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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4 铎纲

    联邦纪元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九年,原夏帝国宝隆三十四年,宝隆皇帝驾崩与战火中。临终前遗诏,传位给沁璇公主婧娴,指定敕封思勇亲王铎纲监国。

    同年沁璇公主承继大统,改第二年年号为“临危”,联邦纪元一万五千八十七十年为临危元年。

    宝隆三十四年末,驻扎在原夏的联邦军队获得最新的消息,得知联合军方面最近有异动——确切地说这群人常年有异动。他们推测,联合军重要的外环基地桃源星存在异常。不久之后得到消息,联合军方面正在策划对于原夏的一次重大行动。

    很快,具体的情况便被无孔不入的联邦情报部门知晓。

    根据消息,桃源星刚刚发生了一次大洗牌,一向与原夏不和的皇太子如今控制了大权,这位皇太子在军事贵族当中长大,性格较为偏激。他对原夏和桃源星这俩剪不断理还乱的星球未来的发展,或多或少的造成了影响。

    更重要的是,桃源星的军队军纪参差不齐。有的军队有“人形野兽”的称号,曾经深陷虐俘事件的“门”,军纪也不敢恭维。和秋毫无犯的林鹰舰队以及原夏龙武军等形成鲜明对比。为了防止战争殃及无辜百姓,铎纲等人制定了“输血管”计划,计划有组织的疏散百姓撤离原夏交战区域,转移到中环雅兰和其他几个核心星球去。

    同时,撤离重要工业设备、重要典籍文献以及历史文物。

    铎纲戎马多年,南征北战,攻城略地。平心而论,他自己最烦的就是疏散百姓。毕竟,这都要疏散百姓了,那么这即将而来的战争绝对是血战恶战苦战了。

    这战场都要疏散百姓了,那么肯定是不分亲疏不分轻重从天而降然后伤亡惨重。铎纲打了这么多年仗,只疏散过两次民众,而这次也是其中一次,更是最艰难的一次。上一次还是在银河同盟时代呢,但是上一次只是疏散几十万人,一个殖民地一共才能多少人?这次可是疏散原夏星的人口。原夏人本来数目就多,原夏星又是核心八星之一,好家伙,需要疏散多少人可想而知。

    那是个雨天。

    小雨从铎纲军装的领子里钻进去,真的冷啊,冷到骨头根子里去了。铎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背,同时看向前面的人群。人群非常的密集,如同围网中的鱼一般。士兵们大声地喊着注意秩序,而人群往前涌动,能多注意秩序啊。

    林鹰舰队和原夏水师的一些舰船在前面带路,一些驱逐舰和巡洋舰负责将百姓护送到和下一支前来接应的舰队会合。人群声音很大,如同煮沸了的热汤一般。维持秩序的官兵把嗓子都喊哑了也是无济于事。这寻找走失的家人的,找东西的,骂人的催促的,这里都能听到。铎纲心急如焚,这耽误一会儿都不是事儿啊。

    当时已经成了女皇的沁璇公主站在铎纲的身边,身边就站着两个女官。自始至终她情绪低落,似乎是忍着不哭出来。铎纲天知道自己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到了他小的时候不知道哪个三流作者写的一首狗屁不通的诗。

    风萧雨潇秋风寒,

    扶老携幼离故园。

    叹息百姓何遭难,

    急渡长河却无船。

    壮士多厄已注定,

    百姓何故妻子散。

    家园萧条田园芜,

    满目疮痍心怆然……

    “还剩多少人?”这时候,这气氛,这铎纲这下子,心情更难受了,但是总是不方便说的。他眉头紧皱,问站在一边的军官。

    “数目不少。”身边的军官低声说,将数据板递给铎纲。

    “这么多?”铎纲一愣,“那……雅黛因和提勒庇斯呢?”

