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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来访(捉虫)

    孟钦和是第二天晚上七点回来的, 徐婉那时候刚刚用完晚餐,她听见楼下汽车响动的声音还有些意外, 没想他这个时候还会过来。上一世时候, 他动辄一两个月都不来一趟。

    徐婉还记得, 那时候她每天盼呀盼呀, 以至于后来一听到一丁点汽车引擎的声音, 她都跑下楼去迎他进门。有时候是他,有时候听错了,便是空欢喜一场。

    听着孟钦和楼下岗哨敬礼, 徐婉没有下楼去迎他, 而是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其实还是不愿意见他,虽然在他面前她可以装作顺从、迎合的样子,可让她莫名觉得累。上一辈子她也对他百依百顺,然而那个时候的她是心甘情愿的。而如今,她已经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况且他们昨天才闹过不愉快。

    前世的记忆对于徐婉来说更像是一场噩梦,而孟钦和就是那场梦中的主人公。

    徐婉先是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小心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孟钦和并没有过来, 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又过了一会了, 连一点声响都没了,想必他已经睡了。

    徐婉等了一会,确认孟钦和不会过来后, 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她先是去洗了澡和头发,或许因为孟钦和晚上回来了,徐婉没有再穿上次那种睡裙,而是穿的棉质睡衣裤,她原本窈窕的身段严严实实掩藏在衣服底下了。

    等头发稍微干了些后,徐婉便去书桌旁看报纸。

    这些报纸都是徐婉嘱咐刘妈给她买的,刘妈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徐婉如今不再软弱好拿捏,刘妈反倒不再为难她了,办事也利索了很多,而不是一口一句“这得问问二少的意思。”。

    徐婉待在这样楼里与世隔绝,报纸便是她了解外界的渠道,此外,报纸上还刊登了一些招聘的启事,上面一般都有写岗位和用人要求,普通的文职一般都要求初中毕业,而且有一些虽未特别标注性别,但是真正招人的时候却只需要男性。

    徐婉虽然识字,还懂英文,可她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她会的这些都是上一辈子孟钦和请人教她的。不过徐婉还是将那些她觉得可以裁剪下来的。

    似乎还是可以去做一些工作的,比如在邮递公司或者百货公司做文职工作,虽然这些工作工资都不是很高。当然,前提是那些招聘的人不是那么地在乎文凭。

    徐婉将它们都夹在笔记本里,整整两页。徐婉一忙着整理着便忘了时间,一转眼便已经晚上十点了。

    她刚准备将最后一张纸片用浇水粘上去,却突然有人敲门,饶有节奏感的三声,不轻也不重。

    “谁呀?”徐婉一边将笔记本、剪刀、浇水这些都收进抽屉里,一边站起来问道。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按理说刘妈她们这个时候来找她,都会说一声缘由。

    徐婉不知道是什么事,有些谨慎地去开门。门一拉开,竟是孟钦和站在门口,不想平时戎装在身,他此刻穿的衬衣和深灰色的马甲。

    已是晚上十点了,他来找她做什么?

    他低头打量着她,“这么晚了你房里灯还亮着,我来看一眼你在做什么。”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好像昨天并没有跟她有任何的不愉快。

    只是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来她这,徐婉还是有些不自在。桌子上还摆着书和一沓报纸,徐婉微笑着道:“我刚刚在看书,马上就要睡了。”她这后半句其实是赶他走的意思,可他置若罔闻,直接朝里走了进去,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什么香味?”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问了一句。

    徐婉听他这么问,才深吸了一口气仔细闻了一下,是她身上香皂味道,淡淡的薰衣草味。她洗完澡之后,身上都是这种味道。

    徐婉没有回答。

    他上辈子还没有这样进过她的房间,徐婉低着头跟在孟钦和身后,想着该怎么去应付他。可如果他要强来,她也没有办法。

    待徐婉走到书桌那边时,孟钦和已经在她书桌边的沙发上坐好了,他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报纸,“在看什么呢?”

