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乞丐被人接走后，其余的乞丐都来了精神，不管能不能谈成，有进展就是好的，一天天的在风中挨，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

    怪不得有人描写他们“天明出街寒虫号，自恨不如鸡有毛”。

    乞丐难啊。

    有些见识的年老乞丐感叹一声，更深的缩进破衣烂衫中，可是都冻了这么长时间，衣服哪还有一丝热气。

    他麻木的双眼望着富民纺纱厂气派的大门，心里真生出些愤懑。这么有钱的人，拔一根汗毛比他们大腿都粗，一人一件厚实衣裳费不了多少钱，可是能切实的救他们的命！

    为了打广告都能随手扔一万大洋，却对他们这些可怜人一毛不拔，真是奸商！

    眼看着自己这一片的人就要冻死了，厂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年老乞丐心中的愤恨就更深了。

    呸，奸商！

    他决定了，死就死在他们富民纺纱厂大门口，就算坏不了他们的名声，也得让他们恶心死！

    和年老乞丐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盖因小杆头带他们来之前说了一番大话，让他们觉得富民纺纱厂不给钱给粮就是坏了良心，大大的坏了良心！

    坏了良心的老板，骂骂又有什么要紧？

    这么想着，却见富民纺纱厂里出来了一队穿军装的人，个个都拿着枪。虽然人有些缺胳膊少腿，可那枪是真枪啊。

    乞丐们都吓了一跳，心想难不成富民纺纱厂恼羞成怒，想要他们把这些人都枪毙，免得脏了他们的地儿？

    乞丐们有些害怕了，别看他们心里奸商奸商骂的痛快，面对人家真枪实弹的时候，还真的不敢吭声。

    就见那一队士兵对前面的乞丐说了几句，那些乞丐就起身往厂里走。

    年老乞丐心里大为惊讶，难不成富民纺纱厂答应了他们杆头的条件？

    等到士兵来到眼前说了一番，年老乞丐大喜过望，原来富民纺纱厂真的答应了今冬管他们吃住，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老乞丐生活了一辈子也没遇到这样慷慨的厂子！

    当下忍不住想给士兵们磕头。

    被人笑着拉起来，说你记得我们老板的恩情就好，礼就免了，她人又不在这儿。

    年老乞丐就欢欢喜喜的排着队跟着前面的人进厂，看到后面有磨磨蹭蹭的，还怒斥一声，让他们快点。

    万一厂子老板注意到乞丐太多了，救济不起，反悔了怎么办？

    在有些乞丐的劝说下，所有乞丐都积极的跟着士兵们进厂，一丁点儿反抗的声音都没有。

    进了厂子，他们被领到一处浴室。

    掀开胶皮帘子，大池子里热水冒着白气。

    这些乞丐在外面冻了几天，一遇到热气禁不住哆嗦了几下，感觉冻僵的骨头都松泛了，忍不住想扑进去。

    也有的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心想这天气就算不能洗澡，喝一口热水也好。

    带他们来的士兵说：“老板心好，让你们先在这里洗个澡，热水里有去虱子的药，不能喝。大家赶紧洗，一会儿我们就派人送衣服。”

    还有这等好事？

    乞丐们左右相望，心里一狠不管了，就算明天要死，也要洗个热水澡，让自己体面一点，好去见祖宗。

    这群人飞快脱了衣服跳进澡堂，士兵们换了五池水，才把这一堆人洗干净。

    这群三十多人的乞丐感觉就像进入梦里一样，他们洗了澡，换了厚实的衣服鞋子，还能涂一些蛤蜊油。之后竟然还有专门的理发师傅给他们理头发，当这群人焕然一新的时候，又被带进了食堂。

    可这饭不是那么好吃的，管他们的士兵教他们规矩，说吃饭应该排队，不准剩饭，不准把饭菜掉在桌子上，走之前把托盘放在规定的位置。虽然繁琐，可有饭吃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群人饱餐一顿就被带入工厂，每两个人分配到一小组。

    看着高大的银色的机器，这些人深深被震撼了。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问周围人：“二蛋呢？狗子呢？”

    “是啊，桩子呢？”

    左右看看，发现熟悉的人都不见了。

    士兵说道：“你们不是想让我们厂子管衣食吗？我们老板心好，就同意让你们来厂子干活。包吃包住，还有工钱。还有什么不满意？”

    士兵威严的环视周围。

    乞丐们眉头一皱，心想自己受骗了。

    他们当乞丐的要是能静下心干活儿也就不会当乞丐了，现在说是管他们衣食，还是让他们干活，厂子里工人的生活有多艰苦，他们也是听说过的。这怎么能行？

    厂里干活，白天黑夜不分，弄不好他这一把老骨头就要倒在厂子里。

    到时候上哪说理去？

    年老乞丐带着一个同伴就想走，赔着笑脸说：“不用了，我们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贵厂老板给我们发衣服，又请我们吃了一顿饭，已经足够了，哪能再麻烦你们。”

    年老乞丐感觉到了危险，他们之前这么一大堆人逼迫富民纺纱厂。厂领导能高兴？

    从被领进厂门，所有的人就被分成一队一队的，越分越少越分越少，互相又不知道消息，就算死一两个别人也不知道。

    这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旁人手里，还是对他们有意见的人手里，这让他怎么放得下心。

    及时抽身才好，一顿饭加一件厚实棉衣，原来想要的不就是这样？

    这一趟不亏。

    年老乞丐笑的谄媚，士兵横眉倒竖，威严地说：“不行！我们厂长说了，就是要纠正你们好吃懒做的不良习气，既是为了你们以后好安身立命，也是为了平城的风气。还敢拒绝？真是不知好歹！”

    说着喊了一个小组长：“红梅，你看好这两人，务必要让他们适应工厂的生活！”

    从生产线走出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声音爽脆利落：“您就放心吧！”

    说完这姑娘看了两人一眼，有些嫌弃。

    “怎么找这么老这么瘦的人来，咱们厂里再缺工人，也不至于什么人都拉来呀。”

    这是会严重影响她奖金的事。

    士兵说道：“还不是咱们厂长心善，这群乞丐围堵在厂子外面，非要咱们厂长养他们。都是可怜人，有老有小的，也不能全看着他们死。哎，你就看着办吧。”

    红梅哼了一声：“真是老不休，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好意思赖我们厂长。还不跟着我走？”

    老乞丐听着有些脸红，可是看看后面铁塔一样的士兵，终究不敢多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拖着蹒跚的步履，跟在红梅后面走。

    士兵怒道：“好好走路！”

    要知道刚才老乞丐理了发换新衣服的时候，走的可是昂首挺胸，有一种重新做人的骄傲。

    现在装腿瘸，晚了！

    年老乞丐脚步一顿，终于恢复了正常。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