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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兰马洛克

    夜深人静。

    一个黑影。

    钻进房间,看着被子下隆起的人形,深吸一口气。成与不成就在今晚,胜负决定就在这一瞬间!轻轻抽出腰间的短剑,看着剑刃的寒光正要刺下去……

    被子掀开,一把剑“飞”了出来,打掉了他手里的剑。紧接着屋子里灯亮了……兰马洛克看到铎纲、帕安伦娜以及尤娜三个人从屋外走进来,床上躺着的那个则是叶莲娜。

    他有些吃惊——这些人不是今天一早就离开艾瑞斯城了吗?

    “真的是你……”铎纲声音复杂的看着兰马洛克自己,声音有些哽咽,“我……我还以为……”

    “为什么是你啊……”铎纲的眼圈红红的,“我怀疑过狄安弥娜,我怀疑过那个昏迷的人,我甚至怀疑过达乌斯……但是……但是为什么会是你啊……你……”

    “你为我挡了一箭啊……”铎纲哽咽着说,“你这是何苦的呢……”铎纲说,“你……为什么啊……”

    “你……你是骑士,也是宣誓过的亲卫队长。”铎纲说,“大公告诉我,你从十三岁开始就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战场上立下了汗马功劳。你知道吗,他对你名义上是君臣,实际上……实际上他一直把你当成他的亲生儿子对待啊……你这是何苦呢?”

    兰马洛克看着铎纲,看着其他的人。所有的人看他的表情都很复杂,有愤怒,有痛惜,有埋怨……他心里一阵酸楚,然后慢慢地说,“帕安伦娜学士,你……你会说法瑟共文和色利亚文吗?哪怕是读……”

    “我会。”帕安伦娜说。

    “你按照读音用色利亚语写下来我的名字,兰马洛克·罗萨克。”兰马洛克说,“写下来的是兰马洛克·罗萨克,读出来的我想应该是……”

    “慢着……马兰克斯·勒文?”帕安伦娜顺手拿过来羽毛笔,写下这个名字,用色利亚字母写的。看着煤黑色的字体,她难过地说,“你是……你是……原来这就是你最深的秘密!”

    “你是……你是盛夏城勒文大人的……”

    兰马洛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体都轻松了许多。他说,“是的,我是勒文大人的私生子……”

    “勒文大人被誉为‘天铁’,和凯伊斯·洛克爵士一样,是海间地选帝侯的索玛特费里克,”兰马洛克说,“曾经为了保护我,他将我送到了乌瑞都斯家族的封地,我就在那里作为一个扈从,和其他贵族的孩子一起接受训练。当时大公还只是继承人。几年后,大公继承爵位,检阅军队的时候发现了我,这才让我当了骑士,后来是骑士长……我十三岁那年便和他一起南征北战,然后是十七岁做到了骑士长。然后……然后他的军队开进了海间地。镇守望海堡的就是天铁勒文大人。他很英勇,他要求安达尼克大人离开望海堡,因为那里是少鹰王曾经的宫廷,即使是今天那里还供奉着少鹰王的神像。安达尼克大人下令士兵们放箭,我眼睁睁的看着勒文大人,我的父亲中箭,而即使到了他最后一刻,他的手依然紧握着佩剑,那是一把……

    他将腰间的佩剑作势要递给铎纲,而叶莲娜则警觉地将剑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心吧。”兰马洛克笑了笑,说,“我是海间地的索玛特费里克的儿子,我不可能伤害海间人的王。”说着,他将剑颤抖着放在地上,说,“这……这是勒文大人,我父亲的剑,也是少鹰王……少鹰王生前的两把佩剑之一,重铸后的剑。这是一把长剑形制,但是长度不亚于一把手半剑的宝剑,也是一把色利亚钢剑。我想……安达尼克大人是把他当做战利品,但是没人意识到这个东西的意义,也没人意识到我的身份。我当时真的恨不得立刻拔出剑来,但是……”兰马洛克痛苦地说,“我……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啊……你……”

    他的父亲是一位慈祥的老者,为海间地杨家效忠了一生,直到杨家族绝嗣还日复一日的镇守望海堡——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望海堡,这是他曾经说的话。他忘不了当大公下令放箭之后,他站在那里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尽管身上的血流下,染红了地砖上的鹰的浮雕……

    “从那天开始,我和安达尼克·乌瑞都斯大公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这是何苦的呢……”铎纲说。

    “都不重要了。”兰马洛克长叹了口气,说,“都不重要了啊……我只是很想问,爵士,你……”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怀疑到你的,对吗?”铎纲淡淡地说。

    兰马洛克点了点头。

    “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任何人,甚至对于这一切我都没怎么在意。其实一开始,我还在考虑,那个人是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路过被袭击的骑士,但是当我看到了他身上那枚金币,那枚金兰德。我当时就意识到,这枚金兰德是有人故意放在他身上的。因为他的钱袋子就放在胸前,为他偏转了剑刃,钱袋子被切开了一道大口子。一枚金兰德怎么可能不掉出来?所以我断定,这枚金兰德是有人故意放在这个人身上的,只是因为当时那个人身上有血,所以没有发现端倪罢了。在当天晚上,其实就在你第二次出去之前,我和伦娜在河边发现了澜流城的金币,事情才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我倒是很想听听。”兰马洛克有些吃惊,但是还是接着问。

