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冯唐遇见了正在打车的陶微。

    陶微没有看见他，急急忙忙的让司机开车去了群星学校附近的一栋居民楼。

    冯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眯，吩咐秘书下车，自己开着车，跟在陶微后面。

    到了地方，陶微付了钱，手上拿着保温饭盒，站在小区门外面，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刚好，沈悦出来，她穿着睡衣，是准备拿外卖的。

    陶微赶紧趁着小区里的其他人开门的瞬间一起跟着走了进去，语气温柔：“悦悦！”

    沈悦拿着快递，穿着拖鞋，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很白，看上去像是没有休息好。

    她眯着眼睛，她的视力不是很好，有一些近视。

    大概，百米之外人畜不分的境地。

    沈悦皱眉，似乎没有想到会看见陶微。

    陶微脸上的气色也不是很好，没有穿平日里最喜欢穿的旗袍，打扮的很随意，看着她带着笑。

    沈悦心里不舒服，问她：“你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陶微抱着保温饭盒走上去，看着她放在手里的外卖，皱了皱眉头，不是很同意她的生活方式，把保温饭盒递了上去：“这里是我给你做的排骨汤，你刚出医院不要吃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对你身体不好。”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还是有些问题，她又改口，“就是平时也不要总点这些外卖，吃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多了很容易让人的体质下降。”

    沈悦没接保温饭盒，语气冷冰冰的：“我奶奶死了之后我一直吃的都是外卖，我没觉得这对身体有什么不好。而且，已经和沈家断了关系，和你那同样也是断了关系，你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管我做什么事情呢？”

    “我……”陶微抱紧了保温饭盒，脸色发白，想哭，却不能哭，忍着心疼，劝她，“你和我置气没关系，但你不能拿你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这个排骨汤很补，你拿去喝，好不好？妈很担心你的身体。”

    现在才担心她的身体，那以前呢？

    她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都太晚了吗？

    就像是搁浅的鱼，就差那么一滴水就能够再支撑下去，可她路过了，偏偏选择熟视无睹。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的感情也不是永远都在的，若是这些年，陶微真的把她当成了女儿，给她真正的母爱，她又怎么会选择和沈家断绝关系。

    沈悦抿了抿唇，不疾不徐“不好意思，我不缺这一口吃的，我也不是和你置气。我的话说的很明了了，和你断绝关系之后，我们就属于陌生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没必要和一个陌生人置气，不值得。”

    “悦悦……”

    她向后退了一步，不愿意和陶微过多牵扯：“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你给了我生命，但这并不表示你必须要有赡养我的义务，对我好的义务。沈家的钱我一分都没拿，沈家的人，我当然也不会带走，望你日后，诸事顺意。”

    陶微瞪着眼睛，泪水落下来，想把沈悦抱在怀里却不敢：“你别这么说，就当妈求你了，你这不是要逼死妈吗？”

    是她逼死她吗？

    难道不是她让她在外面，永远都不要回来吗？

    如果不是林清，她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啊！

    沈悦摇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逼你做什么。你可能忘记了，当初是你让我死在外面，永远也别回来。你也不必再难过了，你就权当我被冯良许大刚害死了，或者你就当自己从来没有生过我吧，反正，你从来就没有期待过我的到来。”

    “没有。”陶微冲口而出：“我期待过，我真的期待过，”她咬着唇，眼里都是泪，眉眼里哀切动人，“我期待过的，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的孩子日后会是什么模样。我会想着带她去走遍我曾经走过的风景，我会教她弹琴，我会教她学习，我会教她做人做事，就算没有父亲，我也会努力承担一个母亲的责任，就算做的不好，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受委屈，我都想过得。我是期待的啊。”

    她未婚先孕，被所有人都看不起。就连一向疼爱她的父母都气急了，拿着家里的鞭子狠狠抽她。

    还是母亲来了下来劝她把孩子打掉。

    她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悄悄抚养。

    一直到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她真的，无比期待过。

    沈悦抬头，一字一顿：“可你一样都没做到过。”沈悦的时间，黑白分明。

    幼时被骂野种的时候，只有奶奶挺身而出，她一直都以为奶奶嘴里的你有父母，不过是一时的说辞罢了。谁曾知道，她原来是真的有父母。

    只可惜，这种有还不如没有。

    陶微忽然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上的保温饭盒掉到了地上。整个人红着眼，浑浑噩噩的：“是，是我的错。是我这些年忽略了你。是我一件事情都没有做到。”

    沈悦冷眼看着。

    她所有的对于陶微的期待都没了，没有风浪了。

    谈不上感动，走知该流的眼泪，她已经流过了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该吃的苦，也吃完了。

    她不欠陶微什么了。

    沈悦回头，转身：“随便你是什么态度，我要回去吃饭了。”然后，又补了一句，“以后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请不要再来找我，打扰我的生活。”

    陶微伸手，正巧沈悦离开，没有抓住，错过了，就像某些感情，一旦没有珍惜，便是要后悔一生的。

    “悦悦！”陶微往前跑，追上她：“你等一下。”

    沈悦不耐烦，对于她的纠缠，真的，等到现在的悔悟，并不值钱。

    “我只是想把它送给你。”拦住了沈悦的去路，陶微从背包里抱出了一只白色的西施犬。

    通身雪白，很小巧，很乖，之前被陶微放在了宠物书包里。

    陶微当了半辈子的名家之后，一言一行都克制自己，尤其是成了沈太太之后，只是此刻，她笑的更像是一个孩子，声音温柔：“你小时候经常说想要在家里养一条狗。我晓得你喜欢这些小动物，只是我一直未来得及给你养上一只。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这是我在宠物店给你买的狗，既然你住在外面，一个人，不如让它陪着你吧？”

    小时候沈悦喜欢狗，想养狗。

    在农村的时候，沈奶奶给沈悦买了一只，只可惜那只小狗太皮了，总是撒欢的往外跑，结果有一天跑丢了沈悦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等到沈奶奶去了之后，在沈家，她想养狗，陶微一开始不答应，觉得女孩子家家哪里应该成天玩物丧志。

    最后两个人达成约定，若是沈悦考了第一的成绩，就买一只狗养在家里。

    沈悦做到了，可许落来了，狗毛过敏。

    这事，立刻不了了之。

    意料之中。

    如今，时过境迁，陶微，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情。

    沈悦绷着脸，“不必了，我不喜欢狗。况且，我也已经过了需要有人陪的年纪。”

    一句话，让陶微脸色发白。

    是啊，当年的沈悦为何对养狗那般执着？追根究底，沈鹤常年在国外，而陶夫人每天怨天尤人，至于沈悦孤孤单单一个人，尤其是沈老太太去的那两年，她经历的，比别的孩子还要多。

    “可是……”陶夫人还要说什么，手里的那只西施犬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挣扎着小身子往沈悦身上扑。

    小奶狗还很小，呜呜的叫着，陶微没抓住，她和沈悦的距离很近，小狗直接掉到了沈悦的身上。

    沈悦的心柔了一瞬。

    不管再如何不欢迎陶微，可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她都再喜欢不过了。

    还没等沈悦说不要，陶微就往后退了几步。

    “这只狗本身就是买来送你的，你要是不要的话也没有人能养的了它了。”

    语气有点无赖了。

    “反正，你就好好养着它吧！就当是……就当是，做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