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书沾了床就跟昏了一样,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她妈看不下去了,把她推醒:“起来写作业了。”
闻千书睡懵了头,坐在床上发呆。她妈一拍她脑门:“起来,作业没写呢。”
闻千书茫然,她没被拍醒,但下意识去看闹钟:“12点——”
“不是该吃午饭了吗?”
“吃。”女人站起来,给她扔衣服,“整天就想着吃!”
闻千书揉眼睛,坐起来,开始慢腾腾穿衣服。门外传来男人声音:“让她睡会儿呗,难得放假。”
女人皱了皱眉出去,带上门:“什么叫难得放假?”
“知不知道差距是怎么出来的——就是空闲时间,一点点积累——”
她声音被门掩住,闻千书穿完衣服,踩着拖鞋下床。闻千书抓了抓头发,才推门,又迎了一顿说:“说多少遍了,把袜子穿起来,寒气会入体的!”
闻千书:“……”
闻千书只好再去找袜子,一边走一边被从后面拍了一巴掌,拍得她猝不及防,吓得一抖:“背挺直了!”
“衣领子整好!”
“扣子给扣好了!”
“吃饭要荤素搭配!”
“不要挑食!”
“多吃点肉啊!”
闻千书一直被说,说到女人出门开家长会。她随手抽出一张试卷,看见是物理,才写上名字,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响亮的电视声。
闻千书推开房间门,看见男人岔着腿,握着遥控器瘫坐在沙发里,看见她一愣:“声音太大了?”
这个男人长得也像她父亲,但闻千书没什么和父亲相处的经验,想了想,点点头。
男人:“那你要不要来一起看球?”
闻千书:“……”
闻千书:“不用了,谢谢。”
闻千书又想了想措辞道:“能不能请你把声音调低一点?”
男人:“哦哦,可以。”
于是声音真得低了“一点”——他调低了一格。闻千书放弃抵抗,把门关好,再次试图写作业,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吼:“好球!干得漂亮!”
闻千书撑着头,捂住一边耳朵,继续写物理。
物理界有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东西——滑块,于是多少年来,出题人绕着滑块玩出了花。
但也许他们良心发现,考虑了滑块的情感需求,不再让它孤身一块,开始一大一小两个滑块叠在一起滑,两个并在一起滑,两个一起在传送带上滑,当闻千书写到两个放在斜坡上,斜坡在传送带上滑的时候,她怀疑老师想要她死。
“漂亮!”
还有外面猛地一拍掌,“太漂亮了!”
闻千书想拿滑块把自己砸昏。
后来女人回来了,身上还带着寒意,皮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来找闻千书。于是门外是电视声,门内是摆卷子分析:“你语文怎么这么差?你们语文老师特意跟我说了……”
闻千书撑着头看自己卷子,班上第五——这次所有人语文都没考好,于是闻千书再惨也惨不到哪去。
“英语老师说你还不错。但是单词最好多积累一些,我听她说,她还给隔壁班布置了四级单词背,都已经默了半本了,你也赶紧背起来——”
闻千书觉得要提醒她一下:“隔壁班是六班。”
女人:“所以呢?”
闻千书:“是我们这一届火箭班,要求比较高。”
一中的火箭班就是尖子班,但并不是一班,而是六班,好像是他们班主任觉得“6”好听。
火箭班是中考前三个月就对区里各初中的初中生进行选拔,考出最好的60个学生,直接进入一中上学。据说第一年就要学完大部分课程,第二年直接参与高三考试,期间准备竞赛。
可具体怎样,闻千书也没去了解过。
但提及六班,闻千书倒想起那个和蒋明月一起走的六班女生——她好像和蒋明月很熟——
女人:“不要找借口,他们可以,你就不行?”
闻千书:“好的,我背。”
女人:“不要敷衍我,口头上恩恩啊啊的,你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跟你爸一样……”
“你看,你就是老找借口,不用功,语文才考不好的。”
闻千书被她绕得有点晕,试图梳理逻辑:“我们不是在讨论英语么?我英语没找借口,也没不用功——”
闻千书给出论证:“分挺高的。”
“那是我给你补脑子补的好,所以记忆力好,我就早跟你爸说了,这些东西一定得吃……”
闻千书嘴角抽了抽。
2333幸灾乐祸:“哎呀,一物降一物。”
而闻千书,闻千书已经想回学校了。
她第二天也就真这么干了。
闻千书一大早去敲沈婷的门,好说歹说把她骗出来,骗去学校写作业。沈婷奶奶搓着手,给闻千书塞鸡蛋:“大早上的用功,用功好呀。”
这几层楼都清楚,沈婷爸爸长得俊,而这俊,多少来源于他母亲。沈奶奶虽然老了,满脸皱纹,但是高鼻梁,大眼睛,身体爽朗,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头银白的发高高盘起,梳得比闻千书整齐多了,发根还插了朵小花。
沈奶奶看闻千书盯着花看,抬手摸了摸:“婷子之前摘了束花,养在水里没枯,今天偏要给我带。”
她笑着埋怨沈婷:“我都多大年纪了,像什么样子。”
闻千书也笑:“当然要戴——”
她绕着沈奶奶看一圈,视线又定在她眼睛,笑:“这花衬您,您皮肤白,戴红的好看。”
沈婷得意:“我就说吧。”
沈奶奶不好意思,笑了笑:“真得啊?”
沈婷:“真的,你听我的没错,到时候出去买菜,人家保准夸你。”
“别听沈婷瞎说。”闻千书笑,“这哪是她的功劳?明明是奶奶本来就好看。”
沈婷:“欸,你——”
沈奶奶笑了,又变出个鸡蛋给闻千书:“这个也给你。”
沈婷不敢置信:“奶奶?那不是我的嘛?”