    “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是被你的人故意放在河边的吧。”铎纲说,“你们也是,也不做的像一点。人在水中如果没死的话,随着河水身上会被带出来大大小小的伤口,这是由于撞到水中的礁石,而且身上可能会有水草,但是我和伦娜却一样都没有发现。这位也是一开始,我开始怀疑我们当中有内奸。”

    “而在当天晚上,也许是阴差阳错,为你打掩护,或者说是便宜盟友……”铎纲沙哑着嗓子,对兰马洛克说,紧接着看向叶莲娜,看向帕安伦娜,说,“……的怀疑被消除了。兰马洛克爵士,那天深夜,你是不是出去了一次?也是你将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的吧?”

    “啊!”帕安伦娜吃了一惊,看着铎纲,紧接着看向兰马洛克,说,“我还……我还以为是……”

    “你当时还以为是狄安弥娜,对吗?”铎纲微笑着说,“是啊,一开始我也以为是狄安弥娜。但是叶莲娜对我说的一句话让我回过神而来了,不是狄安弥娜啊!第二天早上,她告诉我。在屋子里找到了一些带着奇怪气味的黑灰……”

    “那是什么!”尤娜说,“我说为什么我们那天都呼呼大睡睡过头了……”

    “是迷香。”铎纲说,“既然当时狄安弥娜出去了一次,然后回来了,那么她没有必要晚上再多费周折。所以当时我就断定,狄安弥娜对于这件事情并不知情。她只是一个年少轻狂的假小子然后被我骗上贼船罢了。”

    “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怀疑你。当时村子里还有不少人,而且我们一行人顶盔带甲全副武装,必然容易引起人注意。也许有人就埋伏在附近的林子里,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可是在驿馆后的那个晚上,第二个怀疑的地方就来了,”铎纲笑,“尤娜告诉我那个人没气了,这有点令我惊讶——我和叶莲娜已经看过了,他伤情稳定。但是,我在他的肋下找到了伤口。说实话,我真的有点佩服你,”铎纲笑着说,“我当时居然没有发现这伤是怎么来的,但是我在房间的窗户纸上找到了一个小洞,对面就是你的屋子。”

    “然后,”铎纲说,“第二天我便让叶莲娜把我的房间点着了……”

    “啊?”帕安伦娜失声说,“你屋……你点的?”

    “对啊。”铎纲说,“不然我为什么提前一天把最值钱的服装和文件放到你那里?着火后大家去救火,而我则派遣叶莲娜到兰马洛克爵士的屋子里搜索,最终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白色的盐一样的东西……”

    “是的,”兰马洛克说,“我行刺用的是冰针。当然了不是水冻成的冰。这种东西在人身体里很快就会融化,我将毒药混合进这种晶体了,在做成吹针。我将这个东西吹进那个人的皮肤。因为屋子里点着灯,所以我大体上可以看到人的位置。”

    “很高明的计策,实话实说。”铎纲赞叹道,“如果不是灯的影子将那个黑影放大,我想我绝对发现不了。”

    “我当时便怀疑到你了。然后就是第二天,”铎纲沉闷地说,“比武大会上,莱林思大人死去,于是,我打算叫他的扈到艾瑞斯来一趟——然后路上就被刺杀了。这件事情十分的机密,知道的人就是你我和伦娜,那么既然伦娜不会泄密,下一个人是谁呢?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但是实话实说,那天你替我挡下的这一箭,让我打消了对你的怀疑。我真的希望我的怀疑是错的啊……”

    铎纲动情的话让兰马洛克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尽管铎纲还在那里说着什么。

    “你为什么要为我挡这一箭呢……”铎纲痛苦地说,“我……”

    “其实,叶莲娜早就听到我所住的地方晚上时常有动静。我嘱咐她,在我们经常住的屋子外面撒了一层面粉。第二天我看到,那个人晚上到你的屋子里……那天你们有一次争斗吧?当那件事情发生后,我终于意识到,你就是和那个人,就是那个我们一直在好奇身份的人,有冲突的那个人。之所以尤娜三天两头的找我,说那个人老是‘断气’,其原因就在你身上。因此,我和叶莲娜故意说我们一起去清剿霍伊特的军队——果然你露出了马脚。”

    “输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兰马洛克这才明白这一切的始末。他长叹了口气说,“我心服口服啊……”

    “能告诉我……”铎纲想了想,说,“你们的计划吗?我的血管里有鹰血,应该……”

    “铎纲爵士,”兰马洛克·罗萨克笑着说,“每个人都有很多誓言要去履行。我作为杨家族亲卫之子的誓言已经履行了,我现在就应该履行我另一份誓言了。大人,我只求能死在鹰王的手中,还有……”

    “月海先民至死不忘……”兰马洛克说,紧接着闭上眼睛,等着最后的时刻的来临。

    但是那一剑始终没有刺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铎纲的手甚至没有搭在剑柄上。

    “你走吧。”铎纲说。

    “啊?”

    “你走吧。”铎纲有些痛苦地说,“我今天之所以把狄安弥娜和达乌斯派出去,除了去清剿残余的人之外,还有就是为了给你留个机会。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