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谈话过后，铎纲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这让瓦尔娜很奇怪。她并不知道自己和铎纲说的那些话对那个不知道有什么心思的人起到了什么作用……至少连续几天铎纲对自己客客气气且无比的文质彬彬，除了……瓦尔娜想到，除了拒绝给自己一张无法当成衣服穿的毛皮外，任何可以遮蔽身体的衣物，也坚决不同意给自己打开脚镣。

    事实上，她有理由怀疑，啊不，瓦尔娜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可以肯定，只要自己还在他手底下，被他囚禁一天，他就不会，也绝对不打算给自己打开镣铐或者说穿上衣服。

    瓦尔娜的手紧握着栏杆，同时她的身体也紧紧地贴近铁栏，靠在毛皮上使得自己不至于太难受。她可以听到风从远处狂野地，怒气冲冲地杀来，重重地拍打着帐篷而帐篷外的旗帜也在他的怒火下瑟瑟发抖。她想稍微动一动，但是各种铁链金铁交击的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她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去多久了……

    是啊，时间过去多久了？到现在为止，瓦尔娜已在这个五尺长、五尺宽、三尺高的，用坚固的钢棍制成的铁笼子里，被囚禁了好些天了……也许是四天吧，她想到，铎纲每天都会给她送饭，而且吃的不错。如果按照他习惯的一天三顿饭两顿点心——他总是以为别人和他一个作息——来算的话，自己应该被囚禁了四天了半了。

    和她一路上一样，她的脖子被铁链拴在笼子的一角，戴着镣铐只能锁在毛皮下。即使是平时，在这么个小笼子里，她不能站立，也无法躺直，甚至连坐起来都不行。只能蜷缩在里面。

    瓦尔娜不知道这个笼子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在行军途中给自己打造这么个小笼子来囚禁自己，瓦尔娜觉得这个难度有点大……也许这个笼子是行军途中用来运送一些物资的，只是清空了。也许吧，瓦尔娜想到，食物和肉类，或者说牲口一类的东西用着笼子保存问题不大。但是自己被囚禁在这小地方……这可不行……

    瓦尔娜的脑子里……很乱，她想到。在冰斧部、锻炉部等地，这些尽管自认为“开化”，但是不可避免的保留一些野人习俗的部落中，劫掠年轻力壮的男性和符合男子口味的女子是见惯不怪的事情……一般来说，部落里最勇敢的男子都会有不止一个奴妾，只要他们的妻子是北境原住民便是……瓦尔娜想到，他们不用俘虏祭祀神，但是他们会劫掠女子，当战利品回家……一般来说，一个男子除了保有一个部落里的妻子外，会有不止一个奴妾……在锻炉部，这种奴妾越多，他们越认为这个勇士的能力越强……指的是任何一个方面的能力…

    天可怜见，瓦尔娜想到，如今看着自己的样子，她想到的是这个词。如今自己的局面只怕比奴妾还要惨的多。她觉得在这里像任何一个神祈祷都没用了，反正这位不信这一套。而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很难逃出去。

    自己还是失算了啊，瓦尔娜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有的时候一闭上眼睛，那绝望的马蹄声和猎号声就席卷而来。她忍着不哭出来，不因为那心碎的战斗而哭出声来，让俘虏她的人看笑话。但是如果帐篷里没有人，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她突然间想到了走之前血眼伊娃对她说的话：

    “这有的时候你不想，可是最终你还是会想的。也许有朝一日，真的有人……对你怎么样，到那时如果你能体会到这快乐你就不会抗拒了。”

    瓦尔娜突然有了一些想法……如果血眼伊娃成了这个人的俘虏，面对和自己一样的结局，她还能笑得出来，并且重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吗？

    不管怎么说，与其琢磨着血眼伊娃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能和自己分享一个笼子，一套镣铐和一张毛皮，瓦尔娜那还不如琢磨一下他们到哪了。尽管这几天她被关在笼子里，但是前几天她骑在马上，和那个家伙的队伍一起行进。那些天大军的速度，瓦尔娜想着自己被俘后被押到东海城的城下，然后第二天启程……并且当天下午他们就看到了第二座堡垒……瓦尔娜回忆起这些天大军行军的时间……以及大军行军的速度……

    她不知道具体地天数，但是她还是按照四天来算。但是可以勉强算出大军行动的时间。如果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逼近白雪城了。在白雪城，下一步就是北上进入鬼林了。鬼林……大军的速度会减缓……

    铎纲打开帐篷走了进来：“你告诉我的你的见闻，恰恰是我亲眼见过的。很巧的是，小姐，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没有这次战争……如果他们肯听我的话……”

    “我觉得很难，大人。”瓦尔娜谨慎地说，“我们没有领主，已经过了无数年了……”

    “你被抓前，不也是酋长的妹妹吗？还有索顿，他……”

    “他领导我们，却不凌驾我们。”瓦尔娜说。

    “我可以给你们的人尊重，一视同仁。”铎纲说，“我们可以让你和其他的人进入七国之地，前提是你们遵守当地的法律。倘若你们的战车在我们的村庄上肆虐，那么我们不介意把漂亮的女性分给我的部下做奴妾，而将男性处死。”

    瓦尔娜不明所以，“大人?”

