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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莫琳娜

    莫琳娜曾经是一个爱做梦的小女孩,确切地说,所有的女子,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村妇渔姑,无论是出生在辉煌的城堡,破败的农舍还是挂着红色天鹅绒的妓院里的小女孩,都会是一个爱做梦的小女孩。从北境到南滨,从东域到西领,从被波涛汹涌团团包裹的炼炉群岛到碧波荡漾的海月珍珠,从卡兰蒂斯君主城到亚菲林以北的沙洲地,都有爱做梦的小女孩,且都做着差不多的梦。

    大家闺秀们的闺中之梦里,自己躺在一个英俊且勇武的骑士,一个高个子的。有着一头金发如同皇冠一般,眼睛如同大海一般湛蓝,铠甲如同明月一般明亮,佩剑如同飓风一般凌厉的骑士的怀中。她会枕在他龙虾尾巴一般的护臂中,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用釉彩装饰并且缀有宝石的胸甲和剑柄镶嵌着宝石的利剑。

    她属于他,一切都属于他。他们骑着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而骏马罩着锖黑色的锁子甲和镶着宝石的马面。他们一起走过城堡,走过山川河流,走过圣殿和高塔……

    在破败的农舍中,出身贫困的女孩们的梦中,永远是只有贵族的餐桌上才会有的烤牛肉和羊肉,以及酥脆的热派。铎纲大人经常吃的洋葱和培根配烤鱼在他们的梦中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食物。还有天鹅绒和棉布制成的一双靴子,以及冬天御寒的大氅。莫琳娜知道很多西领的贫苦女孩儿可能一辈子不知道衣服为何物。

    她们的梦中有的,是笑容敦厚老实,待人温柔且力气永远用不完的隔壁少年,也许是铁匠的学徒,也许是耕地的一把好手……也许是……

    妓院中的女孩和私生子几乎是可以划等号的。她们的父亲是谁,一句话那就是鬼知道。也许是哪个打累了仗的在那里歇脚,顺手找一个长的端正一点的姑娘暖暖被窝,天亮了提上裤子,在战马的响鼻声中远去然后一去不返。莫琳娜知道,这种事情如同去河边打鱼,只要你肯下水那么河神绝对会给你个大礼包,而大部分骑士则都很喜欢下水。

    她们幻想自己父亲的神态,英俊挺拔,穿着长到大腿的天鹅绒长衣并且挂着带有勋章的绶带。他会让自己衣食无虞也会让自己有一个好听的姓氏,人们会称她“小姐”而非“野种……”

    莫琳娜也曾经是做着这样的梦的女孩,不过她最喜欢的梦不是这些,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梦。

    她从小听少鹰王的故事长大,拉尔斯家族对少鹰王的崇拜几乎深入到了骨子里,不然的话当她给家里寄信的时候,要求过继成为她的直系,收到鹰王之后的册封的亲戚几乎多到数不清……杰尼斯·拉尔斯大人表示自己可以做莫琳娜的养子,尽管这位“养子”比自己还大了五六岁,而达克罗·拉尔斯爵士则派遣使者送来一马车的东西,送给铎纲大人的军号和马鞍,送给自己和帕梅拉姐姐的武装衣和号角,还有最甜美的果酒等一切令人羡慕的东西。她最终选择了莱安娜·拉尔斯,那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欢送这个生来有些不一样的堂妹……

    在她的记忆中,她最喜欢的故事是著名的“众神之战”。少鹰王与他的十二位帕拉丁,她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呢。他们有堪称最正直的“正义者”拉恩斯·哥德尔爵士,最仁慈的“乐善好施的”埃斯特·拉马利亚爵士;最骄傲的“勇武者”伊森·艾德爵士;最忠心耿耿的“行铁”西恩·多诺尔爵士;’最英俊的“美男子”杰兰特·拉尼斯爵士;还有赫斯·拉马克伯爵;还有“红颜骑士”玛格丽特·普斯林女爵;“窈窕杀手”海伦娜·拉斯特女爵;“巾帼利剑”吉娜薇芙·赫伦小姐;以及米兰达·凯尔斯特小姐;出身高贵的埃莉诺·柯林斯小姐和雅娜·德尔公主。

