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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敕令骑兵队长

    不得不说,这一仗和以往的战争相比……呃……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晚风吹拂起来她的罩袍,她想到,至少比自己以往参加的战争要好多了。

    虽然是围城,但是没有劫掠。她记得很清楚,在她上一次经历的战争……当时她不过是十四岁,跟着兄弟参加战斗。那场战争打的真的是昏天黑地而且惨重无比。疯狗们四处觅食。当这些“疯狗”的马蹄所到之处,一切狼藉。这里不得不说,黑山最擅长干这个……没人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血债,因为实在是数不清了。战争真的是一个悲剧的东西,而最大的问题是……这帮家伙很明显最喜欢的就是战争。反正大公打刚铎的时候她没赶上,可是后面几次规模不大的战争她可都没少赶上啊。

    和其他的骑士一样,她想到,穿着白色的棉衣并且外罩着银色锁子甲,锁子甲的外面是白石港的纹章。她的身边是她麾下的一百多枪骑兵,他们的骑枪枪尖闪着苍白的光,在夜晚都清晰可见。

    在她的记忆中,她八岁时候就站在白石港的城垣上,看着她父亲的军队向着攻城的敌人倾泻箭雨。下面是燃烧的攻城塔和投石机,滚木擂石不断地扔向城墙。同时送下去大量的石块和热油阻隔他们攻城的步伐。**被热油烧焦的声音和焦臭味充斥着鼻腔,让人喘不过气来,而濒死者的惨叫声也让人听了便想要做噩梦。长枪阵密集如同雨点,将打算接近的人毫不留情的刺成漏勺。他们涌上云梯,紧接着摔下去……

    在她的记忆中,骑兵冲锋,两支重甲枪骑兵部队的枪尖对撞的时刻简直是天崩地裂。马蹄踩踏地面,声如雷霆,骑枪的碎裂声响彻天际。当第一批倒霉蛋胸口插着骑枪从马上甩下去,剩下的人则拔出佩剑进行肉搏……骑士的命令,骑兵的战吼,战马的嘶鸣,金铁交加的清脆声音和利刃砍入**的闷响……

    血腥味直扑鼻梁。

    她很小的时候就在自己父亲的军队里长大。她的父亲是白石港的领主。白石港是一个大港口城市,坐落于望海城西南方向,位于双子河的另外一条河的河口。白石港是仅次于望海城的第二大城市,更是海间地最大的海港,往返帆船的船帆能把天空遮挡住,有人回忆说。听学士的故事,在无数年前,白石港是一座和望海城一样的,用上等白色大理石修建的城市,因此被叫做“白石港”。和望海城一样是少鹰王的杰作。这里是整个南滨海间地仅次于望海城的富饶城市。拥有一支包含了一百多艘桨帆船的舰队和整个海间地数一数二的骑兵军队。

    她是布劳恩家族的人,尽管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布劳恩”。这是她的长姐形容她的话。

    大部分布劳恩人体格壮实如同巨人,力大无穷,而她则是金发碧眼且身材纤秀。但是这也许是她很受父兄宠爱的原因。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成了城堡中的公主,恰恰相反她一直女扮男装在白石港的敕令骑兵队中服役。作为白石港伯爵的亚历山大·布劳恩大人有一支一百五十人的敕令骑兵队,而她则被自己的父亲亲自任命为骑兵队的队长,一直到今天。

    再说今天……当得知父亲的军队东进与海间地天鹰王的军队开战的时候,她的内心极其复杂。战争终于来临了,很多人都觉得她最适合的地方是闺房,而不是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她发誓自己一定要让那些人永远闭嘴。

    但是不可否认,她父亲并未挑选一个合适的对手。当他向各座城市和城堡送去信鹰的时候,她的结局就是,要么成为选帝侯之女,要么成为罪人和囚犯。封臣反主,一旦失败足以判处死刑,如果父亲落了个身首异处,自己作为其最小的女儿,那自己是生是死,是自由还是囚禁可就看主君的意思了。

    她的对手是铎纲,望海城杨家族的铎纲,少鹰王仅存的血脉。往返之人对他的说法各有不同。有人说他在艾瑞斯扑灭叛乱下手无比毒辣,所有心怀不轨者的脑袋都挂在了城墙了,也有的人说他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有的人称他是最勇敢的战士,也有的人说他更擅长用魔法而非佩剑。最奇葩的是一个弹着七弦琴的吟游诗人,他形容其骑在一只翼展和白石城的主塔楼那么宽的巨鹰的背上,呼啸着指挥战斗……

