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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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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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我找到家人了,你不开心吗?”

    正在心里点蜡的长毛小狗被阿槐这么一问,浑身的毛毛差点炸成一只刺猬,它疯狂摇头,好在阿槐心情好,不在意长毛小狗的无礼,当然,她也不在乎那只少了一魂一魄的奶牛小猫。

    从很久很久之前,阿槐就知道,人没必要生出多余的好心肠。

    她在这小宅子里没待多久,外面的天气就变得很差,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乌云密布,远处还能看见天边隐隐有一丝太阳的光亮,但黑云层层递进,隐约可见天边有闪电掠过,空气显得格外闷热,往日里不绝于耳的蝉鸣都懒散了下来。

    豆大的雨滴砸在院子里的青砖小路上,原本趴的到处都是的猫猫狗狗不用人催都知道往屋子里跑,阿槐撑着小黑伞走到房檐下,雨滴快速落地,将干燥的地面打湿,掀起一阵泥土与青草的气味。

    夏天就是这样,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电闪雷鸣,非常不讲道理。

    院子里的大槐树经过雨水洗礼,显得更加翠绿,小花苞被打掉不少,阿槐抬起头看着天,沉思呢喃:“爸爸会不会来接我回家呢?”

    长毛小狗偷觑她一眼没看答话。

    阿槐也不需要别人回答,她摇摆着手里的伞柄,雨滴四处飞溅,事实证明爸爸果然不会想起她,也不会来接她,甚至有可能忘记了她,根本不希望她回去。

    不只是爸爸这样想,妈妈、妹妹、弟弟,他们每个人都盼着她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呢。

    阿槐露出古怪的笑容,消失是不可能消失的,她要深入他们的生活,成为他们永久的噩梦,让他们想起她就瑟瑟发抖。

    长毛小狗原本以为问出这样问题的阿槐大人,内心深处应当还渴望着来自家人的爱,但当它大着胆子抬起头,瞧见阿槐大人的笑容时,长毛小狗立刻推翻了自己全部的猜想。

    它不应该拿活人的思维去揣测阿槐大人,如果还眷恋人间的温暖与爱,阿槐大人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她分明已经舍弃了那些,否则……

    长毛小狗看向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槐树,抖了下,没敢再说话。

    阿槐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对爸爸来接她抱有希望,倾盆大雨雷声轰隆中,她撑着那把黑色的伞走了出去,长毛小狗叫了两声,阿槐头都没回,只背对它摆摆手,随后便从那道斑驳的红漆门离开了。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没有车没带伞的行人们大多选择了路边的奶茶店甜品店躲雨,于是就显得撑伞的阿槐格外奇怪。

    雷阵雨的天气里,明明天还没黑,但就是感觉时候不早了,有个捧着芒果星冰乐的女孩无意中看到玻璃窗外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经过,当时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半晌想明白了,一般人哪怕有伞,也不会在雷雨天步行出门,下大雨大家一路狂奔才是正常的,谁会慢慢悠悠跟散步一般?

    不过等她定睛再看的时候,街上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兴许刚刚是眼睛花了吧。

    殷家豪宅里,因为这场雷阵雨,殷蔓跟殷梵都没有及时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道道闷雷像是打在他们心坎上,让人发慌。

    也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殷豪看了下雨势,喃喃着:“……阿槐不会回来吧?”

    谁知道呢?这么大的雨,虽然她有伞,但那把小黑伞也就聊胜于无,毛毛细雨能遮挡,雷阵雨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殷家人都在等,他们在期待殷槐不要回来,这样的话大家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不必再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今天黄大师离开后,殷梵还担心对方是被阿槐的道行吓着了不敢说实话,就趁着殷豪送阿槐出门时给黄大师发消息,结果黄大师言辞凿凿地教育他们,让他们讲科学破迷信,世界上绝对没有鬼,还发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横幅过来,就差没直说殷梵是被害妄想症。

    去他妈的什么大师!根本就没有真才实学!

    范桂玲端了咖啡出来,每人一杯,听到丈夫的话,她顿了下才说:“她去的地方那么远,又没有人接,应该不会回来了,你给她钱了吗?”

