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雨迟疑了一下，说：“不疼的，你别担心了。”

    她本来想问的是，如果没有了扶丝丝，你会不会就和我在一起了，可是，看着他额头的汗和随时的无奈，话在嘴边绕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出来。

    甘雨从来不怀疑，按照甘母的性格，见到了大城市的繁华，怎么会看上她这只没了毛的野鸡。

    而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在孝道面前为难。

    他起身，把病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向前移了移，让她靠着：“先别睡觉，等涂了药，我带你去吃个饭。”抬手，在她的背后，珍贵且小心的摸了摸她披散在肩头的黑发：“想吃什么？粥米饭还是面食?”

    “都可以的。”

    他走到她面前，不舍的放下来手里的黑发，用一种不会被察觉的力道。

    又看了她几眼，这才恋恋不舍的把视线移开，继续帮她用药酒揉脚。

    他的神态表情都很认真。

    甘雨不会照顾人，甘叙也不会。

    可他会照顾她。

    甘雨不喜欢拖地洗衣服收拾家里，甘叙也不喜欢。

    可后来，甘雨离开的几年里，甘叙学会了。

    甘叙到现在都不喜欢做饭，因为甘雨喜欢，

    所以当年两个人约定，以后，甘雨做饭，甘叙来洗碗。

    年少的时候，没有过再明确的关于情爱的话题，只是懵懵懂懂的把自己最好的喜欢奉献出去，在爱情面前，像是个骑士。

    甘雨最幸运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当年领养她的是甘家人。

    没有被卖到别的地方，除了必要做的家务，还有甘母，她在甘家，没什么委屈。

    因为甘叙他也在，他说，让她别怕，他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准备好，而她只要站在一边，好好休息就好。

    甘叙不是一个温柔的人，甚至骨子里都是冷漠和阴霾，他仅有的人性都给了甘雨。

    就像他的野心，也是为了甘雨而滋生。

    他占据了她整个青春，在她逝去的生命里占了五分之四。

    甘雨真的没办法去想象，如果甘叙真的娶了扶丝丝，她会是什么反应。

    做不到祝福，连最基本的微笑都给不出来，她想，没了甘叙，她真的会疯。

    她所有的伪装和疏离总能在他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他把药酒一点点在她脚踝处揉开，温热的掌贴着她细腻的肌肤。

    两个人相对无言，直到他上好药，收拾了药酒。

    “我一会儿，想给清清打个电话。”林清现在到底是半个艺人了，她和周星的事情闹得大，热度下不去，即便是三更半夜，甘雨也担心有狗仔拍了林清，随便报道。

    甘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从刚收拾好药酒，他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甘雨倒是很少见他在她面前这样失态：“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看上去，心神不宁的样子。

    甘叙这才回神，没有多说，捏了捏自己的指，暗沉的眸子从她裸露在外的腕子上，摇了摇头：“我刚刚开车的时候，看见有一家面馆，我带你去吃牛肉面吧。”

    “好。”

    甘雨点头，为他的魂不守舍感觉到一丝的难过。

    女人这种生物，天性敏感且多疑，尤其是恋爱时常表现出来的自我否定和怀疑。

    别人是，她也是。

    甘雨有点好奇，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扶丝丝。

    无聊且幼稚，她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嘲讽。

    ……

    林清在警局了做了笔录就率先离开了。

    她没有看见顾铭。

    在警局的门口遇见了景世，大概是情况紧急，他还穿着问诊时的白大褂，整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眼就看见了下楼梯的林清。

    “林小姐。”

    林清抬头，回问：“景医生。”

    景世拿着手机，似笑非笑：“怪不得啊。”

    她皱眉，不懂他的意思。

    “是和顾铭一起来的局子里?”景世拿出了通话记录：“头一回能给顾三爷做家长来捞他出局子，这感觉，挺稀奇的，你说呢，林小姐?”

    “他还在警局?”

