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对小舒燕说话时，小舒燕已经快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小舒燕根本没听清舒晏说了什么，她困到根本张不开嘴了，于是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舒晏的手臂作为回答。
一瞬间，舒晏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很快，小舒燕的呼吸就变得均匀平缓。
舒晏发现小舒燕这么快就睡着了不由得失笑。小孩心里不存事，睡得就是快。
舒晏原本还担心小舒燕的心理问题，现在看到她一闭眼就睡着了，顿时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舒晏自己没有这种倒头就睡的本事，她在黑暗中用目光轻轻描摹着小舒燕的眉眼，童年和青春与流水般从脑海中流淌而过。
其实舒晏和爸妈也曾有过一段“蜜月期”。
弟弟出生前，舒晏是爸妈生儿子之路上的绊脚石。爸妈恨她占据了他们唯一的生育名额，让他们无法实现生儿子这个毕生心愿；
弟弟出生后，这份仇恨消散了，但是爸妈全部的爱和全部的精力都给予了儿子，彻彻底底地忽视舒晏，一忽视就是好几年；
直到弟弟升入小学高年级，爸妈终于分出一两个眼神给舒晏。他们惊喜地发现这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女儿长大了，出落的越来越漂亮！
舒晏爸妈两个人相貌中上，舒晏集合了两人外貌上的所有优点，长相上与父母不同的细微之处，又将她的颜值提高了两分。
爸妈开始对舒晏“好”，给弟弟买新衣服时也会记得给她买，餐桌上也会给她夹菜。
尽管两人给舒晏夹的菜都是弟弟爱吃的，而不是舒晏爱吃的。
即便如此，对于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丁点爱和关心的舒晏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舒晏受宠若惊地迎来了和爸妈之间的“蜜月期”，她更加努力地对爸妈好，拼尽全力地想要留住爸妈对她的“爱”。
然而舒晏的这个美梦，很快就破碎了。
即使她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爸妈爱她，但是爸妈赤.裸裸的言行都在告诉舒晏残酷的事实。
爸妈对她的态度变了，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爸妈发现了她的可利用价值——
她长得漂亮，以后可以嫁一个有钱人，然后帮扶弟弟。
舒晏才十七岁，爸妈就开始为她介绍对象。
“趁着年轻，可以好好挑一挑。我们女儿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得挑一个家里条件好的。”
“反正你又不能考大学，不早点谈恋爱早点结婚，还能干什么？”
“结婚以后，一定要记得帮衬你弟弟。女人腰杆硬不硬，一半看孩子、一半看娘家。弟弟是你在娘家永远的依靠。弟弟有本事，你在婆家才能高人一头，弟弟没本事，后半辈子就没人给你撑腰。”
“我们本事有限，等你弟弟长大买房，还得你这个当姐姐的帮衬一把。”
舒晏十七岁，爸妈告诉她趁着年轻才好找对象。假如爸妈为她介绍的也是十七八岁的男生，她或许就真的信了。
然而爸妈为她介绍的都是二十七岁甚至三十七岁的老男人，爸妈不管年龄、不管相貌，唯一在乎的就是对方有没有钱，能不能出钱帮弟弟买房。
显然两人早已打定主意用舒晏的年轻貌美来换钱。
而且，换到的钱也和舒晏没有关系，都是弟弟的。
舒晏短暂的美梦破碎了。
七岁的她无法逃离家庭，十七岁的她终于可以。
离开家独自打拼的日子很辛苦，但是舒晏不怕苦，反正她前十七年的人生也没甜过。
辛苦但自由。离开家后，舒晏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困意袭来，舒晏陷入睡眠之前想到，她用了十七年才接受爸妈不爱自己这个事实，不知道小舒燕需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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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舒晏去了一趟对门爸妈家，收拾了一些小舒燕的东西。
舒晏原本想带小舒燕一起去，然而小舒燕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姑，我可以不去吗？我想在家等你。”
舒晏以为是因为自己昨天的话，让小舒燕憋着一口气不去找爸妈，等着看爸妈什么时候会来主动找她。
舒晏同意了，反正哪些东西是小舒燕的，舒晏全都知道。
“不许碰电源插座。”
“不能自己拿暖水瓶倒水。”
舒晏出门前给小舒燕倒好一杯水，足够小舒燕喝的了，“要是喝完这一杯还渴，也不许自己倒水，等我回家给你倒，我很快就回来。”
虽然舒晏自己七岁时什么都会做了，别说用暖水瓶倒水，连家里的开水都是她烧的。
每天早上，小舒燕都要在燃气灶上用水壶烧开水，然后把开水灌进暖水瓶里。
她人小力气小，拎不动一壶水，就每次只烧半壶，然后两只手一起拎着水壶灌满暖水瓶。
每次烧半壶，多烧两次，一样能把家里的暖水瓶全都灌满。
但是现在，舒晏严格禁止小舒燕触碰一切危险物品！包括火、电、刀、开水，家里的厨房就是小舒燕的禁地，舒晏不准她独自进入。
小舒燕听着姑姑一句又一句的叮嘱，一点也不嫌姑姑烦。睁着一双大眼睛听得非常认真，恨不得姑姑再多说几句。
这样的叮嘱，小舒燕从未从爸妈那里得到过。
至于小舒燕不想和姑姑一起去对门那个家的原因，舒晏也猜错了。
小舒燕害怕爸妈看到她，会让她回家住。
哪怕只住一晚，小舒燕也不愿。