    她见过铎纲大人一次,是其在刚铎城的比武大会上。当时他击败了赫赫有名的黑山——那是个威名和凶名同样的有名的家伙,并且仁慈的宽恕了他。当时的他是少女的偶像,现在的他却是自己的敌人,不得不说世事无常。这次他可不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她想到,谁参加比武大会会带着几千人马来啊。现在的城墙下可全都是鹰王的军队,来干嘛的还用问吗。

    据说城下已经聚集了八千人,其中有两千多枪骑兵。从城墙上往下看,枪尖如同一个个小月亮。十字弓手如临大敌,看着他们耀武扬威。她刻意看了一下旗帜,哈尔斯港的黑帆船旗,澜流城的锯齿鳝旗,日落城的铁锚旗还有德莱赛家族的可怕的火焰围城旗,以及一样复杂的盾牌纹路和铠甲服色。他们在建造攻城塔、投石车,以及撞开城门的攻城锤。他们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一点她可以肯定因为白石港的城门和望海城一样的坚固。但是他们的时间需要的时间可能并不长……

    四千多白石港军队几天前的夜晚就离开了城市,东征去了。她很清楚,所有白石港的将领都很清楚,这一仗如果不能先发制人那么就是万劫不复。望海城倚仗海卫堡和血台阶两座坚城而稳固无比,海上则有日落城和哈尔斯港的舰队巡航。如果能找到一条可以绕过防守严密的血台阶的小路的话,当大军出现在望海城下会起到不错的效果。她的三个哥哥便带兵出城了。如果他们真的出现在望海城附近,这些人必然会回防,她想到,而她和她的军队所负责的就是围堵回防的军队。

    她此时带领着两千兵马,包括弓箭手和枪骑兵。这支军队的目的地将会是一个日骑程外的渡口。那座名为海王津的渡口是进入白石港的必经之地,其重要性犹如血台阶和海卫堡比之望海城。当他们得知望海城遇袭,大军必走海王津,而只要在海王津做好准备,会给对手重重地一击。她想着,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这个计划其实非常的冒险。白石港一万军队,四千奇袭望海城,两千伏击海王津,那么留在白石港的只有四千军队来面对八千望海城军队。一般来说攻守比在三比一之上的话,攻城几乎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少鹰王曾经以两百人攻占了一座驻扎了三千人的坚城,而他的后代中也不乏精于以少胜多的家伙。这位能不能续写祖辈的辉煌只有众神知道了,只是……他最好还是别续写了。

    她还记得战争开始前他们说的话:

    “一支军队东进打下望海城,我们会有办法的,望海城尽管城坚兵利但是绝非坚不可摧。我的儿子……”父亲看向自己的长兄霍格特·布劳恩,说,“四千兵马可是交给你了!”

    “我亲爱的女儿……”他爱怜地摸着自己的脑袋,说,“能不能让那个靠着祖辈的余荫窃据高位的毛头小子明白什么叫力量,可就靠你了……我的小女儿。你带着两千军队在海王津堵住他们的退路。当截断渡口,我们就可以前后夹击!”

    “可是……父亲……”她的哥哥担忧地说,“我们只剩下四千人了,而如果他聚集了海间地的……”

    对啊,她想到,海间地有十万步兵和一万多枪骑兵,如果算雇佣兵的话,就是至少十五万步兵和至少三万枪骑兵,即使是二十来万人这都不奇怪。如果到时候真的……

    “是啊,但是铎纲大人却没有一样东西。”他说,“时间。”

    父亲边说边露出一抹粗犷的微笑,这令她觉得心里放轻松了许多。是啊,真的要集结这些军队的确需要几天功夫,而到那个时候胜利的天平早就已经倾斜向自己这边了。

    可是当自己的哥哥带兵离去。她又担心起来。这战争始终充满了不确定性,万一……

    万一……

    万一真的失败了呢……她想到。

    当他父亲力排众议,让她指挥两千军兵出征的时候,骑士和佣兵队长们也颇有微词。尽管父亲一再坚持“这与名誉无关,诸位各自都有重要的职分”,但是大家总是免不得有些不满……毕竟自己是个女孩。不管怎么说,她带着两千人出征了。

    可是这个时候她也在担心。

    “两千人真的够吗?”她想到。

    目标,海王津。她想到。

    海王津,这是一个地面铺满厚厚落叶,一座桥孤独的留在那里的渡口。那里密林遍布,丘陵缓缓下降,直至河床。那里是山的开始和结束,地势越低,矮树丛便越见稀疏。

    海王津,她想到,回想起自己出兵的时候,父亲在城楼上看着自己。她举剑行礼。

    海王津,她想到……

    她想不到什么了。

    突然间,四下里响起来号角的声音。是的,是号角,而且不是自己的人的号角。安静的林间小道热闹了起来,而两侧突然间钻出来无数的弓箭手。箭如雨下,声音尖锐。人马的惨叫声和怒吼声响成了一片。

    “搭!”