    果然，顾铭是一个人承担了，所以林清才会这么快的从局子里出来。

    景世觉得自己说的可能有点多了，不过，一想到顾铭给自己打电话让他来警局，他就又有了底气。

    毕竟，这种事情，能来捞人的，可都是长辈。

    他破罐子破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嗯，大概十分钟前给我打的电话，事情好像挺严重。”末了，还补上一句，“所以，林小姐，你真的让我很意外。”

    一个不近女色的男人，忽然对异性同吃同住，没了洁癖和脾气，这个征兆，可不太好。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景世对林清说了句抱歉，然后接通了电话。

    “我到了。”他吊儿郎当的站在台阶上，眉眼里都是张扬，很不沉稳，看上去不像是个医生。

    至少，和林清心里稳重的医生形象不符合。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景世忽然变了脸色。

    “那当然了。”他干巴巴的笑着，有气无力的样子：“我没太注意。”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两句话，景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应了一声好，挂断电话后，看向林清。

    “能不能……”他在林清眯着眼睛的疑惑下，磕磕绊绊的，“就当，我没来过，话也没说过。”

    林清懂了些什么。

    她颔首，先行离开。

    “林小姐。”

    景世忽然叫住她。

    林清回头。

    “林小姐信梦吗？”

    她带着疑惑，“什么？”

    景世忽然笑了，没解释，他说：“没什么。”

    林清觉得他带着几分莫名其妙，走出了大门，开口，声音很轻：“奶酪，我今天在丽江小区，面前忽然就看见了上辈子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臆想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阁楼，凌乱的床，整洁的室内摆设，还有喝了酒的男人。

    奶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难得除了信仰之力之外的东西语气都带上了严肃：“这就要绕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你不是这个时间点的人，你的到来对你周围人原本的轨迹造成了一定量的影响。我带你回来，空间撕裂的同时，产生了记忆碎片，这些记忆碎片，就是你在空间隧道丢失的记忆，或许是你的，或许是别人的。至于你今天看见的场景，是顾铭上辈子的记忆，会在某一个特殊点出发，我算不出特殊点，不过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只要你和顾铭多接触，还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记忆碎片的浮现。”

    林清带上了一抹沉思。

    就听奶酪又道：“记忆碎片的出现也不全是偶然，这得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让上辈子的记忆碎片出现在这辈子的某个时间点。而且，我怀疑，既然你能感觉并且读取记忆碎片，那么这个世界，应该也会有其他人能读取他们那一部分的记忆碎片。”

    ……

    警局。

    这个点，照理说，连城这个身份的人都已经下班了，可就是这个点，景世一通电话，就把刘局都给叫来了。

    刘局五十来岁，上了岁数，长了一张和蔼可亲的脸，看上去肉很多，也很随和，不过这也都只是皮相。

    他从审讯室出来，手上拿着文件，身后跟了两个下属，去到了接待室，看着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景世，笑的更加如沐春风。

    “景公子，好久不见啊。”

    刘局嘴里的景公子，除了景世，自然就没有旁人了。

    景世挑了挑眉，不同于在医院看病问诊时的好脾气，这会儿翘着二郎腿，像极了二世祖。

    “我来捞我朋友。”他说，然后抬头，这才认真看了眼刘局。

    “这是文件。”刘局心领神会，立刻就把文件往景世面前推了推：“这次的事情，您朋友属于正当防卫，而且被送到医院的男人也被诊断出精神分裂症，给您和您朋友造成了困扰，我们这边，真是很过意不去。”

    他华丽的意思，就是在履行他身为局长的义务。

    只是景世不买账，随便签了个字上去，靠在了沙发上，想抽烟，可看了看场合，终归管住了自己：“刘局。”

    刘局被叫了一声，立马陪笑：“您吩咐。”

    “这件事情，我希望就这么过去了。”景世笑得很放荡，“不过，医院里那位，总归是目的不纯，差点就杀了人，要是就这么放出去，谁能保证没有下次的意外呢。”

    刘局一下子听出了景世话里的意思，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应对起来更加的流畅“景公子您放心，既然威胁到了社会治安，我们一定会高度重视这事。”

    比如，把这精神病彻底关到精神病院。

    可是，这事也怪不了别人。

    谁让，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呢。

    “那就麻烦刘局了。”事情办好了，景世这才给了句实心话。

    “景公子这是哪里的话，都是为了人民大众嘛。”刘局也是个人精，滴水不漏的接了一句，既让景世承了他的人情，又打着维护治安的幌子替景世处理好了事情。

    到时候，就算是查下来，他也都是个嘴上有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