    他们并肩前行,骑马走过,来到了君主城外著名的高塔下。在那里他们面对的是安娜·叶娜公主和她的三位女伴。身材娇小的卡特琳娜·科穆宁小姐,百步穿杨的蒂娜·黛林斯特小姐和来自当时的杰兰城的霍莉·克林女爵。此四人也非平庸之辈,面对少鹰王的骑士,他们毫无畏惧,只是抽出自己的佩剑……

    这次战斗中,少鹰王的五位骑士战死沙场,而安妮公主的三位女伴中的两位也为主而死。

    安娜公主后来成为了少鹰王最宠爱的侍妾,而幸存的七位骑士成了最早的索玛特费里克,而幸存的卡特琳娜·科穆宁小姐也成了第一位传说中的“女王卫”,这个名号已经数百年没有人被授予了……在君主城外的忠烈山上,现在还有七座高高的石头墓冢,用美丽的血红色石块建造,至今仍然是是圣地……

    莫琳娜也做过这样的梦。她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冲锋陷阵,血写辉煌……自己身边的人的面容,对莫琳娜来说,曾如自己的脸庞一般熟悉,但岁月仿如水蛭,渐渐吸走了人们的记忆,即使是他一度发誓绝不忘记的部分也不例外。现在除了帕梅拉姐姐的面容还可以认出外,其余的人的面容早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之中了……

    如今……呃……如今……如今似乎梦想成真了?此时,她们一行七人正沿着小路经过,走在通往圣城的大路上。不同于少鹰王的十二个人,他们只有七个。凯伊斯·洛克爵士的两把长剑闪着寒光,海琳女爵的宝石佩剑和身上的铠甲无比的绚丽。有些年迈但是身手不减当年的德林·布劳恩爵士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与自己同属于鹰王帕拉丁的哈伯德·洛松爵士和杰兰特爵士。自己则跟在铎纲大人的身边,后者看着前方有些发呆。

    “以众神的名义,”铎纲说,“我从没想到故事是这样的。”

    “是啊,我也从没想到。”莫琳娜说。

    “我们七个人,对面有几个人?”铎纲说。

    “呃……目前来看是四个人,大人。”莫琳娜说,“不知道四个人是谁,但是我有预感这一仗一定不会轻松。”

    “这便是我所带你们来的目的。”铎纲说。

    莫琳娜一行人午夜启程,两天后便抵达了圣城的城垣,可以看到那标志性的十二边形城墙和高耸入云的星辰塔了。可是这个时候城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列重装枪骑兵,穿着银色锁子甲且头戴半圆形头盔。他们的骑枪刺向蓝天。铎纲等人打算从隐藏的行礼中找出自己的佩剑的时候,却看到一位女士走了过来。

    莫琳娜见过此人。奥莉薇娅·托尔克斯利小姐是老托尔克斯利的小女儿,其曾经是自己的雇佣兵团的成员。她骑着高高的红色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莫琳娜看到她穿着长裤和短上衣,而在短上衣的外面则是板甲和罩衣。她从马上下来后告诉大家,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一次政变而政变的幕后主使就是蒂尔斯·托克尔。在难过自己的这个哥哥为什么要袭击自己一起长大的家人的同时,奥莉薇娅小姐告诉铎纲大人,他们劫持了老将军,也就是老托尔克斯利。奥莉薇娅小姐在雇佣兵的帮助下粉碎了政变,可是自己的父亲依然下落不明。

    奥莉薇娅小姐告诉自己的主君,对面只有四个人,而这四个人却都不是平庸之辈。

    他们当中有被誉为“海中雷电”的奥利弗·霍安斯特爵士,被称作“白马骑士”的克兰克·达森爵士。以及夏洛特·凯利爵士和麦考利·德查爵士。

    她告诉铎纲,如果能救出自己的父亲的话,她可以将瞭望堡自今日起归属铎纲的望海城治下。同时,托克尔斯利家将会出人,至少一个不分男女,在铎纲的麾下作战,作为其扈从。这样的生意铎纲没有拒绝的道理,因此一行人踏上了旅途……

