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王府假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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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通天(七)

    露珠二字, 震惊了在场的一个人, 那就是镇国公姜狄。姜狄听到熟悉的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不敢去看露珠,甚至不敢看任何一个人。

    二十年前姜狄已承爵荣升镇国公,夫人柳氏又刚诞下麟儿, 正可谓春风得意人生赢家。然而他并不满意柳氏,当初一心想娶之人也不是柳氏。柳氏出身高又是皇后亲妹,长相规矩一应不差。但再是不差,也不过心中那位柔弱娇媚的女子。是以纵使事事顺心顺意, 他终究留有一丝遗憾。

    心上人远嫁京外, 此生不知能否再相见。他常在梦中回味那些心悸的时光, 越发觉得那女子宛如一抹白月光,美好留存在心间。

    他身为国公, 难免会与好友同僚外出应酬。那一日他与人在一度春喝酒时正巧遇到楼里新花娘挂牌喊价。那花价蒙着面纱,娇娇弱弱地站在台上中间像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不经意一瞥,正看到那花娘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含着秋水, 盈盈滟滟。他如同被雷电击中,差点失态。那一夜他与蒙着面纱的花娘共度**,他甚至不肯那花娘把面纱取下来。此后他流连几日,被老母亲发现狠狠训斥一番。世家子弟荒唐的不少,但他已是国公, 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整个镇国公府。他纳多少良家女子都可以,唯独不能沾上烟花女子。

    他懊悔不已,此后再也没有去找过那叫露珠的花娘。谁知一次偶然的遇见, 他又见到赎身后的露珠,两人再续前缘。

    这样的露水之情,时日一久便渐渐索然无味。露珠或许感觉到他的敷衍和不耐,在某一日悄然离开夜歌。他当时只觉一阵轻松,自是不会派人去追。

    不想多年以后,他还能再听到这个名字,还能再见到这个女子,而且还是陛下的面前,在所有同僚和自己的妻子的面前。

    单看露珠的长相,和颜欢欢并不是很像。但是人的直觉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人,颜欢欢却能肯定这个女人是她的生母。

    她的心中没有波澜,有夏夫人自称她的亲娘在前,她对所谓的亲娘没有半分期待。甚至在刚才那一刻,她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众人震惊不已,一时之间并不相信露珠所言。嬴帝也不信。“你说朕亲封的大长公主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有证据?”

    “有,奴的女儿身上有胎记。”露珠答道。

    颜欢欢微扯嘴角,不知为何有些想笑。胎记啊,好老套的桥段。这个叫露珠的亲娘,一定和吴婶露水认识,就是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一样的人。

    事关姑娘家的名节,胎记这样的东西自不能公之于众。由柳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亲自检验,颜欢欢默不作声地配合。老嬷嬷检验后再和露珠私下告之的一对比,然后朝柳皇后颔首。柳皇后再对嬴帝微微点头,暗示胎记能对得上。

    仅凭胎记也不能作数,毕竟王府郡主身边服侍的人不少,未必没有泄露的可能。开山王妃站了出来,说出这个怀疑。

    柳皇后点头,“开山王妃所言极是,颜姑娘的身世被拆穿后送出王府。那些下人对她没了敬畏之心,言行难免没有那么谨慎,将这样的秘密泄露出去也有可能。春氏,本宫问你,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其它的证据证明颜姑娘是你的女儿?”

    所有人都看向露珠,露珠咬着唇摇头,模样很是凄楚。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几次看镇国公的方向,几次欲言又止。

    嬴帝瞧出端倪,问道:“春氏,你一直看镇国公是何意?”

    镇国公一听,冷汗直流。“臣…臣…臣有些记不清了,一时之间想不起是否认识这位春氏?或许以前曾经认识…”

    露珠闻言泪如雨下,痛心道:“国公爷,您看奴一眼,奴是露珠啊。您当年说最爱奴这双眼睛,您还说会让奴一辈子过好日子。您知不知道,奴离开夜歌后就发现自己怀上了…”

    “你…你是说她是我的…”

    “是,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众人又是哗然,难道大长公主是镇国公府的私生女?

    镇国公惊得心都在抖,没想到露珠当年竟然还生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这些年就一直养在王府,差点成了他的儿媳妇。如果没有真假郡主的事,那么…

    他脊背发凉,不寒而栗。他不是无知小儿,不会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巧事,几乎立刻就能想到此事一事实上有人暗中谋划。到底是谁计划的这一切,这分明是要毁他姜家的基业啊。一旦事情真如那人所愿,他们姜家就完了。

    镇国公夫人原是看戏,不想看着看着戏居然到了他们头上。她盯着露珠的眼睛,这双眼看着确实有些熟悉,不就是像秦芝兰那个贱人。

    她就知道这些年来,狄郎根本没有忘记秦芝兰。眼下秦芝兰住在王府,把狄郎的心都勾走了。这些年她自认为已经站稳脚,儿子成器也已长成,谁成想先是娶进一个一无是处的媳妇,如今还来一个外室女,难道她今年命犯太岁吗?

