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夜晚啊。

    月亮出来了，世间万物全都包裹在银色的光辉之中，而晚风依然是轻轻地吹拂着大地。一切都和以往的时候一模一样，此时此景。两个人只是看着彼此的面孔，没有说话，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夜晚的风吹过两个人的衣服，吹动着婧妤的发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人全然不在意。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火堆，火堆上的，是一块滋滋冒油的肉，看着像是一整只的中型走兽。随着烈火的烘烤，发出滋滋的声音。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婧妤微笑着说。

    “嗐，打仗的时候什么不会啊……以前我打仗的时候，有的时候在丛林里，那种食物就是享受啊。”铎纲笑着说，“一块烤肉，再来一份炸豆子，然后再烫一壶酒，妈呀，那人生……”

    “结果呢？”婧妤问。

    “结果啊？打到的东西不确定，所以肉味不稳定；找到的豆子种类不确定，所以味道不稳定还有可能有毒，更别提烧火了，好几次愣是把敌人的侦察兵招来，那迫击炮的炮弹就在林子里炸了。”铎纲无奈地说，“所以后来他们只要一发觉我有这种想法，那么……我身边的兄弟们就会迅速把我架走……”

    铎纲的话音刚落，婧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一耸一耸的。铎纲看着婧妤，过了一会儿婧妤抬起头来，看着铎纲的脸，微微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婧妤刚才有点失态了。”

    “哪儿的话，妤姑娘，其实，刚才你的样子是最美的。”铎纲笑着说，这个时候听到了滋滋的声音，同时一股子香味顺风进到了铎纲的鼻腔里。“我去，太好了，熟了。”铎纲兴奋地说，最后稍微料理了一下，紧接着看向婧妤。

    “妤姑娘，你先吃点吧。”铎纲看着架子上的那块滋滋冒油的肉，低声说，“这你身子本来就弱，今天这么一折腾下来，肯定累了吧。”

    说着，从军刀割下一块肉，说，“吃点吧，可能有点油，没有御膳那么精致，但是还不错。”

    “谢谢啊。”婧妤轻轻地笑着，笑的很优雅。她接过这块肉，小口的吃着。她吃的很优雅，也很精细。老实说，看她吃东西简直就是一种享受。铎纲也是饿的前胸贴后心了，看着这肉咽下去一口口水，紧接着就大口地啃了起来。大快朵颐啊。连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感觉就像进入了某些牲畜的养殖场一样。

    吃了几口之后，铎纲感觉有人在看着他，赶紧转过脸去。看到婧妤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实说，看铎纲吃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别看铎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军人的规整，以及一个原夏贵胄应有的文雅，但是真的在这种环境下，铎纲哪顾得上什么涵养啊，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东西……吃到嘴里，咽下去到胃里，拉出来到马桶里，这才是自己的。不过话是这么说，看到婧妤这种似笑非笑的样子，铎纲觉得还是挺尴尬的。

    “妤姑娘，我这……”铎纲有点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形象不雅让姑娘见笑了。”

    “没什么，”婧妤始终笑的很优雅，“看来，婧妤猜的没错，面对的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啊。”

    “吃相不雅被称为真性情，才女不愧是才女，”铎纲笑着说，“总能找到合适的词语，把坏的也……”

    “打住，我怎么听着，你这是在揶揄婧妤啊。”婧妤笑着说，“坏的说成好的，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铎纲一愣，两个人接着便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铎纲看着面前的肉再不吃可就真凉了，便大口咬了两口。老实说，这次的肉还真的不错。刚刚吃完，铎纲感觉自己的胸口和肩膀生疼，火辣辣的。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婧妤看到铎纲有点不对劲儿，关切地问，“你……胸口的伤不要紧吧。”

    “没什么，妤姑娘。”铎纲微笑着说。

    “真的不要紧吗？”婧妤关切地说，“你这救我两次了。我欠了你两次了……”

    “咱俩之间还说什么欠与不欠的。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说着他往远处草丛看了看说，“妤姑娘，我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啊。”

    “别走远，小心点。”婧妤微笑着说。铎纲便走到了草丛里。刚蹲**子，就觉得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帮家伙爪子还真硬。”铎纲嘀咕着，走了出来，坐回到火堆旁边并且拨拉了一下火堆，说，“看来我们得在这里露营了，天亮我们再回去。”

    “所有导航设备都坏了吗？”婧妤低声问。

    “呃，纠正你的话，我就没带导航设备。”铎纲说着从自己胸前的兜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圆东西，可以看到这东西已经被抓坏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除了这个指北针。我什么都没带……”

    “我是出来打猎的，又不是出来打仗的。”铎纲笑着说，“自然而然的，我就没带什么高精尖的设备咯。”说着，他抬头看看墨黑色的天空，突然想起来什么，低声说，“说起来，好姑娘，你听过一个故事没有？”

    “哦？愿闻其详。”婧妤笑着说。

    “这个故事是我听老人讲起的，”铎纲笑着说，“说以前啊，北地有个猎户。猎户，你知道的，打猎的。那天晚上啊，他就去森林里打猎，带着弓箭出去。那是个春天嘛，晚上就……”