    可以看到黑铁洞的轮廓了。黑铁洞曾经是卫城的门户而如今早已经废弃。这座城堡的领主也早就死在了历史上的金戈铁马之中。此时的城堡外面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傻子都知道其绝非平庸之辈。他们静待于圆形的高塔前。

    奥利弗·霍安斯特爵士并未看着来的几人,他此时正单膝跪地,拿着磨刀石磨剑。而克兰克爵士倒是站了起来,嘴角挂着一抹哀伤的微笑看着来者。年迈的夏洛特·凯利爵士已经抽出佩剑而麦考利爵士则跃跃欲试。

    “下马,拔剑,放平盾牌。”铎纲低声说。

    海风带着腥味充斥着大家的鼻腔,可以看到海琳那雪白的披风在风中飘荡。她是一位非常勇敢的战士,且一直有传言她将成为主君的夫人。在铎纲大人带回陌生的姐妹之前莫琳娜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她紧紧地握紧手中的小盾牌,盾牌上的是来自雷斯特家族,也是她母亲的家族的金色玫瑰。凯伊斯爵士没有盾牌,只是挥舞着自己的两把大剑。其余的人也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莫琳娜把自己骑兵盾紧握在自己的手里,同时握紧“黑死神”的剑柄。

    “无意冒犯,四位,但是我并没有在瞭望堡一线见到你们。”铎纲大人远远地就对他们说。

    “我们不在那里。”夏洛特爵士回答。尽管已经老迈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有力。

    “我们在的话,你不会那么容易得逞,铎纲大人。”奥利弗爵士站起来,冷冷地道。

    “奥莉薇娅小姐已经夺回了圣城,你们也不在那里。”铎纲笑。

    “我们另有任务,我们听从我们的王子。”克兰克说,“否则的话,奥莉薇娅小姐早就玉陨香消了。”

    “我们为我们的职责为荣,不像我们虚伪的姐妹,放弃王伴卫的荣耀。她才是应该下地狱的人。”麦考利爵士说。

    莫琳娜注意到铎纲面容变的无比的难堪。可以猜到,莫琳娜想到,麦考利爵士想骂的人是狄安弥娜女爵。

    “你们的王子犯下的是叛逆的大罪,你们还打算为他而死吗?”铎纲冷冷地说。

    “我们守护主君,而非审判主君。”夏洛特爵士傲然说,“大人,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在众神的份儿上,”铎纲说,“四位爵士,蒂尔斯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你们真的不需要……奥莉薇娅小姐已经在诸神面前发下誓言,只要你们肯交还老托尔克斯利,那么你们就……”

    “我们不轻易下跪。”麦考利爵士说,“除了面对主君。”

    “我们决不临阵脱逃和束手就擒。”奥利弗爵士解释道。

    “我们立下过誓言。”克兰克爵士补充。

    “至死不渝。”夏洛特爵士爵士总结,并且摆出进攻的姿势,“现在,铎纲大人,我们开始吧?”

    “不,”铎纲冷冷地说,声音犹如寒冬中的冰山,“我们结束了。”

    战斗开始了。铎纲大人迅速和克兰克爵士交战起来。银色的鳞甲和黑色的板甲黑白交织成了一团幻影。金铁交加的声音中夹杂着喊声,双方都想着攻击对手薄弱的部位,而另外那个绝非那么容易被击中的人。

    海琳女爵和铎纲大人并肩作战。在她和铎纲大人各进行了两次进攻的企图后,双方陷入了僵持。铎纲大人一只手紧握着鹰啸,海琳女爵则是一手握剑一手执盾,克兰克爵士双手紧握手半剑,看着两个人如同风磨一样旋转。

