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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8 镜雅

    “一个很严峻的情况。”镜雅看着海莲娜,咬着嘴唇思索着措辞,然后说,“你我都不得不考虑了……”

    “你我之间,有何不能说的。”海莲娜·柏莱顿微笑着说,“想来点什么吗?麦酒还是红果酒?”

    “我不喝酒,谢谢。”镜雅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此地苦寒,酒可以驱寒,因此暗夜骑士团常备大量的高烈酒。但是烈酒也会让人醉倒在地,行动不便,口出狂言外加行为失常。她不是铎纲,知道什么时候喝酒,喝多少以及该不该喝……至少如果是铎纲,她想到,在这种环境下肯定是滴酒不沾了。海莲娜轻抿了一口麦酒,紧接着说,“你在想的是,暗夜骑士团的军纪和那些原住民吧。”

    “正是如此。”揉着下巴,镜雅苦笑着说。暗夜骑士团的军纪真的是一言难尽啊,她想到,曾经的暗夜骑士团是七国之地共同的荣耀,在鹰王血脉的影响下,大量继承顺位比较靠后的孩子都请愿将锁子甲和皮甲染成黑色,在这里集合起来,组成光荣的军团。如今皮胸甲中的一部分被黑色金属胸甲替代,但是那些重视荣誉感重于生命的骑士死后却没人替代他们,只剩下农民、还不起债务的人、偷猎者、管不住老二的家伙、小偷、逃兵以及私生子。只有少数成员来自贵族或者有爵位的家族,但是他们加入暗夜骑士团,来这里领略萧瑟而肃杀的美,仅仅是因为他们在七国之地的权力,他们曾经的呼风唤雨的能力不再,而做出的迫不得已的选择。

    如果铎纲还能处理事情,他一定会这么做的,镜雅想到,整治暗夜骑士团的军纪……

    “你说的对……”海莲娜无奈地说,“如今这里可没有多少骑士啦,净是些从地牢里招募来的渣滓啦……有一部分还是派普送来的,他被我砍了脑袋,那你觉得他送来的得是些什么货色?如果你把那些暗夜‘骑士’站成一排,挨个砍头,全砍了,肯定有冤枉的,是自愿来这里的坚守古道的骑士和寻找机会的普通人……但是你隔一个宰一个……啊不,既是你三个里面砍两个,我可以打赌肯定有漏网的!”

    “能够想象。”镜雅说。令人欣慰的一件事情是暗夜骑士并不缺乏装备,但是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不缺装备的唯一原因是没有足够的人可以消耗这些装备。本来暗夜骑士团中还是有一部分精锐的,但这些军队早就在极北的风雪中被消耗的干干净净咧……这样的军队,可谓是扰民有术而御敌无方,如果留在这里不加以训练,那就是个不可靠因素。

    暗夜骑士团的军纪如今愈发松弛,不允许结婚,这是没错,但是狎妓却并没有被禁止。以前的时候,暗夜骑士管理严格,还不至于出事儿,如今大军驻扎,流莺如影随形而暗夜骑士也动了心思。总的来说,镜雅看着手里的所有的文件……昨天一天,两个餐厅发生了大规模打斗,四次小规模的打架斗殴,两个人为了一个原住民女子争风吃醋最终打的不可开交外加一个喝醉酒的马夫骑着喝醉的马冲进了一个原住民暂时居住的木房子……吓人哟……这种闹剧不知道有多少,镜雅祈祷着这种事情早点完事儿……

    说到极北原住民……镜雅皱着眉头想到,如今还调进来了不少北地原住民……问题更大了……原住民害怕暗夜骑士,当然了也憎恨;但是同样的事情对于暗夜骑士来说同样的适用。这如今两者凑一块,那滋味就和火油桶中丢进去一根火把,轰的一下就是一个大火球!铎纲接受北地原住民的时候,他们饥肠辘辘且眼神木讷,麻木的钻进营房然后如同猪吃食一样大口的吞下洋葱汤——第一天被面包、煮黄薯和硬生生的洋葱汤撑死了四个!弄的最后铎纲不得不下令减少食物配给。那个时候,为了一碗甜美的,甚至是难喝无比的洋葱汤,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摒弃一切,信仰财产甚至妻子,但是如今他们吃饱咯……

    铎纲啊铎纲……你这货能不能把计划制定完了再发病啊。镜雅埋怨地想到,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惨叫……以及一声大到完全可以把议事厅震塌的怒吼……

    “以北地诸神的名义,这是怎么了!”一拍桌子,海莲娜站起来大声地说。

    “听着这动静,似乎是营地出现的问题……”镜雅循声听去,判断了下位置说,“应该是在哈伦塔后的那个营地……走吧去看看吧但愿这帮家伙没把事情闹的太大……青卿——”她大喊道,“让卫队立刻集合!”她本来可以说的更多,但是又一声惨叫打断了她的话头。

    是不是谁又对哪个女的图谋不轨了?这是镜雅的第一个想法,霍莉小姐吗?还是说谁……哪个原住民女子……不对,没有女人的声音,是男人在那里争吵……镜雅和海莲娜急匆匆地从外面赶去,此时的声音变成了惨叫和呼喊。难道是行尸来了?派普的尸体活了然后一种手抱着自己的肥脑袋在招摇过市?没听说啊。她琢磨着上了马,琢磨着带着卫队走过去……

    等着她们感到军营的时候,叫喊声已经停止了,但是安静时这种情况下最可怕的情况。镜雅看到两个原住民拿着战斧,冷冷地看着五个暗夜骑士团的人和两个士官,一个人的剑上滴着血……

