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纲真的生气了，叶莲娜想到。

    今天铎纲吃过早餐——烤面包、咸牛肉、培根和鸡蛋之后，他的神情一直不怎么样。叶莲娜知道，这伙食实在是不敢恭维，特别是铎纲身为大贵族，吃这东西……但是同时，叶莲娜也能看出来，铎纲绝非为了食物发火……

    当暗夜骑士团的人逐个走进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行礼的时候，他推开食物，也没有示意侍者取走餐盘，只是冷眼打量他们。叶莲娜站在一边打量着其他的人的行为。她觉得这很“有趣”——指的是一些她从不知道的，却很想知道的事情。她看到了海莲娜公主、总教头格雷格爵士，派普，还看到了目前负责城堡的事务的雷尔夫·特利特，还有东海城的拉瑟·卡波斯以及长夜城的卡特·拉特兰等一大堆高级军官……

    铎纲从来不是一个摆架子的人。但是这次，除了海莲娜公主身为公主不需要行礼之外，他让这些人跪了好久——比他一年里让所有为他下跪的人加起来的总和还要长，叶莲娜想到。最后才冷冷地说了句“起来吧。”

    派普——老朋友了，青蛙脸上的肉跳了跳。他清清嗓子，打破紧张的沉默。

    “大人，蒙您召唤，我代表大家，向您表达喜悦之情。当我第一次从白雪城上看见您的旗帜，就知道王国得救了。”

    “‘铎纲大人无愧于鹰王之后，血管里留着少鹰王的血。’我对我身边的人说，‘一个坚强的人，一个真正的国王。’请允许我们祝贺您战胜野蛮人，歌手们会广为宣扬，是的——”

    “歌手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一分钱都不舍得掏钱，况且关于我的诗歌早就堆积如山了。少拍马屁，派普，你说这些话没用。”他站起来，皱着眉头看着身边的人，声音无比的冰凉，“诸位，现在暗夜骑士团已经群龙无首了。这让我很不愉快。你打算怎么做，嗯？难道要我指挥战斗的时候暗夜骑士是一盘散沙吗？这件蠢事你们打算拖多久？春天来吗？嗯？”

    “陛下——”

    “嗯？”

    “大人——”所有的人眼珠子滴溜溜转，而雷尔夫在怨毒了看了诸位同僚一眼后“代表”他们辩解，“我们的选举才持续了几天，而且还没有统一的计划呢……甚至连候选人都不够用的……”

    “特事特办，特殊时期特殊安排，这些话难道你都不懂吗？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而我需要处理俘虏，安置妇孺，需要管理军务准备战争，需要无数的事情……这其中有些事情不巧和你们这些人直接相关！既然有事情和你们直接相关……那么……大团长您们需要尽快选出，参与相关的事务，明白我的意思吗，嗯？”

    “是的，没错，”派普赶紧拍马屁说，“但是大人，我们的弟兄不过是些单纯的士兵。士兵，对!”

    “有话说有屁放。”叶莲娜可以看到铎纲很明显是站在发作的边缘了，“少来虚头巴脑的！”

    “大人……您定然很清楚，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派普并未因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而感到懊恼，只是鞠躬更深，“依我之见，若大人您肯不吝赐教，想必他们能从中受益。还请大人您为了王国的未来，帮大家作出明智的选择吧。”

    不出意外，叶莲娜想到，这建议必然会惹恼了其他人。

    “你要让世俗领主给我们揩屁股吗?”怒目而视派普的是格雷格爵士，他愤怒地质问。

    “只有暗夜骑士的人才能选择大团长。”几位爵士毫不例外地强调。

    “大人……这是少鹰王时代定下的规矩，暗夜骑士团不参与历朝争斗，始终保卫边疆。我们的领袖由我们自己选举，从今日起，至到末日方可终止。我希望您尊重我们的传统，如同您的先祖，和历代先王一般。”海莲娜公主平静地说。

    “我无意篡夺你们的权力和传统。殿下。”他笑了——叶莲娜不清楚他是因为海莲娜说到了他想说的话，还是因为海莲娜长的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才笑，“至于赐教吗……派普大人，你想让我提议你来吗？如果我认为可以，我会说出来的——当然了我不这么认为。”

    “是……大人……”派普只是不知所措地干笑，且在那里直冒冷汗。

    “您了解派普大人，有人能比曾经指挥过望海城卫队的他更有资格……”

    “任何人。”铎纲说，“包括马厩里的马都比他强，爵士。”话说完，铎纲冷冷地看着派普，后者只是讪笑。

    “不错，我了解他，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这么说。我保证，望海城的城卫不干净，即使是我任命了新的城卫队长和法务顾问也不能保证干净，。但是我也可以保证，无论什么时候都比他再的时候干净。靠着卖官鬻爵换来盆满钵溢的财富，以及利用海关和城门的肥缺……嗯，肯定不多。是不是这样，嗯？派普？”

