么?”小舟逐渐靠岸,只见岸边侍卫林立,执弓抱箭,神色恭敬。

    “打猎。”

    “打猎?”谢玄一滕地站起来,手搭在眉骨往岸上看去,“快点,咱过去瞅瞅,我喜欢!”

    小舟拂开碧水缓缓泊岸,还未停稳,谢玄一脚尖点地跳上去,刚接过侍卫呈递的弓箭只听身后那人淡淡道:“腿不要,可以砍掉。”

    谢玄一转头莞尔,“陛下会射箭吗?”

    慕成步跨上岸,“不会。”

    谢玄一颇有些得意,弯弓搭箭瞄准空中展翅而来的两只大雁,“原来陛下的骑射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语罢放弓,利箭破空而去,只闻几声声哀嚎,两只大雁被串在箭上,自上空迅速坠落。

    少女身姿高挑,动作利落,清丽的眉眼含着几分爽利的笑意,没了记忆中的沉稳通透,倒多了几分天真懵懂。

    “陛下且在此地等我,待我去猎几只野物回来,今晚咱烤肉吃!”她一向性子野,稍稍长大些后更是满山跑,当即翻身上马,策马朝林中跑去。

    马蹄扬起星点泥土,穿林风卷来一袭清凉,谢玄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见一道黑影闪进灌木丛里,侧耳聆听,竟有扑哧扑哧的声音传来。

    忽觉腰间一紧,耳畔传来那人不悦的语气,“你又将朕的话当成耳旁风!”

    “呀,陛下,您不是不会武吗!?”说话间,慕成早已握住她的双手,拉弓搭箭对准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来的业主,“咻——”,三矢如珠破空而去,只闻一声震天哀嚎,那野猪翻身滚过泥地,痛苦地挣扎。

    “不是天下第一,自然不算会。”

    谢玄一撇撇嘴,“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话音犹未落,马儿似被什么重物撞击,忽然扬蹄嘶鸣,将两人齐齐自背上颠下来,慕成抱着小少女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株盘虬卧龙的古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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