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丽只是看着自己的妹妹。此刻后者正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脸色苍白，手里还紧紧地握紧成拳头。她看着自己妹妹的铠甲，皮甲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眼神到了锁子甲和皮革背心上，然后刺进腹部差一点心脏和肺脏就……心中庆幸的同时亚丽十分好奇……她妹妹到底遭遇到了什么东西呢，这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在真正伤到皮胸甲的同时撑开锁子甲的金属环呢？她再抓过锁子甲来仔细地看了看，好家伙，加厚处用银焊接的铆钉被齐齐地切断……这绝非一般的兵刃能够做到的，她甚至怀疑色利亚钢都做不到……

    她看着自己放在屋子角落里的铠甲。褐色的棉甲，棕黑色的皮革背心以及银色的金属胸甲，看着胸甲上的铆钉，她突然有了一种很可怕的感觉那就是……这些人的武器会不会连板甲胸甲都能轻而易举地刺穿呢？有了这种想法，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板甲啊……这是七国之地公认最坚固防护性能最强的武器，即使是上博金镞的强弓劲弩都无法将其弄穿，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样？”身后响起来了声音。亚丽转过头去，看到海莲娜大团长、镜雅女士、叶莲娜女爵三个人正走过来。后面的是镜雅女士的卫队的七名女卫兵。亚丽很吃惊的看到。七个人此刻的装备非常统一且好了很多——棉甲的外面压着皮革本色的板甲衣，事实上这种铠甲形制在北境常见的程度令人有些吃惊。这不是最重要的，如果那帮家伙的武器真的连板甲都能洞穿，刺穿板甲衣只怕是轻而易举……

    “她很好……”亚丽低声说。她很吃惊，自己的妹妹……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她一直在怀疑她去哪里了。如今找到了，可却有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两个人在如此尴尬的情况下相遇，一个过几天不知道命还在不在的情况下……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亚丽轻声问：“女士，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

    这次并不是一次武装游行，这个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在王后塔里伙食越来越差了，原本每天都有新鲜的牛羊肉，或是炙烤或是油煎，再后来食物中开始有了些猪肉，吃了两个周的猪肉之后，大家的伙食每个周已经有超过一半的时间是以熏肉度日了。大部分来到这里的贵族，无论男女都有些活计干，亚丽负责的是和北地原住民打交道的事情……这次……

    “你留在这里就好，你的岗位我已经派别人了，”镜雅女士打断了亚丽，紧接着说，“这次来我就是想问问……她经历了什么，我想她遭遇了鬼兽行尸一类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铠甲，“给家里写信要新的铠甲了吗？”

    “她在家里有一副红钢重铠。”亚丽低声说，“我想很快就会送到。”

    “很好……”镜雅说，“你来一下，我想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谈论一下，其中有一些是涉及到极北原住民的。不知道你……”

    亚丽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坐着几个贵族，此外还有一些暗夜骑士的高级将领和北地原住民的重要人物。原本坐在高位，手持长剑的应该是铎纲大人，而站在台王座前的则应该是他的十二帕拉丁。如今十二帕拉丁都在大人的病房前轮番值班呢，如今站在镜雅女士身边的是他的卫队。墙上挂着极北之地的地图，标记出来了一些点。在十几只闪着耀眼的火光的大火把之中，所有的人都看到地图上一个地点被堂而皇之的标记了出来：

    海神地！

    “薇拉·柏莱斯特小姐所在的城堡最近的一次动向是北上到卡尔森堡垒……就是这里……”她在地图上标记了一点后说，“堡垒驻扎作为前哨站点，如今前哨站没了……鬼兽军队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海神地。这也许是我们的可能的突破口……”揉着下巴，她说，“我需要找一些人去海神地一趟……从西海楼出发，乘船直到海神地……”

    “大人，可是……”奥尔夫毫无疑问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你知道的，这……”

    “我知道什么？”镜雅女士问。

    “那里……那里不吉利啊……”卡特爵士低声说，“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

    “哦，怎么了？”镜雅女士盯着地图看了看之后说，“这里位于一个隐蔽的海湾，还有天然的海港，不冻的那种，这里的水深足以漂浮世界上最大的船。附近陆地上有丰富的木材和石头……除此之外，水域里富含鱼类，近海还有成群的海豹和海牛，甚至还可以捕捉到鲸，我觉得这里简直是福地圣地啊。”