    镜雅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看打扮是原住民的尸体,镜雅注意到,双方的眼神中都恨不得把对方扒皮吃肉,有着血海深仇。镜雅还看到远处还躺着一具尸体,也是原住民,这个人被看砍断了一条胳膊,血淋淋的,染红了雪地。温度低,也许是这样吧血并未变成暗红,依然是鲜红……镜雅一瞬间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停止争斗!”她朗声下令,示意自己的卫队上去将他们分开。两个原住民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大吼着什么,而凯拉则用他们的语言回答了几句,两个原住民略微安静了一些。镜雅示意瓦尔娜和凯拉去安抚一下他们,同时看向那些军士和暗夜骑士团的人……

    “无意冒犯,”她说,“我寻思着……三个人应该不会故意挑衅六七个人吧?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杀人?”

    她的身后站着自己的卫队,同意的着装是棉衣外罩着锁子甲,而皮革压着锁子甲。身边还聚集了很多人,暗夜骑士,军士和骑士……

    当那个暗夜骑士被押到校场的时候,他的脖子上挂着套索而套索的另一端则拴在了胡安娜·加西亚小姐的那战马的马鞍的把手上。胡安娜还穿着加西亚城留下的那身板甲衣,下面是锁子甲。那位暗夜骑士则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他的名字镜雅也知道了,叫佛兰克,是西领人,来自风暴王国治下的卡林城,因为偷猎被送到这里。他做了十年暗夜骑士,在风雪中冻掉了半个耳朵,在战斗中断掉了一根手指。

    “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暗夜骑士,熟悉鬼林和斧子峡,”她还记得一位暗夜骑士,应该是卡特爵士,佛兰克的直属上级,最后一次试图说服自己和大团长,“事到如今,这种人活着要比死了更有用。”

    “无意冒犯,女士。”格雷格爵士面色有些难看而声音有些阴沉,“但是如果你这么做,将在暗夜骑士的心头埋下一个大钉子。”

    “女士……我称赞你的公正。”即使是迈克·佛伦斯也表示了自己的异议,“但是贸然处死容易造成麻烦,一旦有人传出去野人之友的名号必然会引起暗夜骑士的反扑,而其他的军队中也不可能没有闲言碎语。我建议将他关在地牢之中,最寒冷的那种里,也许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他能派上些用场。”

    如果铎纲在我的位置,镜雅想到,他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他们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是法律就是法律,血案已经发生,生者能做的唯有坚持和保护正义。

    法兰克走过人群的时候,他乱蓬蓬的头发拂过他的面庞而他微笑着用被捆绑着的双手把头发从眼前拂开。但当他看见校场正中间的绞刑架的时候,他的勇气从他身上流走了,如同手指缝间的沙子。他有些畏缩,进而是畏惧:“不——”

    他哭喊着:“慈悲啊大人……发发慈悲吧……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人啊……”

    胡安娜小姐轻轻拉了一下套索。而佛兰克,也就是杀人者,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跟在马的身后而套索勒得他说不话来。他踩在一块浮冰上划到而当他滑倒之后,剩下的路几乎是被马拖着爬完的。行刑的人将他半推半抬地送上了绞刑台,那个时候他已经浑身是血了,两条细长的血红色痕迹眼神过来。脖子套上绞索,同时下面也垫上了一个木桶全当是凳子。

    一位教士在那里默念着祈祷词。

    镜雅看着这一幕。她穿着她一直穿着的那身铎纲不要的锁子甲,并且压着皮革护甲,脖子上带着护喉甲,就和那天铎纲去行刑的时候的打扮类似,她想到。她的腰间是一柄长长的剑,而她从她的肩膀上垂下的,是剪裁合体、绣着金线和黑**皮的披风。金线绣出的图案是展翅的飞鹰。护喉甲上也带着浮雕,是望海城的银星飞鹰。瓦尔娜一手握着缰绳,伴随在在她的身旁。如今的她的脸上并没有楚楚可怜的神色,只是身材高挑相貌端庄。她穿着褐色的棉甲,并且在外面罩着锖黑色的鳞甲,腰间是一柄黑色刀柄的短剑。她那白金色的长发编成了一根粗辫子,从她的右肩垂下一直到胸前。空气中的寒意为她的双颊添上了红晕。

    时间到了。镜雅想到。该行刑了。佛兰克用被捆绑的双手死命地撕扯着脖子上的套索,语无伦次地尖叫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在否认他的所作所为,否认他所拥有过的一切和他所做的一切。他先是尖叫着求饶,然后还是诅咒和辱骂,当那个木桶即将被移走的,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镜雅只是在那里目不转睛地观瞧着。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有什么表情上的波动,让这些人看出来什么事情……她站在马上,一只手握紧马缰而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剑柄。身后的是两百多名卫兵,清一色的重装骑兵,大部分是来自海间地还有一部分是暗夜骑士团最精锐的黑骑士。他们腰悬利剑而手执骑枪,盾牌反着阳光而头盔只露出狰狞的观察孔,隐藏了他们的容貌。镜雅很清楚,靠着铎纲的宣传很难让那些原住民抵消从小对于暗七国之地的人,包括黑骑士和其他的“铁甲人”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在这种关头反倒是个好东西。

    “慢着。”镜雅想了想,打断了即将行刑的人。如果铎纲在的话,他会亲自行刑,聆听死者的遗言,亲自将剑斩下。在众人的眼光中,镜雅策马走到前面说,“去——去拿垫头木来,青卿,准备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