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二[快穿]

虫二[快穿] > 11、当时明月在10

11、当时明月在10

    闻千书看沈婷将自行车扛上去,想了想,还是把车锁起来,自己上了楼。

    沈婷跟她告别:“千千再见。”

    闻千书摆一摆手,见沈婷打开门进去,听她喊奶奶。昏黄温暖的灯光泄了一门,又给关了回去。

    闻千书靠在墙上,却没有开门。

    她们这一层的感应灯早坏了,只有楼下的灯顽强喘息,闪烁明灭,终于太久没有动静,也熄了下去。

    闻千书仰起头,头顶着墙。

    2333:“又不进去么?”

    闻千书:“我蹬车蹬得腿疼。”

    2333:“别,你可每天都蹬得这条路。”

    闻千书突然问它:“原书里,小月亮有跟班主任吵起来吗?”

    2333:“你不是都把书翻过了?”

    闻千书:“再找你确认一下呗。”

    “没有。”2333开口,“书里她一直是个模范生,除了换座位也没怎么闹动静过。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闻千书笑了笑,意味深长:“模范生啊。”

    2333:“什么意思?”

    闻千书:“没什么,感慨一下——她和沈婷其实挺像。”

    只是一个人顺着外界规则拼,一个人顺着自己想法拼。只不过蒋明月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她对看不惯的事情还没什么反抗能力罢了。

    闻千书:“以及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换位置了。”

    2333:“啊?为什么。”

    闻千书:“她想换呗。”

    2333:“……”

    2333:“闻千书!”

    闻千书无声笑了,抬眼,盯着屋顶。

    因为不想坐窗边吧——这样窗外的人也能看到她。

    对侵犯**的愤怒,对告密的反感——蒋明月似乎讨厌一切被窥伺,被控制的感觉。

    迁怒,迁怒——她迁的是什么怒?

    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肆无忌惮,无法反抗地去获取另一个人的**?

    父母。

    夜色漫过楼宇,漫进家门,围剿门缝里的一点光。

    很难说这一刻闻千书想到了什么——她想到了许许多多事情,可全都裂开,联不成串,只带着锋利的棱角,像是一大把碎玻璃,扎在记忆的血肉里。

    翻开的日记本。

    尖锐的手机铃声。

    “千书,千书——”

    “闻千书。”监考的老师屡屡被打断,把她叫出去,门外站着她母亲。

    “千书,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考试?考试也要接电话呀。”

    “千书,你要听话,要好好吃药。”

    那些声音时而温柔可亲,时而声嘶力竭,总也叠着手机铃声,震耳欲聋。像是独奏,又像是小提琴最细的弦,用未上油的弓拉过,撕扯开尖锐的音符。

    “闻正德,我听楼下小李说,说用这个贴药可以促进人身体里的阳气,包治百病,一贴只要几千……什么没用,你听我说,这个小李家也用过,绝对有用,不然怎么会自己卖呢……你有没有听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出钱?”

    “千书,你爸不想要你好,你听妈妈的,只有妈妈爱你。”

    “妈妈爱你,妈妈好爱你——”

    那些“奇特”的土方,那些“神效”的药剂。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车上人的互相指责。

    “都怪你给她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医生开的药不好好吃,你看,病情更重了吧?”

    “怪我?怎么怪我!闻正德,要不是你舍不得钱!医生不懂的,这个方子是人家家里的,不外传的——你要是给够了钱,千书吃够了,怎么会——”

    “够了,我看你是被女儿的病搞疯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在信——”

    “闻正德!那是你女儿啊!”

    “你当我不心疼么?但医生说了,这病就是治不好了,一辈子治不好的!只能一个月一个月吃药吃下去!”

    闻千书带着氧气罩,就躺在边上听。

    有时候她仰躺在病床上,看父母眼底的自己,像一条金鱼。

    不会说话,没有情绪,且只有七秒的记忆。

    因为不能离水,所以哪都不能去。

    “千书,你不能上体育课,你不能参加运动会。那么多人,你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千书,今天外面下雨,你不能去上学,我给你请假。”

    “千书,千书,妈妈爱你呀千书——”

    爱,爱——

    一声叠着一声,终于叠成了叹息,唉,唉——

    那些叹息淌进梦里,变作一双眼睛,一双饱含爱意的眼睛。它们不断变多,放大,最后铺满了天地,伴着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

    成千上万的眼睛,瞳孔里映着闻千书。

    只映着闻千书。

    “我是为了你,千书,我都是为了你。”

    “我爱——”

    闻千书呼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头又后仰。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感觉,它可以阻断想法,使人只剩下痛。

    2333:“你在干嘛?”

    闻千书:“看不出来吗?敲门。”

    2333:“用头敲?”