    亚丽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好嘛，这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百无禁忌的……她还真的知道这个海神地的来历，但是……很遗憾的是，海神地并没有一个配得上镜雅女士的描述的历史，说的更清楚点……没有人愿意在那里住哪怕一晚上，以望海城做赌注也没人不愿意！海神地是少鹰王建立的城池，没错这是一座城池，是极北之地最大的，也是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城池。少鹰王在那里修建了石头的城墙、兵营、要塞和海港，驻扎军队开采矿产，作为其经略极北最稳固的后方。但是……但是其已经被废弃了。

    他为何被废弃，原因多种多样，说法五花八门。有的人说是被骑着战象的巨人攻占，这句话纯是胡说八道毕竟巨人目前来看不过是河谷部落的象兵。还有人说是黑色的死神占领了城市，将幸存者屠戮的一干二净。黑色的死神……那不就是那只喜欢用荤段子找自己讨要榛子的不要脸的老杂毛大黑鸟吗……那东西能干掉一个镇子？没听说过。还有人说法是天降雷霆，冲天大火将海神地付之一炬，火焰之热烈以至于有的人有了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错觉。至于人……被吃了，被烧了，被奴役了，煎炸煮炖做沙拉，只是取决于你信什么版本，亚丽和病床上的薇拉听到的最灵异的版本是被恶魔留下拉绞车直到今天。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至少在现在都是唯恐人避之不及的鬼蜮死地——尽管可靠的消息是，海神地早在很久之前就被重建了。

    “铎纲大人来的时候曾经到过海神地。”镜雅女士的声音平和，“他知道那里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那里风平浪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我想这也许只是历史的以讹传讹罢了……”

    “我们曾经认为行尸鬼兽也是以讹传讹，如今呢？”克雷格·瑟尔达大人先说话了，“死人走路……要不是铎纲大人的那截手指，我一定以为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死人真的站起来走路了！弄的我们不得不把尸体烧掉，来不及烧掉的用铁链锁起来。”

    “老实说……我倒是真的希望那东西能站起来。”镜雅苦笑着说。

    “站站……站起来？”卡特爵士一听到这里惊得脸色惨白，“我的天啊……众神在上……北境诸神在上……女士……我也没法，这，那行尸鬼兽都是怪物，都是不该存在的邪恶事物……你……你……您不会还想着……试图去跟它们交谈？谈判？”

    “哦？他们可以谈判吗？那感情好。我的信条就是能谈的最好别打。”镜雅女士笑着说，“我目前认为这帮家伙还是不能谈判的。如果能的话就太棒了，我们可以去和他谈谈，我们占据哪里，他们占领哪里，我们世代修好永不开战……以及，我们还可以搞一次联合阅兵加强一下两方军队间的友谊……总之如果一次血战变成一次武装游行，难道你们不高兴吗？”

    “这——”

    “很遗憾……不能……不过……铎纲大人经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们对这些东西，行尸鬼兽了解的都非常的少。我们需要去学习且需要去研究。”

    老实说……亚丽可以理解镜雅女士的想法，也能理解其他的人的恐惧。但是……这种时候两种想法直接接触，这不得不说是纯属为两个人找矛盾点啊！这边拉夫尔德波耶难得思考了一会儿，他想了想之后说：“镜雅女士，我想您肯定是有您自己的用意……不妨您直接说吧。”

    “大人……这件事情……我们一直在审问我们从各地带回来的北地原住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告诉我们……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海神地有一个人……大概有数百到数千人，在战斗中失败后逃到了海神地。我没有听过这些事情的后续，但是如果大部分人都再说这件事情，我觉得这件事情是真实的。我想去海神地把他们带回来。”

    “所以……您打算……您打算让他们过来，到这一条线，暗夜骑士团的防线后面去居住，也许是数百数千野人？”奥尔夫每每到这时候必然提出自己不满的意见，尽管语调中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亚丽觉得这似乎在暗示，他一直知道此事。

    “我会的……如果他们还有这么多人的话。”镜雅轻描淡写地说，尽管亚丽觉得在很多人感觉这动静比炸雷都响。有人在祈祷，还有人咕哝了一声。镜雅女士只是笑，“他们还是活人，我想……我们应该去拯救他们，几百几千人……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

    “那也许是拯救了我们……或许。”奥尔夫提醒道，“这些是我们所说的敌人。也许他们可以去找到更好的世界，但是在这个世界，我没有食物喂养他们。”

    “食物定量可以削减，其他地方的船队也会带来食物。”镜雅女士说，“无论如何，这总好过他们死于严寒和饥饿。这包括他们中的人，也许是数百人，也许是数千人。”

    “他们是野人！”

    “他们是人类！”镜雅大声地说。紧接着发现自己形象不大对，赶忙道歉，“对不起众位大人。我失态了。”

