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吸了口气, 才又接着道：“于是，十九年前，我等当时差不多已经踏入元婴或是大圆满的修为境界, 自以为若是遇到那魔头, 勉强有能力一战, 于是这才动了一探究竟，去查明那魔头究竟死了没有的心思。那年冬天，宗主带着我、二长老如霜道长、三长老与四长老、还有你母亲, 飞仙门门主、几个飞仙门的长老弟子，以及一些别的门派的修士大能, 一道踏进了魔界。”

    “当时魔界内部实则已经一盘散沙，鲛人岛、五鸾三峰、三十六洞, 以及海上一些盘旋的魔物, 都在为了魔界之主的位置而厮杀争斗, 光是内斗, 便已经血流成河，已经是最好的将魔界一网打尽的时机了, 只是早之前的几十年, 修仙界各大门派都不敢去确认那魔头死了没有，这才放任魔界他底下的那些宵小继续为所欲为。”

    “我等从鲛人岛进, 鲛人岛一盘散沙，无人发觉我等踪迹, 于是我等直接杀了那些守卫, 踏进了那道巨大的石门。”

    乔凉听得神情严肃，问：“那里面是何景象？”

    魔界圈属的范围很广, 但从鲛人岛守卫的那扇门进去，便是那魔头一人的宫殿了。

    此前也不是没有大着胆子杀进去过的, 只是进去了的，都没有活着出来的。

    因此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的，少之又少。

    当年随着自己父亲进去的那批人，自己母亲、二长老如霜道长、三长老四长老，以及其他门派的人，全都死了，现在还活在世上的，也就自己父亲、飞仙门门主，以及大长老了。

    “是一片雪海，茫茫大雪，铺天盖地。”大长老道：“荒无人烟，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下雪了一般，没有回音，也没有前路。”

    “挡在我们面前的是无穷无尽的雪山，不知山和那魔头应该就在那些雪山的后头，但事实上，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座雪山，也没见到那魔头。因为我们根本没能翻完那些雪山，抵达不知山。”

    “而且，早在前三座雪山的时候，随我们一同去的人便死了一大半，其中有部分是修为不够，抵不住冰冷刺骨的寒冷的，还有一部分是莫名在行走之中，就被大雪掩埋的，更有一些是一转头，就消失不见的，我们仅仅是进去，朝深处走，还没遇见什么危险，同行的总共七十二人，便已经只剩下三十一人。”

    乔凉听得心中忧色更重，虽然骆奕征和乔缘修为都不低，骆奕征如今也已到达一个同辈无人能匹敌的境界，但按照大长老所形容，那魔界那样诡异，那么多前辈同行，都无法抵达不知山！乔缘和骆奕征又怎么可能――

    幸好自己候了三日等到父亲出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若是父亲去了也无法带他们二人出来呢？况且他们已经离开十几天了，恐怕早就进了鲛人岛的那道门，现在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莫非早就出了什么意外？！

    乔凉几乎如坐针毡起来，面上神色越来越凝重，早知如此危险，当日他便是打晕乔缘，也不让她去。

    只听大长老继续道：“当时我们以为只要撑住，所有人聚在一起，轮流派人守着，便迟早会翻越这些诡异的雪山，抵达不知山和那魔头的宫殿，可是谁知，大约在第五座雪山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只极其诡异暴虐的怪物，那怪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鲛尾，完全不遵守世间的法则，竟然能源源不断地再生出血肉，无论被刺中多少次，也倒不下，竟然是个不死的怪物！当时你母亲动了胎气，情况极其凶险，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以及飞仙门的那些长老为了掩护我们，死在了那怪物的尾巴下头，而我等和飞仙门门主侥幸逃了出来。”

    “此时我们七十二人同去，竟然只剩下了我们四个人了！”

    大长老仿佛回想起当年那恐怖的血流满地的一幕，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道：“当时我们发生了争执，我与你母亲觉得前路太过凶险，去了必定是九死一生，而宗主和飞仙门门主二人顽固不已，强行要去，于是，当时我们便决定兵分两头，我与你怀了孕的母亲往回走，而宗主和飞仙门继续前行。”

    “这之后，我便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了，只知道我和你母亲在鲛人岛的客栈上足足等了七天七夜，本以为你父亲不会再出来了，已经万念俱灰，可谁知，到了第七日夜里，他们二人浑身血泊地回来了，我们喜极而泣，迅速御起飞剑带着二人回来……”