    “我需要北地原住民的支持。”铎纲说。

    “你这么对我，我可不会支持你。”瓦尔娜一边用毛皮挡住身体，一边说。

    “我想要的是你的同胞的支持和忠诚，对你，我更想要你的驯服和顺从。前者是多一个伙伴，后者是多一个玩物，所以说，”铎纲笑，“请你分清楚区别，美丽的小姐。你我都很清楚，你们面对的是一支规模巨大的军队……”

    瓦尔娜看着他，

    “你们以为只是千余个暗夜骑士吗？不，你们将要面对海间铁骑和风暴骑士，要面对全装铁甲重骑兵和北地卫队，要面对炼炉群岛的重步兵和步行骑士，而且数目比你们多。”铎纲说。

    “我不明白……”

    “你难道没想过，一个从南滨来到这里的人，会是孤身一人吗？我带来了至少三万大军，也许还有更多。我们要挥师北上，和行尸鬼兽魑魅魍魉，以及北地蛮族大决战！我的骑士们已经摩拳擦掌了……”

    铎纲大人声音很轻，但是其中的力量却压的瓦尔娜喘不过气来。

    瓦尔娜并没有说话——锻炉部一部的骑兵足以击败附近的所谓山林三部，即冰斧部、开山部和铜剑部。山林三部的军队足以击败其他的所有的狩猎部落，而自己的锻炉部，仅仅是他的卫队就把自己从一个“北地公主”变成了囚徒。现在是三万武装到牙齿的军队，这绝对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人屠杀个一干二净。如今他们集结起来了，不再是化整为零的阶段，而很不幸，草越浓越好割……

    铎纲大人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披风；“我知道你恨我，瓦尔娜，我也知道，仅靠着笼子，脚镣和**你的衣服是不会让你屈服的，这是对付娇滴滴的大小姐的，而你则是野性的女儿。但是我仍然相信，得到你是非常大的收获，正如同我在一年之内成了海间守护。不管怎么说，瓦尔娜，我打算让你的同胞成为这是生死之战中的盟友，而非敌人。谁也不能独立作战，寒风已然吹起，只有抱团取暖我们才能维持体温。我很清楚，吃掉你的同胞易如反掌，但是我也很清楚，一旦这帮家伙变成了行尸，倒霉的就是我们了。况且作为一位将领，我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风花雪月的事情。我应该意识到，我们彼此流血流得越多，等真正的敌人来袭时，我们彼此都会更加虚弱。”

    瓦尔娜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看不出来，你除了对我不怎么好，对谁都还不错。”她说，“只是你打算怎么做？”

    “索顿是个人才。”铎纲说，“他能做到商人都做不到都事情，将所有的部落集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能活捉你，难道我不知道你们的海神镇在什么地方吗？他能拉拢你们，拉拢山林三部和其他的十几个部落，能拉拢冰封之地和冰川之地的原住民，那么我也可以。我打算让你们进入七国之地！我可以为你们安排城堡和赠地，只要你们不为我惹麻烦。当寒风席卷这里，大家应当同生共死，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

    “赠地？”瓦尔娜一时间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我和我麾下的将领不止一次重新安置赠地，为你们提供居住，同时从你们当中补充军队。”铎纲利落地承认，“不过目前我还没有和佛朗索瓦讨论过。目前和我在一起的将领中有一部分支持，而有一部分反对。你知道，大部分人的印象里，北地蛮族都是野人，他们都是小偷、劫匪、虐待狂等，且容貌丑陋，当然了他们肯定没见过你……”

    “我不否认，你们难以驾驭，甚至可以说无法驯服，绝非什么合适的邻居。对于让你们进入七国之地我都觉得无比的困难，并且抵触。但是不得不说，注视你这双如同天空一般澄澈的美丽的蓝眼睛，和看冒着蓝色火焰的眼睛相比，作出选择其实很容易。”

    “如果你所言为真，”瓦尔娜笑着说，“那么将获得我们永远的感谢。”

    “很好，”铎纲大人爽朗地笑了笑，“结盟最有效的办法是联姻。但是，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结婚的人……但是你们有奴妾制度对吧？将俘虏的女子留作侍妾……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参考一下你们的习俗。”说着，还递给了瓦尔娜一张纸，“会写字吧……”

    “大人……这句话是你问的问题吗，还是你强制我做这件事情？”听了铎纲的话，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局面，瓦尔娜还是忍不住地笑出来，“无意冒犯，大人，我长这么大，头会儿听说要女子当奴妾还有问她自己愿不愿意的。天底下哪有让我自愿舍弃我自由人的身份的。你自己也说了，你驯服我的招数，无非是把我扒光，戴上镣铐后将我囚禁起来，但是刑具和锁链无法让我们屈服。”

    “无论我是自由的，还是如今身陷囹圄任你摆布，但是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威逼我屈服，你未免也太不了解我们了。无论是谁，大人，你要是想让我做那种事情，那就请让我穿上铠甲，我们比一比剑术和箭法，如果你赢了我，我任你处置。”