    老实说，尽管自己也不是很喜欢那些北地原住民，但是不可否认，数千的男人女人孩童的惨死在奥尔夫嘴里如此的轻描淡写，这让亚丽·柏莱斯特也觉得体内怒火升腾。第一个提出支持镜雅女士观点的是迈克男爵，他站起来说；“诸位，不管怎么说，坐视这么多无辜的人命丧在饥寒交迫之中，这并非骑士之道。”

    “这帮家伙如果真的没命了，你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腐烂吗？”加西亚城的伯爵说，“这件事情我支持镜雅女士的观点。”

    同样支持镜雅女士的观点的还有两个帕萨米尔咱、昆斯特、两个瓦莲莉雅公主、桑德里爵士、欧特爵士、拉斐爵士、伦斯特伯爵、巴尔斯坦伯爵、勇敢的拉尼斯……也有些人表示犹豫，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紧接着便是镜雅女士的发言，声音冰冷生硬却并无起伏：

    “我很吃惊，诸位，但是你们的盲目出乎我的意料。或者是你们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看？等所有这些敌人都变成死人，你们认为会发生什么？我来告诉你们会发生什么。”镜雅女士说，“死人会再次站起，他们中的数百、数千。他们会成为行尸站起来，黑色的手淡蓝的眼睛，然后将向我们袭来。所以，你们是想去救援活生生的人，还是去和行尸战斗？或者说……奥尔夫，你能保证你的人在战争开始前，在十几座城堡前修建一条无法让人越过的火焰堑壕吗？”

    亚丽一点都不吃惊，尽管面红耳赤，但是奥尔夫并不打算让步。一般来说，每每有人提出让更多的原住民进来，奥尔夫是最旗帜鲜明表示反对的。他似乎是表示了大部分反对者的意见，此时也不例外：“这些全是野人，女士，诸位大人……这些都是野蛮人，劫掠者，杀人犯，更像是野兽而不是人……他们……”

    这个话说的老实说极其没水平。坐在厅尾的三个原住民的酋长听着这话看那架势是打算把此人的老二剁下来喂狗了。好不容易才拉住要上去吵一架的铜须奥尔瓦，那边镜雅女士说话了：“所以你带的人是些什么东西？嗯？据我所知，你的暗夜骑士中也有很多是类似的人。我记得你的手下有个负责辎重的家伙，叫林特，此人喜欢四处猎艳，据说尤其喜欢修女……每得到一个，就根据其信仰的教派在身上刺一个标志，从月海先民所信仰的那种星芒花到西领和东域的先民之盾乃至北境诸神的纹章……据说他身上全都是，造成的影响极其坏。请问他算什么？禽兽不如吗？我要不要再给你列举几个人？西海楼的弓箭手拉文，此人用铁锤锤死了他的四个兄弟，血淋淋的，而他居然无比心安理得的将其分尸掩埋并且对外称自己的兄弟出去打猎了，请问他算什么，天理不容吧。我还知道刚刚被我派遣到哨兵城的那个负责维护机械的菲林点着了他父亲的房子，然后锁上门，他的整个家庭都被烧死，全家老小共计六人，他算什么，嗯？”

    “无意冒犯，女士……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但是……如今他们已经宣誓，他们是暗夜骑士团的人，他们保卫七国之地……”奥尔夫面红耳赤地争辩。

    “那么那些人也一样。他们也可以保护七国之地。况且，我很好奇没有十万大军，指望你这千余号人渣能顶什么用？如果你的部下和指挥官都是海莲娜女士、波普这样的人，我也不必要来了，可惜有个叫派普的刚掉了脑袋。”镜雅女士这次说话非常的难听，非常罕见。且她言辞毫不留情可谓是锋芒毕露，“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你如此的抗拒北地原住民，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你对他们的表述某种程度上，也非常适用于你的手下，且即使你说的每个词都对……他们仍然是人。奥尔夫先生，他们仍然是活人，像你我一样的活人。”

    “寒风已然吹起，诸位，”海莲娜·柏莱顿的的声音响起来，旗帜鲜明，“等最艰难的时候来了，我们，只要我们还能呼吸，我们将需要站在一起对抗死人。”

    “如果铎纲大人——”奥尔夫还是有些嘴硬。

    “如果铎纲大人在的话，他早就指挥船队出发了。”镜雅毫不留情地说，“迈克爵士、克雷格伯爵、海莲娜大团长、亚丽女士、拉夫尔德波耶还有……”她点了一些名字后说，“你们留意下，其他的人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