    “带着驱逐舰队在前面开路呢。”

    铎纲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听到前面动静不对劲。看到前面挤了不少人,心说不对劲。

    “你们照看陛下,我去看看。”他说着将佩剑交给身边的人,走过去。看到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幼小的身影嚎啕哭泣,周围还有几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一些人有些畏惧的看着铎纲和他的肩章,还有几个人在那里默默垂泪。

    铎纲基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想去帮忙,但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两个士兵将那个孩子的尸体抬起来,紧接着往外面送去。母亲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哭泣。铎纲的胸口如同插了一柄刀子。他站直身子,向不能看见这些人的那个幼小的身影敬礼。

    身边的军人们也纷纷扬起右手,用军礼送别亡者。礼毕后,铎纲转过脸去,吃惊的看到,未来的女皇现在正轻轻地抱着那个痛失爱子的年轻母亲,轻声抽泣。

    铎纲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的侍卫。

    这么多人,还敢让女皇亲身钻进去?不怕有刺客啊!你当联合军是傻子?正想要走过去拉过她,想了想,这位女皇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便索性自己站在女皇的背后。

    直到那个母亲登上了飞船。

    铎纲悄悄看向在一边的女皇,后者脑袋低垂,睫毛垂下,肩膀微微颤抖。铎纲示意身边的人都出去,顺便把门关上。等着最后一个侍者把门关上了,就听见那位轻轻的抽泣声……

    “不行!绝对不行!”铎纲看着女皇,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他说,“这场战役可以预见会非常的惨烈。我连我这条命能不能保下都不知道,更何况你呢?不行!绝对不行……你必须走!”

    “我必须留下。”就看见女皇站起来,看着铎纲说,“天子守国门,这点道理你不是不懂。他们会相信我……再说了,我在这里,有的人也会收敛点。你知道你毕竟是联邦将领,而且父皇走后,很多人其实不怎么服你的……”

    “你是一国之君,不是一兵一卒!我要不要发给你枝冲锋枪让你上一线啊!现在又不是亡国灭种。”铎纲说,“既然你知道你多重要,你就别这么不珍惜自己!”

    “一个沁璇公主,不值钱。我如果不行,那么还有……”

    “少来,你已经不是公主了,还有,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铎纲说,“这次战斗不比寻常,我谁都保护不了。答应我,你一定要撤退。这是去大后方,没什么危险……”

    “不可能!”

    很难想像,此时此刻她居然如此的倔强。

    铎纲心说以前咋没看到这姑奶奶有这性格啊。想了想,便对沁璇女皇低声说,“陛下……”

    “私下里你不需要这么叫我。”

    “璇儿,这样吧,你留下……”

    “一言为定!”

    “我话没说完呢。我反正可以通过指挥车和我的部下联络进行指挥。那我就哪也不去了。你去哪,我去哪,我跟着你。反正……跟着你伙食好……”

    “肚子饿了?”轻轻笑了笑,手指指向屋外,这位女皇笑道,“直走左拐转个弯是厨房,去,管够,你撑死了算。”

    “这没你做的好吃。别人做的,我吃不惯。”铎纲腆着脸说,“行吗?”

    “嘶……我败给你了,真的是。”咬着嘴唇想了想,那边沁璇女皇笑了笑说,“答应我,活着回来和我团聚……”

    “这一去,可真的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飞船已经靠港。铎纲整了整自己的军服,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她熟悉的那身衣装,沉吟了一会儿说,“但愿战火停息,我还能再见到你。”

    “傻话。”嫣然一笑,沁璇女皇温柔地说,“这辈子还没听说过你这么大的将领死在前线的呢。”

    “难说啊,将军难免阵前亡。”铎纲整了整自己的军装,警惕地看了看身边。他心说得亏这位还是能说动的,这要是说不动,他恐怕真的得让人把她给架走了。

    “自从战争爆发,阵亡的少将以上军官可以凑一个师了。”铎纲轻描淡写的说。但是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那你就永远不属于他们的行列。”沁璇女皇止住了铎纲的话头说,“等着我回来。”

    “放心吧。”铎纲轻轻地说。想了想补充道,“时间紧急,你……你就跟着最后一批撤退的运输船走吧。你知道的,你的身份太扎眼,桃源星现在刚刚发生一次大‘地震’,保不齐会出什么事情。我不敢让你做御船出行。只能……”