    闻千书:“对啊。”

    2333:“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等2333跳脚,门真得被打开了。门里露出一个女人的脸:“回来了?”

    闻千书:“……”

    女人:“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闻千书:“因为今天期中考试的,回来早了点。”

    这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闻千书平时回去的晚,纯粹是她每次都“骑车太累腿疼”,要在走廊上站到半夜三更,估摸着他们都睡着,才开门。

    但女人成功被“考试”引走注意力:“考怎么样?”

    闻千书:“还行,周末有家长会。”

    “闻千书”的母亲点点头,叫她进来,递给她一个小布包:“打开看看。”

    闻千书拉开松紧带,将东西倒出来——是一个木质的护身符。

    “你林阿姨说这个很好,她当年求了一个,陆陆就考上了好大学。”女人从她手里拿过来,“我给你挂书桌上,你小心点,别碰坏它。”

    闻千书:“好。”

    闻千书踩下鞋子,抬眼,看女人侧面——和她生身母亲太像了,实在太像,相近的身材,相近的五官。眼睛是杏仁眼,但垂下来,走了形状,嘴唇抿得平,但总撇着嘴角,是不开心的表情。

    太像了。

    以至于闻千书一刹那间想,或许曾经的她不生病,母亲就会变成这个模样。

    有一些小迷信,但无伤大雅。关心着她的成绩,却又不过分监视。不会没日没夜地和父亲吵架,也不会为了各种“偏方”花光家中积蓄,负债累累。

    如果曾经的她不生病。

    闻千书垂眸。她来了这里多久,就躲了这对父母多久。她早出晚归,在走廊里等沈婷,在走廊里等半夜。她把全部的,能见光的时刻留给学校,留在教室。

    人的一生,这几年要一劈两半,一半在家,一半在学校。而闻千书偏要把两半全放在学校。

    她尝试着上辈子错过的东西,上辈子没能实现的一切。她尝试跳高,尝试运动会,尝试混迹在同学里,尝试按时上下课,尝试所有别人讨论的,很好吃的小吃。

    蒋明月说,“闻千书,对我,你可以坦诚一点。”

    怎么坦诚呢?

    闻千书对自己都不曾坦诚过。

    上辈子,上一辈子她真正遗憾的是什么,她至死都没有得到的又是什么?

    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

    女人从房间里出来。

    这间房很小,东西杂乱,隔音也不好。站在客厅能听到卧室里男人响亮绵长的呼噜声。

    女人敲敲门,喊:“老闻,别打呼了!”

    男人被吵醒,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翻身,带着床吱嘎吱嘎响。

    女人对闻千书说:“快去刷牙,趁你爸还没开始打呼,赶紧睡着。”

    闻千书应下,推门,挤进洗手间刷牙。她忽然回头,看见女人站在灯光下,看不惯地上几双鞋,随手摆整齐。

    暖黄的灯光下,是女人躬身收拾的剪影。

    灯光外是入侵房中的夜,夜的边缘染上洗手间的门,门里又是另一盏灯。

    于是这一线夜,绞开了两盏孤绝的灯。

    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还不曾为她而疯魔的母亲。

    闻千书胡乱想起蒋明月那些话。

    闻千书——

    不要乱想——

    坦诚一点——

    闻千书张了张口,突然说:“妈。”

    女人抬头:“怎么了?”

    “没事。”

    闻千书收回视线,轻轻说:“喊喊你。”

    如果人工智能肯把心思挪一挪,放点到任务之外,会发现这是闻千书进入这个世界线以来,隔了两个月,第一次喊妈妈。

    但2333没发现。

    女人也没发现。

    事实上,人工智能真的很敬业,废寝忘食的那种。它觉得难得放一个假,闻千书得利用上,撮合男女主。

    但不敬业的闻千书觉得,难得放一个假,她应当合理地躺尸——瘫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堕落!太堕落了!”2333谴责她,“身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闻千书不为所动:“不要瞎学人类讲话。”

    正逢放月假,班上早激动疯了,但老师也疯了,卷子一套套的发,好像印刷不需要钱。

    闻千书前一天没睡好,课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五分钟,醒来发现眼前一白,被卷子盖了满身。

    闻千书从卷子中探出头,发现黑板前站着语数外三门的课代表,排着队写卷子张数。方文远正抱着化学卷子发,他同桌被他喊上,也在一脸痛苦地数卷子。

    “你们班英语课代表在吗?”有人从前门探身,“下节课下课去拿英语报纸。”

    班上惨叫。

    下一课是历史课,上课铃响了,没发完作业的课代表们只能带着作业,一起悻悻然回自己位置。

    张自胜已经迫不及待了:“老闻欸,你写数理化英,我跟沈婷写语文、史政地,写完交换?”