闻千书:“你来抢啊。”
沈婷:“你站住!”
沈奶奶:“慢点,慢点,小心楼梯。”
闻千书一下楼,就抛给沈婷鸡蛋。
两个人靠在楼下,把鸡蛋剥壳吃了,蛋壳扔进垃圾桶,擦擦手,又去推车。
沈婷找了半天没找着车,刚要着急,闻千书就说:“你车在不在楼上?”
沈婷:“啊,是呀。”
“我上去拿。”
闻千书:“别上去拿了,晚上又要搬上去,直接坐我车呗。”
闻千书逗她:“车费一个鸡蛋——你奶奶可都给我了。”
沈婷笑了:“你说的,载不动我可别哭。”
闻千书:“那不至于。”
于是沈婷坐在闻千书后座,搂住她腰。
有小可爱抱着,闻千书心里美得很,骑了大半程也没喊累。
2333:“……”
2333就知道,平时闻千书说累都是骗人的鬼话。
但2333没来得及求证,因为闻千书还没到学校,就给人拦了。当时她正等红绿灯,突然听到人喊:“沈婷?”
一个人跑到眼前,惊喜说:“果然是你们。”
闻千书心想。
果然是方文远。
沈婷笑了笑,客客气气说:“你好”。“窝里横”平时小嘴快得很,可出了窝,就不知道说啥了。
闻千书倒是单手插着口袋,一手扶车把手,笑:“哟,早上——”
她顿了一下,因为看见方文远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姿势笔挺,也看向这里。
蒋明月。
闻千书:“好。”
方文远:“好,好,去学校吗?”
可能因为是学校外,蒋明月没戴眼镜,还散着头发,墨似的长发淌下来,掩着她雪白的肤,修长的颈,露出一双浅色的瞳。
闻千书从没见过她这样,有点移不开眼,心不在焉回答:“对。”
方文远:“一大早就去?”
闻千书:“对。”
方文远:“去做什么啊?”
“对——”闻千书,“啊?”
闻千书:“对不起,你刚才问了什么?”
方文远脾气好,笑了笑说:“这么早去学校做什么啊?我们准备组个局,要不要一起?”
闻千书没反映过来:“组什么局?”
方文远:“当然是作业局啦。”
“走呗。”方文远说,“一起写作业还能讨论下。”
出乎意料,六班那个女生也在,正在喝奶茶,咬着吸管,看见她们,笑眯眯打个招呼。
他们找了家桌游店,早预约了个小包间,把作业拿出来。女生翘着腿:“话说好了,写完作业再玩桌游。”
闻千书:“你们不会是在找人凑桌游吧?”
女生:“被你发现了。”
她看沈婷,又看闻千书:“还没自我介绍呢,骆晴,骆驼的骆,晴天的晴。”
沈婷有些拘谨:“沈婷,三点水沈,女字旁的婷。”
闻千书:“闻千书。”
骆晴:“啊——我听说过你。”
她拿胳膊肘捅一捅边上蒋明月:“那天明月等的同桌?”
闻千书:“运动会?”
骆晴:“对。”
骆晴转一转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蒋明月就提起她书包,扔给她:“快写作业吧。”
方文远:“是啊,我们写不完还能抄一抄你,你写不完只能自生自灭了。”
骆晴无语凝噎。
六班快教到高二课程了,根本不和普通班一起考试,不算入排名,作业也是独立出来的。
这就导致普通班的作业六班都先一步写完了,堪称行走的答案本。但六班很难找到自己作业的答案,只能班内互抄。
“班内互抄也不敢了。”骆晴,“你知道我们班那个强度的,难得放个假,命都快没了,还写作业?就那么几个人写,学委字还差,上一回月假好多人把π抄成了2,写检讨写哭了。”
方文远不解:“你不是也抄的吗?”
骆晴:“机智如我,觉得那道题没那么简单,所以抄了根号2。”
方文远:“逃过一劫?”
骆晴:“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这次不去教室抄,而是约你们出来写作业呢?”
方文远:“为你默哀。”
很快就没人说话了,几个人围着桌子开始写作业。少了足球赛的声音,闻千书觉得题目都顺眼了起来,她很快写完一面卷子,正翻页,侧头时却看见蒋明月垂着头,头发落下来,许是挡了些视线,被她一拨拨开。继而对方手停在额侧,拦住头发,不让它们再散下来。
方才离得远,看不出来,此刻近了,闻千书才发觉她像是刚洗过头发,带着比往常更浓郁的,橘子或香橙的气味。
闻千书看着试卷,装模做样想了想,却拆下手腕上的皮筋,从桌底下递给蒋明月。蒋明月一愣,抬眼看她,闻千书笑了笑,低声问:“没带?”
别人只当她们在讨论题目,眼皮也没掀一下。蒋明月看着她手里的橡皮筋——浅蓝色的,跟闻千书头上的一个款式。
蒋明月摸了摸头发,她头发长,以至于过了这么一会儿,发尾还有些潮,但她回答:“嗯。”
“谢谢。”
闻千书已经看回试卷了,笑:“客气。”
蒋明月一手拢起长发,用皮筋扎起。她没有用梳子,以至平日齐整的马尾辫,今天显得有些乱,发尾还带着卷。
她扎完头发,转身开书包,从里面拿书。
同时,她从左腕上、袖子里拉下一根头绳——黑色的,她平时用惯的,且书包里还备着一根,与梳子放在一起。
而后她拉起拉链,将两根头绳一并留在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