    凯伊斯·洛克爵士加入了战斗。两把家传的长剑如同风车一样挥舞。他臂力惊人,两把长剑在他的手里轻巧的如同两根木棍。他重重地砍开麦考利爵士的剑,但是并非那么容易击杀后者。而莫琳娜也和奥利弗爵士交战起来,一起交战的还有杰兰特爵士,但是德林·布劳恩爵士以及哈伯德·洛松爵士则迎战夏洛特爵士。

    战斗十分的激烈,每一个人都不是平庸之辈。最先倒下的是年迈的德林·布劳恩爵士,夏洛特爵士的利剑毫不留情的刺进他铠甲的缝隙中。板甲衣上的皮革缝隙无法挡住利剑的刺击,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莫琳娜听到了后者到地的声音,而此时她和杰兰特爵士正在被奥利弗爵士牵制着。后者一剑刺向莫琳娜的腋下,那个地方莫琳娜只有锁子甲防护着……她赶紧降下剑来挡住那一剑,杰兰特爵士迅速刺向奥利弗爵士的腋窝,可是奥利弗爵士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他居然挡住了杰兰特爵士的剑。

    凯伊斯·洛克爵士不愧是威瑟里大陆上最出色的骑士,不愧“拂晓神剑”的名号。他的两把长剑如同剪刀一般重重地击中了麦考利爵士的脖颈,后者的颈部如同小喷泉一般,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铎纲爵士和海琳女爵二人背靠背,握紧佩剑看向周边。此人夏洛特爵士和克兰克爵士将二人包围在中间。莫琳娜担心主君的安危不小心分了神,奥利弗爵士的剑重重地打中了莫琳娜的胸甲——差一点就从侧缝刺进身体了。莫琳娜有些招架不住,身体失衡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而奥利弗爵士的剑则毫不留情地刺向莫琳娜的颈部。莫琳娜赶紧用剑挡住,同时准备找机会站起来。

    杰兰特从一侧发起进攻,侵扰奥利弗爵士的注意力,而莫琳娜也借机想站起来,但是铠甲太重了实在是起不来。她侧着脸的时候看到哈伯德爵士的胸甲一侧被奥利弗爵士刺中,人倒在了地上。而奥利弗爵士正打算刺向杰兰特爵士的时候被凯伊斯·洛克爵士刺中了脖子。凯伊斯·洛克爵士抽出剑的同时扶起来了莫琳娜。

    另一边,铎纲和海琳两个人已经击倒了克兰克爵士,铎纲的左肩有伤而海琳女爵的披风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两个人一起面对夏洛克爵士,确切地说是四个人一起。这最后一个人都无比的强悍,铎纲大人三次发起进攻,但是连铠甲的边儿都没有摸到。海琳女爵的进攻也被挡下了……

    莫琳娜看到身后有一个人影从后面冲过来,手里是什么东西,而且冲着海琳的脖子就要刺过去。莫琳娜想喊什么,铎纲迅速将海琳撞倒,同时挥剑挡住了那个人的匕首。莫琳娜这个时候才看清楚,此人居然是大家一起在寻找的蒂尔斯·托克尔。此时身后还有一黑一白两匹马,看架势……

    那个骑白马的……是自己的姐姐帕梅拉,而那匹马就是自己的“雪儿”的妹妹“幽灵”。看来自己的姐姐和狄安弥娜女爵刚才是在山中找这个蒂尔斯托克尔……

    莫琳娜想说什么,但是却看到夏洛克爵士的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了正打算第二次刺杀海琳的蒂尔斯·托克尔的脖子。当佩剑抽出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吃惊的看到蒂尔斯·托克尔重重地倒下,脸上的表情有怨毒、愤恨和难以置信。

    众神在上啊!

    莫琳娜做梦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忠于主君的夏洛克爵士居然一剑刺入了他的王子的脖子,杀死了他宣誓保护的人。而就在莫琳娜想说什么的时候……

    “不——”铎纲失声喊道!

    夏洛克爵士的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