    “无论是谁？”铎纲笑道，“你的意思是，任何人都可以咯？你应该知道，在刚铎，掠卖刚铎人为奴罪当处死。是因为你们的加入的收益远大于风险我才做这个计划的。如果不是你……那这样的话，这你做奴妾的意义何在呢？其实你我都知道，只有你肯在那张契约上留下你的痕迹，我某种程度上说才能保证我新的盟友的忠诚。我知道你们当中一些人的名字……如果血眼伊娃和你一样，最终被俘，她也会有这个选，和你分享囚笼，以及自生自灭。你要拒绝我吗？”

    “大人，无意冒犯。”瓦尔娜今天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铎纲的第一印象是完全错误的。这个看上去可靠的家伙，内心却比那个约翰还龌龊。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部落多如雪花，难道一个锻炉部的瓦尔娜和一个冰斧部的血眼伊娃，就能保证这大大小小百余个部落的忠诚吗？这个逻辑至少瓦尔娜是想不通的。再加上冰斧部的伊娃和自己，两个漂亮姑娘，这不是为了自己的**，而是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只怕是行尸都不信。如果他见过凯拉，只怕凯拉也难保自由。说到底，他只是在想尽方法，让自己满足他的脑子里随时会冒出来的龌龊的想法罢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愠怒：“你许诺我的，为我的同胞提供赠地、城堡、庇护和军队，是不是都建立在我，也许还有血眼伊娃，做你的奴妾，任由你虐待玩弄的基础上，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一切都不存在？”

    如果自己的眼神是火焰，瓦尔娜向森林里所有的神发誓自己一定要把铎纲骨头渣子烧的都不剩下！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人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将无数人的生死和一个女孩子的名誉联系在一起。

    瓦尔娜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让鬼兽把你变成行尸吧！她恶狠狠地咒骂道！你这毫无名誉，毫无道德可言的人渣！

    同时，瓦尔娜心里也在纠结……自己究竟该如何取舍，如果自己成为这个人的奴妾，她的同胞可以得到所有她希望他们能得到的东西。那么她究竟要不要同意这个呢？自己被他占有，和自己的同胞……也许自己作为第三者，她会做出选择，她可以肯定她会希望那个瓦尔娜做出妥协，但是这现在自己成了参与者……自己就是瓦尔娜……算了，从了他罢，瓦尔娜绝望地想到，索性为他张开双腿罢……但是真的要这么做吗？她又陷入了纠结。

    “和一个龌龊的人建立这种约定如同在沙子上建房子。”一个声音警告她，“你不怕他被窝还没凉透就翻脸不认人吗？这种趁人之危的人的话没有可信的。”

    “这也许是你唯一的机会……”另一个声音说，“还有你的同胞……”

    自己该选择哪个呢？瓦尔娜想到。这个人给自己一个无比艰难地决定。瓦尔娜想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晚上，那双掐着自己的脖子的冰冷的手。她当时把房子都烧了！她的脑海里，那恐怖的场景久久地挥之不去……锻炉部的村落里满目怆然，房子破败而铁匠铺的炉火早已经熄灭多时了。村子里的人，一个个神色呆滞，面容也变得恐怖如同骷髅，只剩下烧着蓝火的眼睛。他们像瓦尔娜走来，一步一步踩在瓦尔娜的心尖上……就在一瞬间，瓦尔娜几乎是要同意了……

    但是只要和这个家伙所预想的那样，他说出“我同意”的话来，她可能永远无法再一次看到北地的风雪了。她将被锁在这个笼子里，被押到他的城堡里然后被囚禁在地牢里，不见天日。一丝不挂，镣铐加身。各种花样，各种手段施加在自己身上，自己在屈辱中慢无天日的熬着直到最后沉沦。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瓦尔娜的嘴唇在颤抖。

    “不。”出乎瓦尔娜的意料，在她做出决定之前铎纲紧就说话了，“如果你的同胞肯同意我前面说的条件，编入我的军队，锻炉部的铁匠肯加入我的军械所，你们肯遵守我的法律，一切赠地和城堡都不是玩笑话。不过你依然你不会获得自由，我倾向于多关你几年。但是你的身份，和我许诺的一切都没有必然的联系。”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会考虑给你的同胞赠地和城堡，但是你们必须遵守七国之地法律和为我服役。为了保证安全，每一个贵族必须交出一位未成年的孩子，我们将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教育，我保证。这就是全部的条件。我正在找使者……不得不说，敢于去会会你的同胞的人还不多，大部分人都在等着我下达进兵的命令。不过基于你哥哥不在人世了……基于你们俩都没有子嗣，所以你作为锻炉部的人质，留在我身边，任我摆布……至于你是不是自由人，这还很重要吗？”

    “既然我任你摆布，那你为何还问我？”瓦尔娜问。

    “带兵打仗太累了，我看看你怒不可遏的样子，算是为数不多的乐子。”铎纲苦笑着说，“你还指望我在军营里把你怎么着了吗？众神在上，这可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