    老闻想到她妈喊她爸也喊老闻,吓得抖了一下。

    老闻拒绝了她:“不行,我薄弱科目得练练。”

    老闻发出热情邀请:“不如我们换过来,你写数理化英,我来写语文和政史地?”

    张自胜吓得摆手:“不了不了,岂敢岂敢。”

    沈婷忍不住笑。

    闻千书回身,继续听历史老师讲课。一中的小科老师都挺好玩,历史老师名叫王飞,自称历史系歌后“王菲”,但也没哪个学生去提醒他他是位男士。

    此君历史典故张口就来,事件时间倒背如流,可惜落笔如狂草,一刻不听,便看不懂他板书是啥。他还酷爱将手机放在自己的啤酒肚上,为了“显示我满腹经纶”。

    但张自胜刚和他单方面结了仇,因张自胜期中考分的考场,数学考试是他监考。最后一分钟,正当张自胜茅塞顿开,眼看就要想一个思路出来,赚个一两分,王飞高喊声:“还有最后一分钟。”

    沈婷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张自胜:“没有。但是他之后就开始倒计时了——我的意思是,他张嘴念60,59,58,57……”

    “那一刻,我脑海一片空白,甚至唱起了歌。”

    沈婷:“太惨了。”

    张自胜:“可不是吗?”

    闻千书背抵着后座,听闻想笑。谁知蒋明月也侧了侧头,面无表情说:“我跟她一个考场。”

    闻千书真得笑了。

    王飞:“这位同学你笑得很灿烂,不如起来把各朝代创立时间背一下。”

    闻千书的笑僵在脸上:“2333?”

    2333打击报复:“不,我不开挂。”

    历史课过后,班主任早等在外面,进来喊:“所有人不许动,等发完作业、收拾好东西,大扫除做完再走!”

    开家长会之前,按一中惯例是要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的,生活部也要检查。用班主任的原话是:“学校不希望家长过来,看见一个猪窝。”

    闻千书三两下就把书全塞进抽屉,侧首看蒋明月正低着头,看手里几本笔记本。那几本本子不像是作业本,蒋明月平时也没拿出来过。

    闻千书突然开口:“我抽屉还空着,你要是不好放放我这里?”

    蒋明月垂眸,看自己明显很空的抽屉,和闻千书塞得鼓鼓囊囊的抽屉。

    闻千书顺着她视线去看,笑了一笑,直接拿过她本子。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厚书,把她本子放进最里头,拿卷子盖住,又拿别的书藏好。

    闻千书把厚书塞进书包,抖两下才把它硬塞进去。然后闻千书用手掩住嘴,跟蒋明月耳语:“正好我要带回去,悄咪咪用功。”

    蒋明月:“那是新华字典。”

    闻千书:“哦,是哦。”

    但闻千书怎样都有理:“我爱语文,我要背字典。”

    2333:“……”

    也不知语文老师作何感想。

    班主任去喊劳动委员安排。闻千书靠窗,就分了窗户,蒋明月则分了下面瓷砖。生活委员还领了钢丝球和洗衣粉,倒了水在地上,找人用鞋踩着刷地。

    闻千书很兴奋。

    2333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兴奋点在哪里。她跟个猴一样窜上桌,又往外跨了一步,吊在外面去擦窗户。班主任正和数学课代表说事情,猛一抬头,差点给她吓死:“闻千书!”

    “你给我下来!”

    闻千书被揪下来,班主任反复说明,不准探出窗,不准做危险举动。她看闻千书,一时哭笑不得,又虎着脸骂:“这么想登高,就找人扶着,去擦灯罩。”

    闻千书:“好啊!”

    2333:“你到底在兴奋些什么啊!”

    擦灯罩的本来是班长于升,班上最高个,但受不住他怕高,踩在桌子上就腿软,蹲着半天起不来。此刻看闻千书杀来,他心底一喜,连忙跳下来:“壮士请。”

    “壮士”向他点点头,“丞相平身。”

    可事实证明,劳动委员安排没错,身高真是过不去的一道大槛。闻千书踩在桌子上,根本够不着灯。于升正慌又要自己上,蒋明月:“让一让。”

    于升让开,闻千书也下意识挪了脚,就看见蒋明月提起一个凳子,架在桌子上。

    于升:“这太危险了吧。”

    闻千书:“安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当她按住凳子,一低头,就看见蒋明月仰着头。

    空气里有洗衣粉的味道,蒋明月微微扬起的发间,有微湿的,汗水的痕迹。

    “这好危险的。”闻千书笑,“好同桌,你可得扶好桌子。”

    蒋明月:“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