    此人的脖子涨成紫色，同时说话也结巴了：“谎言，全是谎言!职位越高树敌越多，大人是知道的，他们在背后悄悄造谣，全无真凭实据，没有人敢站出来……”这有点让叶莲娜好奇，为什么你不会如同和开水烫了一样跳起来，大喊“谎言，骗子”了……

    “是不是，只有你最清楚，我所知的是几个准备站出来的人，突然死了，死因是死于暴徒袭击。至于什么东西能刺穿铠甲，天知道咯。”

    “别把我当傻瓜，胖子，安东尼爵士给我的证据我都看过了。相信我，如果处理这件事情的不是安东尼，你失去的不仅仅是职务、头衔和所有财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嗯？”

    波普那三四层如同三明治的胖的下巴抖个不停，他还没准备好反驳的措辞。在铎纲面前，他无法破口大骂，且铎纲手里捏着的他的把柄太多，也不敢故作而言他。那边只听海莲娜说：“大人，依照律法——一个人发下誓言，放弃一切成为暗夜骑士后，他以前的错误与罪行便一笔勾销了。”

    “虽然我认为对某些人来说，这个太轻了，但是这我明白。假如这位派普大人碰巧是你们这些人中最拿得出手的料，我也只能咬牙接受，以及吐槽一下几个贵族的后代怎么这么不争气。只要听我的指挥，你们选哪个与我无关，只要赶紧作出选择。我们有战争要打。”

    “陛下，”拉瑟·卡波斯爵士谨慎而又谦恭地说，“如果您指的是野人……”

    “当然不是。你很清楚这一点，爵士先生。”铎纲答道。

    “那么您也应该清楚，虽然我们很感激你帮忙对付索顿的野人，但不能为参与内部的战争。”格雷格爵士说。

    “暗夜骑士从不参与七国之地任何世俗的纷争，这是少鹰王时代的定下的规矩——”海莲娜说。

    “我了解你们的历史，殿下，我们都是鹰王之后，而且我向你保证，不会要你们起兵对付任何一个我的敌人，我自己头疼，你们没这个必要，而且我真心希望你们一如既往地继续守在极北之地……”铎纲站起来，一只手握紧腰带一只手紧握剑柄，“但我要些东西，也许你们不会那么轻易交出来。我要闲置的城堡和你们所积累的赠地！”

    这番直言不讳这个把点燃的火柴扔进油桶有什么区别？陡然间暗夜骑士们都炸锅了。所有的人都打算说两句话，但是这些人都想说法的直接结果就是十几个吹鼓手——每个人的调子都不一样。乱哄哄的一阵子议论过后，铎纲说话了：“我只是善加利用，城堡和赠地所属权不变，但是在我安排长城防御期间，你们无能力保护的城堡交给我来负责，而赠地则被硬来安置北地原住民的妇孺。”

    “大人，赠地和城堡被永久赠予暗夜骑士团。”格雷格爵士声音不善地说，“您现在提这种要求，有强取豪夺之嫌疑。”

    “首先，格雷格爵士，赠地的确是永久赠予，但是我并没有从怒手里占领、剥夺和没收。但礼物既能赠予，自然也可再度送出。况且我并未索要所有权，只是租用使用权。”铎纲笑道，“况且，你看看城外，我的人，我的军队！冰宁城还有大军呢！如果愿意，尽可以强行夺取，但我更希望征求你们的同意，合法地取得。”

    “大人，您没有那么多人手啊。”雷尔夫反驳说。

    “而且大人，有的城堡不过是废墟……佛朗索瓦大团长虽然做了一些修缮工作……”

    “废墟可以重建，人员可以调派。在长夜和凛冬结束之前，七国之地都会轮流派遣大军……如今在冰宁城，就驻扎着卡兰蒂斯、炼炉群岛、东域西领南滨的军队……”

    “还有阿拔亚斯领的军队，几天前刚到的。”叶莲娜补充。

    “我说啥来着？”铎纲回答，“人、材料、财力我全包了，所有权你们不变，但是我必须有安排军队守卫和管理的权力。这不是我的条件，是我的最后通牒。尽快选出大团长来，我们需要着手负责这些事情了。北地原住民……”

    “是野人……他们看坑蒙拐骗偷还……”

    “是原住民，派普大人，事实上我认为你的形容词更适合形容你自己。”铎纲说，对这个人他一向毫不留情，“他们也许是威胁，但是他们可以谈判，可以收买，可以驯化……后者我可以确定没问题……”铎纲话刚说完，干笑了两声，紧接着说，“但是事实上……我们真正的敌人我想是无法谈判的！今天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诸位告退吧……殿下，您留一下，有的事情我想问一下……叶莲娜，你也出去吧……”

    “我？我也出去？”叶莲娜不满地说，“哎……这……”