小舒燕非常喜欢和姑姑在一起的生活，宁静又幸福，她不愿这样的生活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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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舒燕在对门的家中根本没有多少东西。除了一年级的书本外，文具只有两根铅笔、一块橡皮和一个转笔刀，甚至连铅笔盒都没有。
至于衣服，舒晏一件都没有拿，冬装她已经为小舒燕买好了，等到天气暖和了再□□装。舒燕要从头到脚都给小舒燕换上新的。
舒晏这一次过来，见到了元旦在家休息的舒仲康。
舒仲康和唐凤娟一样，看到舒晏的长相后，丝毫没有怀疑舒晏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至于舒晏长相上与唐凤娟的相似之处，舒仲康就自动忽略了。因为舒仲康和唐凤娟很有夫妻相，因此舒晏的相貌，很多地方既可以说长得像舒仲康也可以说长得像唐凤娟。
舒仲康对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当然没感情。但是他已经听唐凤娟说过，自己这个妹妹找了一个很有钱的对象，马上就要结婚了。
因此，舒仲康对舒晏的态度还是很亲热的。
舒仲康吩咐唐凤娟，让她为舒晏泡了好茶，又端来一盘砂糖橘、一盘洗净的草莓。
“吃水果、吃水果。”
舒晏的目光落在红彤彤的草莓上，她在这个家中时，草莓这么贵的水果几乎没有她的份。
现在身份改变，她成为舒仲康的“妹妹”，关键是马上就要嫁给有钱人的“妹妹”，倒是见到了舒仲康的另一面。
舒仲康长得文质彬彬，交际起来也很有一套，如果不是舒晏对他的真面目再了解不过，或许真的会认为他是个亲切可信的好人。
舒晏懒得和舒仲康多废话。
这一对夫妻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小舒燕一个字，更没有注意到根本没从衣柜里拿任何一件小舒燕的衣服。
舒晏惦记着家里的小孩，收拾完东西后很快就告辞了。
小舒燕就在防盗门后等她，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为她打开防盗门。
舒晏把收拾好的书本放在家里，和小舒燕一起去家具城挑选了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
舒晏让小舒燕挨个坐上去试，挑选了一套高度合适的，小舒燕坐上去写字刚刚好。
舒晏原本想买一组书架，后来想到书籍落灰后不好清洁，于是买了一个带玻璃门的书柜。
新书桌和新书柜放在小舒燕自己的房间里，小舒燕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一年级的书本都整整齐齐的放上去。
舒晏和小舒燕商量以后读书的事，“还有二十来天，这个学期就结束了。”
“等到下个学期，我们不回电力厂附小读书了，换个新小学。”
舒晏小时候在特殊教育学校读书，只是风头紧的暂时之举。等这一阵严查的风刮过之后，舒晏二年级又回到了电力厂附属小学，还回到她之前的那个班级。
但是同学们都住在一个家属院，父母们都在同一个单位上班，很多家长说话并不避讳小孩子，因此有不少同学都知道了舒晏去过特殊教育学校的事。
小孩子不懂事，就有人带头嘲笑舒晏，“舒晏之前去智障学校读书啦！”
“智障才去智障学校读书！”
“舒晏是智障！”
舒晏在特殊教育学校时很痛苦，她原本以为回到电力厂附小后一切都会变好。没想到回到电力厂附小后，她被同学们嘲笑、孤立。
很长一段时间，舒晏的校园生活依旧惨淡无光。
这一次，舒晏不会再让小舒燕回到电力厂附小读书了。
而且电力厂附小的教学质量很是一般，舒晏想给小舒燕读一所更好的小学。
小舒燕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年纪小，在电力厂附小读书的时间又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小舒燕连同班同学都还没认全，更没有来得及交到好朋友。
小舒燕对已经离开的电力厂附小，印象已经日渐模糊。
舒晏说什么，小舒燕都乖巧点头，“我都听姑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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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三天假结束，舒仲康恢复了早晨上班、下午下班的作息。
每天早晨和下午，舒晏都能听到对面的防盗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小舒燕当然也能听到，每一次，小舒燕都会竖起耳朵，密切关注着对门的动静。
舒晏什么也没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小舒燕想去对面见爸妈，舒晏是不会阻拦的。
即使她现在告诉小舒燕“爸爸妈妈不爱你”也没有用，有些路必须亲自用双脚走一遍。
然而小时候的自己，性格同样倔强，爸爸妈妈不过来，小舒燕也不过去。
小舒燕根本不知道姑姑对她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从住进新家的第一夜开始，小舒燕格外留心对面的动静，不是因为小舒燕想让爸妈来看她。
恰恰相反，小舒燕一点也不想让爸妈来打扰她和姑姑的生活。
几天过去，小舒燕手上的冻疮已经好多了，脚上的水泡也不像之前那样一碰就疼了，穿着舒适的鞋袜，可以略微走几步路。
舒晏带着小舒燕出门，抱着她走一段路，再让她自己走一段路。抱着的路多，自己走的路少。
舒晏用崭新的目光，发掘这个二十年前的城市——
她要为小舒燕选择一所合适的学校。
也要为自己的小吃摊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