    “航线是大后方,三艘驱逐舰给你护航。如果是运输船,他们即使有流窜的也不会冒着被反杀的风险发起袭击,如果你是坐王室的船的话,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你两轮鱼雷的。”铎纲低声说。

    “我理解。也是这么想的。”沁璇女皇笑着看着铎纲,铎纲也微笑着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觉得心里有点酸。铎纲可以看到,面前的人的眼圈有点发红。

    “你……一定要回来。”

    “这话都说了几遍了。放心吧。”铎纲微笑着说,“你一定要平安。”

    “你也是。”低声说。

    穿梭机起飞了。这次只留下铎纲一个人站在那里。

    铎纲感觉有眼泪从眼角滴下来。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已经可以说是久违了……

    “不可能!”铎纲第二天听到消息吓了一跳,同时本能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不过是一个秒差距,璇儿……女皇陛下早就该到了,这什么还到不了啊。”

    “长官……但……事实就是如此啊。”军官低声说,“呼叫没有消息,也没有什么数据,航迹也查不到。”

    “知道了。”铎纲基本上知道是怎么事情了。他声音颤抖地说。

    军官走后,铎纲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铎纲只感觉自己胸口挨了一大锤子,他重重地坐在了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他希望这是一个玩笑,是她和自己的妹妹学坏了,成心给自己开一个玩笑,现在她正笑的肚子痛呢。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是真的——谁会拿这事儿开玩笑?

    回想着和自己的璇儿,最后分别的时候的一幕幕。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自责,悲痛,所有的不好的感情一并涌上心头,最后只剩下怒火。

    铎纲只感觉自己的胸口有烈火在燃烧。他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突然,铎纲胸口钻心的剧痛,紧接着身体一颤,喉咙一甜,就看见那一口血重重地吐了出来……

    联合军的轰炸机到来的前一天,预计的撤离计划基本上结束了,大部分民众被转移到其他的星球,或者是转移到地下防御工事当中。甚至连禁宫和几个重要博物馆里的文物也被撤走了。

    同时输血管行动也无法再继续实行了。

    “输血管”行动取得了非常圆满的胜利。大量的百姓,重要设备、文史资料甚至是博物馆里的文物都被撤出了原夏即将变成战火的区域,将原夏星变成了巨大的战场。也才让在一线浴血奋战的铎纲以及他的联邦军队,还有留守的原夏军队解除了后顾之忧。

    在太空之中的军队接敌的第二天,铎纲就下达了下一道命令。以原夏帝国龙武军、左右鹰扬卫和右豹捷卫,以及联邦陆军第三十军团和第九军团为前导,截击敌军的登陆部队。同时,由龙武军、龙策军、骁陵卫、左右虎威卫、左右扬威卫等为主力,防守重要区域——将整个原夏星变成战场,将第一批登陆的桃源星派遣的几个军团,吃得干干净净,分毫不留。

    铎纲依然记得,这个命令下达之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士兵们欢呼雀跃,大喊着联邦万岁和帝国万岁。到最后甚至开始喊女王陛下和摄政王殿下怎么怎么着。气贯长虹的士气让所有的人都坚信,他们将面对一场狂胜。

    但是铎纲并没出面,只是自己一个人,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衣服,默默的垂泪。他哭自己害了自己的璇儿,更是哭自己的一次失误,造成了如此的后果。

    留着沁璇公主绝美的容颜的照片贴在自己的胸口。同时,铎纲奋笔疾书的制定原夏战役的作战计划,以及针对桃源星的报复行动的计划。

    他发誓,血债血偿!要用敌人的血,去祭奠香消玉殒的公主,以及她飘散的香魂。

    恸哭六军尽缟素,冲关一怒为红颜。。

    考虑到战争期间,大办国殇一来不利于士气,二来也实在没有能力,铎纲与其他重臣共同商议,决定秘不发丧。暂时由铎纲监国,中书平章管理日常事务。战争结束后,从还剩下的两个郡主和一个公主中找人登基,再为女王办国殇。

    士兵们都在欢呼,将军们也和士兵们一起欢呼。

    铎纲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垂泪。

    士兵们失去了他们的女王陛下,文武们失去了他们的君王。

    而铎纲,失去了他最倾慕的女孩,也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