    报纸被她用剪刀剪出了小缺口,徐婉不想被孟钦和看到,在他准备去拿的时候提前拿了过去:“二少,我念给您听吧。”上辈子,他就喜欢听她给他念报纸,从中文到英文。

    许是这辈子的孟钦和从未让徐婉念过,她却主动提了出来,孟钦和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却还是点了下头。他看起来很疲惫,身子靠在皮沙发上,闭着眼,眉却轻轻蹙着,用手轻按着眉心。

    徐婉小心将那些缺口折在那一叠报纸的最底下,开始为他一条一条念报上的新闻。徐婉知道他上辈子的喜好,他虽然是军官,却并不喜欢她念有关战况的新闻。

    或许是战争那样残酷,用她这样细软、温柔的声线念出来,总有些不合时宜。

    徐婉便只替他念一些有关经济、文学的新闻,上辈子她虽然也这样为他念报,可心思总在他身上,每念几个词都要看他一眼,总期盼着他会不会突然表扬她两句吐词和发音。毕竟为了让他满意,在他不在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反复地练习这些。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夸过她。

    而这一次,徐婉的目光都在报纸上,低着头语气平缓地念着,起先她还在想他什么时候走,也怕他突然靠近。

    许是她的冷淡疏离了他,他也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刻意亲近的举动,徐婉念久了便连他也忘了。

    过了许久,徐婉才发现他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徐婉站起来喊了几声“二少”,不见他答应,只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孟钦和睡得很熟,徐婉并不想让他去她床上睡,她犹豫了一会,替孟钦和拿了一床毯子替他盖上。

    徐婉坐回椅子上看着他,等着他醒来,倒是第一次她能够这样看他。

    也许是他闭着眼睛,又或许是他穿着马甲和衬衣,有那么些温文尔雅的味道,以至于让她将此刻的他和两年后那个威风凛然的军官联系在一起。徐婉还记得上辈子他突然回来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一丝爱意都没有。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上辈子那个样子的,徐婉记不清楚了。两辈子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徐婉试着去将两重记忆分清楚,其实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对她做什么让她难以启齿的事情,反倒是他最初从张三爷的手上救了她。

    虽然现在一看到他,总让她想起上辈子那个无辜的孩子,怎么忘得掉呢?可说到底,是她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上辈子,他其实也没有亏待她,不仅让她衣食无忧,还专程请人教她钢琴、洋文,让她一个不认识几个字的舞女还能说上一口较为流利的英文。

    虽然他的目的并不单纯,虽然她上一辈子学这些这是为了讨好他,可那也是她自己的见识束缚了自己。如今,她试着找工作了才发现,她上辈子那些学的东西其实很有用。如果她还和最开始一样什么都不会,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任人宰割的舞女了。

    孟钦和其实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原本对她也不算坏,只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她当初又偏偏去招惹他。

    徐婉甚至在想,他们之间若只是在舞厅萍水相逢,他只救了她一次便再无来往那该多好?

    所幸现在还不晚,许多不堪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一辈子便与他只做两个彼此认识的人便好了。他供她吃喝,她便像洋楼里的佣人一样伺候他起居作为回报,待时机成熟再从这里离开。

    想着想着徐婉也有些困了,她不敢回床上睡,只用手撑着头睡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徐婉醒来已经快八点钟,这样弓着腰睡她的背有些酸,徐婉突然想起孟钦和还在她卧室里,便猛地惊醒了。

    好在她还趴在书桌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背上多了一条毯子,就是她给孟钦和的那一条。

    那孟钦和呢?

    她连忙偏过头去沙发那边看。孟钦和还在,不过他已经醒了,而且也在看她。一种观察却相较平缓的目光。

    视线短暂的交错,他便将眼移开了,站起来吩咐她:“你出去叫佣人,帮我把军装拿过来。”

    徐婉半开着门去叫佣人,孟钦和却在这个时候坐到了床上。待佣人将他的军装拿来,他从床上下来,朝她扬了一下头。徐婉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过去替他更衣。

    这件事她上一辈子做过无数回,每一次他在她这过夜,都是她替他穿戴。徐婉并不扭捏,十分淡然地走了过去。

    他身量高,他微微弓了些腰,他的气息就在她耳边,暖而热的气息。可她现在心无杂念,只专心做着手里的事,一丝反应都没有。

    倒是他在打量她,稍稍皱了下眉。

    待徐婉洗漱了去用早餐,孟钦和已经走了,刘妈和那些今天对她格外殷勤,她床上的被褥床单全拆去了洗,徐婉才明白他们似乎误会了。

    不过徐婉也没有说破,她好像明白他的用意,不过这样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一种结果了。

    徐婉刚吃完早餐,突然听到刘妈叫她:“徐小姐,冯公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