    “春天去打猎，他也不怕伤天和啊。”婧妤皱着秀眉说。

    “说的就是啊，”铎纲看到婧妤的表情，笑着说，“这个人就晚上拿着弓箭，走了几步就看到一小东西，看着像是只母的，就追了上去，然后就是一箭。射中了，然后就跑了，跑的特别快。那人心说怎么还这么快？就跟上去了。结果没走几步那小东西跑没影了，那个人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出岩缝前面。里面金光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于是他就钻了进去，因为当地有传说，山里有金子。”

    “结果呢？”婧妤瞪大眼睛看着铎纲，说。

    “结果第二天，有人发现他被活活挤死在缝隙里了。”铎纲说，“在那里面什么都没有，鬼知道他那天晚上看的是什么。”

    “这个鬼故事也不算太吓人啊。”婧妤脸色有点不对劲儿，但是还是微笑着说。

    “哎，我当时也觉得不信，哪有鬼啊，”铎纲笑着说，“后来我真信了。那是我在官校的时候，一次野外训练，把我们拉到了森林外面，哪片森林我记不得了。我就记得我去的第二天那边好像是出事儿了，死了一个探险者。那天晚上，我在森林里面，想逮着什么小家伙，然后上镇子吃顿稀罕的。结果迷路了。走了没多远我看着前面有灯光，我就凑了过去。当时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村子里挂着大红灯笼，然后屋子里大红门楣大红的帘布，那叫一个喜庆啊……但是不像结婚的。不过有流水席，我就过去了，想问个路。当然了，顺便改善下伙食。”

    “然后呢？”婧妤问道，看着铎纲的一举一动。

    “我进去之后啊，他们就邀请我入席，其中一个人还给我倒了一杯酒，我一喝就吐出来了。那哪是酒啊，又腥又咸的，我觉得像血。我低下头吐的时候看到那个人脚底下放着个包，包上血迹颜色很重。这个时候我回过神来了，”铎纲说，声音变得很吓人。他将声音压低，“给我酒的那个人，就是前一天在森林里遇难的那个倒霉蛋！”

    “啊！”婧妤一下子如同被火烫了一样，跳起来。

    “这个时候我看到，这哪是流水席啊，简直是死尸开会，干尸腐尸骷髅都有。那些大红灯笼，其实是白灯笼，就是坟地里的那种，那大红门楣，挂的都是白幡白幛。整个桌子上的，有菜有肉，那没有不腐烂的，那个味儿啊……喝的都是血……我当时就想吐。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我肩膀，问了一句好点了吗，还递给我一张手帕。我刚想说谢谢，”铎纲身体一颤，声音都变声了，“那不是个人啊。人形上顶的是个畜生的脸。金鼻白毛，毛脸尖嘴，外加一双长耳朵。眼睛放着火炬一样的光，绿莹莹的，一笑俩獠牙。我看看递给我……那是张人皮！”

    婧妤俏脸煞白，目瞪口呆。

    铎纲这个时候轻轻拍了拍婧妤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好点了吗……”

    “啊！”婧妤一下子跳起来，“鬼啊……离我远点……”说着往远处就要跑，一下子跌到铎纲的胸口上。

    “妤姑娘，别怕，是我！”铎纲扶住婧妤的肩膀，能感受到婧妤身上有的，女孩子身上独有的体香。一边让自己的手占足了便宜，一边他温柔地说，“是我，别怕……”

    “哦……”婧妤这才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刚才跌倒在铎纲怀里，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坐起来。“婧妤——”刚想道歉，婧妤瞬间意识到什么，嗔声说，“你这……你这不是吓唬人吗……”

    “这不是鬼故事的效果吗？”铎纲笑着说。

    这个时候婧妤打断了铎纲的话，“哎，你既然讲完故事了，虽然挺吓人……那么，婧妤能问问你吗？”

    “我？”铎纲一听，笑了笑，说，“哦，我真想不通了，我能有什么问的。”

    “你啊……那东西叫什么来着？”婧妤低声问。

    “劫掠者……”铎纲声音沉闷。

    “那东西那么可怕，为啥你还要住在这里。”婧妤问，“你总不至于没有别的地方住吧。这东西和虫族都挺要命的，那么你说你这……”

    铎纲不说话了，低下了头。是啊，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自己为什么……他实在不愿意回忆那些回忆。婧妤说了几句，应该是看到铎纲不对劲儿了，停下了声音。铎纲声音沙哑地说，“妤姑娘，你知道吗，我现在晚上都不敢睡觉。我害怕，真的怕……我怕在梦里见到我们那些老战友，我们经历的一切。我怕看到战场上的烽火狼烟，我怕看到我认识的所有人……”

    “对不起……”婧妤声音低了下来，“婧妤真的不应该问这些的……”

    “妤姑娘，你知道吗，我铎纲，一年年的军龄，从官校毕业到今天。我一步步过来的……”铎纲说着，他能感受到眼泪在自己的眼角划过，往事如烟涌上心头。他抬起头，声音很难听。

    “我铎纲，从领航员干起，舰长，殖民地总督，殖民地舰队司令官，舰队总参谋长、舰队司令官，军群司令官，一步步到今天。我为的是什么？我发誓，我在战旗下发誓，用自己的血，去践行自己的誓言，去保卫这片宇宙。然后呢，然后我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