    “拉!”

    “放!”

    “搭!”

    “拉!”

    “放!”

    弓箭手、十字弓手和骑在马背上的枪骑兵纷纷参加着倒下去。按捺多时的戾气在这一瞬间释放。四下里都是枪尖和剑刃,他们反射的冷冷的光在褪去了其本来用于隐藏的树叶和泥土之后更加的耀眼。

    “海间地,天鹰王!”

    战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战斗迅速进入了白热化……确切地说是屠杀。

    剑盾兵们至少还有锁子甲和硬皮甲,有的还有条板甲来加强防护。只有皮革马甲和短剑的弓箭手面对剑盾兵和长枪兵毫无还手之力,而居高临下的弓箭和十字弓也不是吃素的。她眼睁睁的看到她身边的三两个骑士遭到了袭击,胸口处插着弩矢的末端。她自己的盾牌都挨了一下子,差点把自己从马上撞下来。

    自己的佩剑砍在对手的身上,而这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有断折的长枪和骑枪的噼啪成,有刀剑交击的脆响声,以及“为了白石港!”,“为了天鹰王”,“银星飞鹰,天鹰王!”等等各种各样的吼声。

    耳边的是马蹄奔波,蹄铁撞击地面声声作响。铁靴在和皮靴子踩在地上,还有剑劈橡木盾的钝音。金属铠甲碰撞的摩擦,弓弦的颤抖和十字弓发射,战鼓雷鸣……

    一千匹马同时发出惊叫,也许不止一千,她自己就带了五百骑兵。人们或高声咒骂,或乞求饶命,或得免一死,或劫数难逃,有人得以生还,有人则命丧于此……

    一却都在最后的声音中变得不重要了。在如同巨石滚落的巨大声响中,鬼知道多少重装枪骑兵投入了战场。他们的黑影从远处逐渐变的清晰,他们排成似乎无边无尽的横队,从海王津的方向和自己的身后冲杀而来。自己成了被前后夹击的人了,她想到。月光洒落在枪尖,扔下一地的光明。也许是战死者的魂灵吧,她想到,要么被杀,要么杀人。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击败了多少人了。到处都是战斗,到处都是杀戮。她有些吃力的看到,一侧的骑兵中似乎是有一个穿着红色胸甲的人……对啊!她想到,红色胸甲……这是贝迪维尔爵士的铠甲!都说贝迪维尔爵士一身没有雕饰的红色铠甲,往那里一站如同一团火焰……贝迪维尔爵士在这里,铎纲一定也在这里!

    她看到地上插着一支骑枪,众神保佑骑枪没断。她一把捞起来。

    “走吧!”她想着,发出了一声吼声。

    声音清丽,此中夹杂着不甘和愤怒。

    “白石港,进攻!”

    她放平了骑枪,策动战马,冲向了那个红色的影子……

    等着她再一次恢复意识,她已经摔倒在了地上,躺在帐篷里。双手被绳子绑着。一个比自己大一点的女孩看着自己,看了几眼之后点了点头,向另外一个人。

    “应该就是她了。”

    “哎……她……还干净吗?”

    “你要干什么……”

    “如果不干净……我不好和她的家人交待。”

    “也对……只是,要看这个你不方便在场吧。”那个女孩的声音如同银铃一样,很好听。但是依然她有些害怕。

    “你说的对,我们回避。”

    尽管那个双目异色的美丽女孩温柔的看着自己,但是手里的活却并不停下。在自己的身边呆了一会儿,她微笑着看着自己,把自己搂在怀里并且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句“放心吧”。

    之后她便离开了帐篷。

    过了一会儿,帐篷再一次打开。那个留着粗糙的胡茬的男子拎着铁链钻了进来,铁链的另一端是一个粉色头发的美丽女孩。后者在不断地挣扎,同时大骂着什么。

    “小妹妹。我建议你小点声。放心,不是我要你,是另外一个人,足以你以后有个安稳的依靠。但是如果你喊,把那群疯狗招来,你可就惨了。”

    “你……畜牲……”那个女孩大骂道。

    “也许吧。”那个人说。那个人看着自己,同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捏着那女孩的嘴便灌了下去。然后看向自己。

    “给她戴上镣铐。”一个男声响起,“然后……”

    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戴上了镣铐,嘴里被强行灌了什么东西,然后脑袋便被一个黑口袋套住了。

    等着自己被绑上马背,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无边的黑暗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