    “可这二人虽然回来了，魂魄却像是丢在了那里一样……”

    大长老有些埋怨又有些怅惘地道：“打从回来之后，便一个比一个沉默，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对我们说，像是约定好三缄其口一样。且再过不久，这二人便不约而同地闭关修炼起来。这一闭关，就是三年五载地不出来。”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宗主上一回出关，还是乔缘出生那一日。而飞仙门门主亦然，我听说骆少门主便没见过他几回。”

    乔凉听了大长老所言，将他所说的，与闭关洞前父亲告知自己的结合在一起，慢慢捋清楚了一点十九年前的事情。

    也就是说，十九年前，七十二人为了查探那魔头到底死了没有，前往了魔界，但最终回来的只有四人。

    且父亲与飞仙门门主应该是在第五座雪山之后看到了什么奇异的东西――

    或许就是父亲所说的，一些关于登天捷径、天行山、星移天宫的线索。

    父亲与飞仙门门主得到线索，发现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此种长生不老的捷径，兴奋激动的同时，又担心这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起修仙界、魔界、凡间朝廷大乱，因此约定好，将此事腐烂在肚子里。只是，这十九年来，他们二人却是孜孜不倦地寻找那飞升之法。

    ――也就是开启星移天宫的所谓的钥匙。

    而溪西镇的那两名魔修应该是也不知道从何途径得知星移天宫，也在寻找开启天宫的钥匙。

    父亲的顾虑并非没有原因，人人皆有贪念，这件秘密传出去，只怕将天下大乱。他既然没有告诉大长老，那么自己……

    乔凉抬眸，看了大长老一样，亦不打算说出口，转移了话题道：“有一事我未说，十几日前乔缘与骆奕征下山，正是去了魔界，而父亲方才出关，亦是去寻她去了。”

    大长老听到此言，顿时色变，跳了起来：“少宗主，你怎么不拦住？！那里何尝是什么人都去的得？！当年我们七十二人去便只有四人死里逃生，乔缘这是去送死！她送死也就罢了，还让宗主――”

    元宵节那晚乔凉怕消息传到朝廷，朝廷来要轻云侯的人，将消息封锁住了，因此大长老亦不知道，他只知道乔缘下山，骆奕征追了去。

    以他对乔缘的性情了解，还以为乔缘这娇气丫头又是为了那点儿女情长的事情而离宗出走，骆奕征追了过去。

    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道去了魔界！

    去魔界干什么？！竟然还让宗主出关寻了去！

    “当时情况危急，我们亦不知那魔头的宫殿如此凶险，书卷上全无记载，何况你们去过的人也从未告知我们过。”

    乔凉道：“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

    大长老稍稍冷静下来，却盯着乔凉，道：“办法可以想，但少宗主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你不能踏进那里，若是宗主去世，你便是――”

    他话还没说完，但落在乔凉心中，已经全是弦外之音。

    乔凉以指尖揉了揉眉心，此时乔缘和父亲全都生死未卜，他没有心思听大长老说这些。

    “若魔界中的情况果真如大长老你所言，那般凶险万分，此时我们毫无准备，去了也是丧命，我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这一点大长老万可放心。”他道：“但我会想办法，不会让妹妹和父亲有事。大长老请勿心急，这几日天机宗的大小事务便麻烦你了，我需要时间来调查一些事情。”

    “调查什么？”大长老皱眉问。

    乔凉看向不远处的父亲的独居的那座山，神情凝重道：“想要查清楚一些事，还得去一趟父亲的书房。”

    幼年时曾经看到的那张阵法残卷，不知是否还在。

    而除此之外，大长老方才倒是提醒了他，母亲死前原来竟然随着一道踏进过魔界中过，那么死因是否可能和那魔界中的魔修有关。

    如今母亲的尸身被保存在后山的冰棺中，或许他该去一趟，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这样想着，乔凉便向大长老告辞了，捏了一道诀，迅速消失在训诫堂院中。

    他走之后，大长老负手站立，神色间一片担忧。

    当年那七十二人，其中不乏他的亲朋好友，个个修为高深，可是大多都死在了那道门后面。而他们死前，竟然连那魔头的宫殿都未能抵达！可见那魔头的恐怖之处。

    这样一人，又怎么会在百年之前突然陨落呢？

    怕就怕，那魔头死而复生，或是，根本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