    “你出去，我和殿下有要事相商。”铎纲说，叶莲娜本以为他是心中有不靠谱的想法，但是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只得作罢。暗夜骑士团那几个人正当走出去，却听到铎纲在后面叫住他们。派普正想说话，铎纲打断了所有的人：“我能说的都对你们说了。你们是想来狠的还是来仁的，是想来文的还是想来武的，是想来阴的还是想来阳的，是想来玩嘴皮的还是玩刀剑枪斧的尽管开口，我奉陪到底！告退吧……”

    “哎……铎纲大人，如今难道你还不得意？”午饭后，走到顶楼阳台，看着铎纲正站在塔楼上。就看到他一手握紧长剑，看着雪山在那里思索着什么，叶莲娜笑了笑，走过去站在铎纲身后，低声说，“这如今怎么还站在这里黯然神伤呢？嗯？”

    “我得意什么啊？”铎纲笑。

    叶莲娜看到他正在那里看着士兵们收拾战场上的惨剧。马匹和其他的能吃的牲口的肉铎纲嘱咐收拾一下，用盐和其他的香料腌制起来以应对寒冬，人的尸体集中起来，点火焚烧省得变成行尸害人，至于刀枪武器，这个叶莲娜和铎纲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质量很多不敢恭维。但是量却那么大，扔了舍不得，留着呢不合适……

    “你还能不得意？凯拉，人家都跑了，然后如今又回来了，得而复失。哎，人家看到你后就乖乖的跟着你回来了，别提多温顺了。野人，这如此难对付的对手被你处理的也差不多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北境人都得谢谢你……暗夜骑士，也被你震慑的差不多了……然后海莲娜公主也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叶莲娜说道，“昨天晚上……”

    “少来。”铎纲说，“你我都很清楚，现在我们所要面对的不远没有结束。目前暗夜骑士团、野人还有那些家伙，都似乎被这一层浓浓的迷雾包裹着而我们无从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叶莲娜，你以为我真的相信派普的鬼话？我不喜欢质疑一个人的名誉，但是叶莲娜，但是派普此人完全没有名誉可言。”

    “谁都这么想。”叶莲娜说。

    “你是说……你不认为他的人被瓦尔娜的军队奇袭了……”叶莲娜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们在东海城附近捕捉到的瓦尔娜的骑兵，从时间逆推的话，在暗夜骑士遇袭的时候，瓦尔娜已经……你知道的……”

    “是啊。从我们抓到瓦尔娜到派普撤回来，时间经历了二十多天。如果这么算的话，他们得走了多远，才绕回白雪城啊。”铎纲在这边尴尬地笑了笑，说，“那么你觉得这些人怎么可能熬这么长时间，才回到这里呢？而且打扫战场的时候我专门看了一下，锻炉部的骑兵没多少了……瓦尔娜那里我也问了，她带了两百多骑兵，除去非战斗减员，剩下的都被我们击溃了。他们的一千骑兵，有着统一的披甲装备的骑兵只有锻炉部的人。所以问题来了，袭击派普的军队的几百披甲骑兵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锻炉部披甲骑兵……掉下来瓦尔娜这样的美人不好吗？天公真的不作美……而且我还是不能理解，瓦尔娜的骑兵如何冲击暗夜骑士的营地的……”

    “我昨天晚上问了这事……你不会以为我一晚上都……没有，伊娃小姐倒是和我插科打诨的，我那美丽的小姐这次怎么求饶都没用了……但是凯拉非常听话……我刚在她身上使点手段她就说了……她告诉我，她们奉命搜索暗夜骑士团的踪迹，事实上后者在他们离开营地前就遭到了伏击，很多人马都死了……她的猜测，也是索顿的想法是遇到了行尸，而且她们确实遇到了。搜索队里还有海莲娜殿下，而同样的事情我在海莲娜殿下那里也问到了，三个人的答案非常一致我不认为是串通好了撒谎。暗夜骑士团遭到了行尸的伏击，伤亡惨重甚至可能是全军覆没，我们已经看到了行尸，屠杀那么多人不是问题。可这下子又有了一个问题……派普为什么要撒谎呢？如果是遇到了行尸，他只需要明说，我还能要了他的脑袋不成——虽然我真的很想这么做。”

    “那你打算怎么做？”叶莲娜低声问，“调查清楚吗？”

    “如果战斗爆发，行尸中有暗夜骑士，现役的，那自然就是派普在撒谎咯。我们没有时间调查了，先应对眼下的……首先是野人，其次是暗夜骑士。”铎纲说，“暗夜骑士必须有统一的指挥，而且经过我的军官的训练，你是指望一群小偷马贼等人渣如何担当起守卫城堡的重任！还有野人，被我们抓到的要安置妥善，提出我们的条件，和索顿谈谈。没有被抓的，我需要和他们谈判，给出条件然后安置他们。叶莲娜，现在已经不是玩游戏的时候了，危机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