    殷豪瞥她:“没给。”

    虽然嘴上表明阿槐是大女儿,身为父母的他们应当接纳和照顾,但实际上无论是殷豪还是范桂玲,都没有为阿槐做什么。

    现在这个社会,没有证件和手机几乎寸步难行,而殷槐的户口早在她失踪满两年的时候就已经注销了,也就是说,现如今的国家户籍系统里根本就没有“殷槐”这个人,殷家的户口本上没有她,她也没有身份证,而且昨天回来时,她连电视都不会开,当然也不会有手机。

    没有手机就没有账户,没有账户更不会有钱,殷家人有志一同地选择了漠视,没有人会为殷槐考虑她在这个社会要怎样生存。

    就算殷槐回来,殷豪也有理由说是忘记给她置办手机、忘记给她钱,总之决不会承认是故意不管她,故意不去接她,他在最初的震惊跟恐惧后,开始探索如何跟殷槐“和平相处”,既然如此,就要试探她的底线,看看在她的容忍范围内,身为“家人”的他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殷豪记忆里的大女儿,还是乖巧懂事又听话的模样,那样一个温顺的孩子,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她应该不会打车吧?”范桂玲又咕哝了一句。

    说起来,他们还不知道阿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在这之前,她又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她身上真是有无数谜团。

    殷蔓神情恍惚,她听着外面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眼神逐渐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殷梵则开始不耐烦,殷槐不回来他们就不能吃饭,免得她回来又发脾气,虽然从姐姐口中得知殷槐真的是他们的家人,可殷梵无法对她生出任何亲近之心,他真心觉得让保镖们穿防护服防弹衣再戴上头盔把殷槐抓起来是个很好的办法,就算她放蛇,蛇难道还能把防弹衣都咬穿?

    可惜除了殷梵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同意这么做。

    “爸,妈,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殷梵焦躁地在客厅来回走来回转,“那她要是一晚上都不回来,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等一晚上?!”

    这么大的雨,得是什么样的傻子才会往家里赶?更别提殷槐没钱没手机也没身份证。

    “对了,老殷,你说她今天去了槐树路?”

    “对。”

    槐树路是一条很古老很古老的巷子,大概得有百来年历史了,反正从还有皇帝的时候就有槐树路,里头住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从来就没断过,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像是这种老巷子早就被淘汰了,尤其是在周围商圈兴起的对比下,老破小的槐树路更显得格格不入,堪称钉子户专区。

    “附近那块地不错。”殷豪忍不住说,他们家是开连锁酒店的,早就相中了槐树路靠近商圈的地段,要是能把槐树路拆迁重建……“听说嘉祥集团也想要这块地。”

    提到嘉祥集团,殷蔓不由得朝父母看过来,“我听宣鹤说起过,但槐树路的问题不解决,竞标会就没法开。”

    像殷豪一样有眼光的可不少,谁都知道那是块肥肉,可槐树路的住户们一个比一个拧,根本拗不过,又不能上去硬干,都是些老头老太太,真弄出什么毛病来,企业形象不知得受多大损伤。

    这就是养了个出息女儿的好处,正因为有殷蔓,殷家这些年事业节节高升,所以比起儿子殷梵,殷豪更疼女儿。

    一家人聊得正热,突然客厅的门被敲响,殷梵嘀咕了句谁啊不会自己进来,下一秒话就咽在了嗓子眼。

    还能是谁?

    管家厨师他们都回到小洋房去了,现在只有他们一家人在客厅,如果有人来,除了殷槐还能是谁?

    明明推一下就能进来,那人却耐心十足地敲着门。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每次都是三下,间隔几秒钟,再继续三下,非常有规律,俨然是没人过去开门,她就能敲到地老天荒。

    殷梵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不知何时天彻底黑了,只剩下雨滴砸在玻璃上、自己的心跳、还有叩叩叩的敲门声。

    一家人僵硬当场,过了许久也没人敢动。

    哪怕猜到了敲门的人是谁,可这个雷雨天,让人想起一些被尘封的不美好的记忆,因此殷豪范桂玲夫妇也好,殷蔓也好,他们的身体都不听大脑使唤,没有人敢去开门,只有殷梵例外。

    他没有了关于殷槐的记忆,所以只对雷雨天感到不安,没有恐惧。

    见爸妈姐姐都惊恐莫名,殷梵一咬牙,起身去开门。

    客厅的门缓缓拉开,黑伞下仍旧是穿着白色裙子的阿槐,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全身都是湿漉漉的,伞下露出那张白的几近透明的小脸时,殷梵与她四目相对,蓦地太阳穴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