    嬴帝眯着眼,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处理此事。镇国公府的私生女,还不如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皇叔祖父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非认这样一个姑娘做干女儿。

    柳皇后犯愁,“这…这…这可如何是好?皇叔祖父那边如何交待?”

    文武百官都在琢磨,命妇也在三三两两交换眼色。镇国公夫妇最是难堪,开山王夫妇一个忧心一个皱眉。帝后也在犹豫,几位皇子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些妃嫔更是乐得看热闹。

    唯有颜欢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其实她已想通所有的前因后果,心中波澜起伏。如果原主的身份没被揭穿依婚约嫁到镇国公府,那将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伦惨剧。她敢肯定夏夫人恨的那个负心汉必是镇国公无疑,因为恨所以才会这样疯狂报复。一个女人到底有多恨一个男人,才会要毁了他所有的体面和希望。

    她听着大家窃窃私语的议论,有人说她的出身太不堪,实在不配入皇室。有人说应王已认她为干女儿,但大长公主的封号太重,不如保留原来的郡主封号,也算全了她和应王的父女之情。后面这种议论的呼声最高,嬴帝听着似乎有些意动。

    宋大人重新启奏,奏请嬴帝采用大家都赞同的意见,保留颜欢欢之前欢颜郡主的封号,对所有人都可以有交待。

    柳皇后低语,“陛下,众位大臣所言极是。如此既不折皇叔祖父的面子,也没有亏待颜姑娘,可谓皆大欢喜。”

    开山王妃有些忧心向颜欢欢,颜欢欢心下一暖,回她一个自己无事的笑。这个时候似乎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除了这个养母。或许在所有人看来,她一个被王府赶出去的假郡主,能重新拿回自己的郡主封号,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她其实并不在意什么郡主公主,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荒谬。封自己的大长公主的是嬴帝,犹豫的还是嬴帝,所谓天子金口玉言,听听罢了。

    果然嬴帝似乎有所决断,正欲开口之时,应王驾到。

    应王身份特殊,又一向神隐,很多朝臣都没不认识他。见他穿得随便,连象征身份地位的发冠都没有戴,衣服也有些不整,齐齐低头行大礼。

    嬴帝面上一喜,“皇叔祖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应王冷哼,“本王要是不来,我的干女儿还不得被人欺负死。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人,红口白牙乱认女儿。你们说是你们的女儿就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当本王是死人吗?”

    露珠瑟瑟发抖,伏在地上。镇国公额头冒冷汗,之前害怕陛下斥责时都没有这么紧张。其余众人无一人敢应声,皆低头装死。

    嬴帝心下一紧,还好刚才那一下犹豫,要不然他不好和皇叔祖父交待。有些年头不见,他差点都忘记皇祖叔父是一个多么不按理出牌多么护短的人。皇叔祖父是一个绝不接受折中的人,更不可能委屈自己相护的人。

    “皇叔祖父,这事朕还在查,朕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

    “哼,有什么好查的。欢丫头只有一个爹,那就是我。我看这天下人还有哪个人敢乱认女儿,让他亲自来和本王理论!”

    镇国公的脸瞬间发白,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应王抢女儿。露珠这个女儿多年不出现,一出现就想害死他。当初要不是看她眼睛长得像芝兰,他怎么可能和一个烟花女子牵扯不清。

    宋大人缩着身体偷偷擦汗,生怕应王注意到自己。哪知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应王已经看到他。

    “就是你找到的人要和本王抢女儿?这满朝文武,怎么偏偏你这么有能耐?你和本王说说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人,是受何人指使的?”

    宋大人那个抖啊,语不成调,“回王…王爷…微臣…微臣是无意间…碰到的…”

    “哦。无意间哪,好一个无意间。你说事情怎么就那么巧,她一个东阳城来的妇人,她不去找一度春里的老朋友,怎么就无意间碰到你了呢?”

    宋大人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他支吾着,“王…王爷,微臣此前真不认识春氏…”

    “不认识?你要是不认识这个女人,你怎么会把人藏在自己的私宅里?早不说晚不说,偏等今日我干女儿受封大长公主的时候你冒出来。你说说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应王的话没有一个人敢怀疑,嬴帝危险眯眼看向宋大人。宋大人抖得不行,早已跪伏在地口里喊着自己的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了嬴氏朝廷。

    “哼,好一个忠心的臣子。皇帝啊,这事你自己看着办。总之欢丫头不需要什么生父生母,本王不想再看到有人冒出来自称是她的爹娘。你们记住,没有人能当她的父母,因为除了本王,你们都不配!”

    所以不管露珠是不是她的亲娘,镇国公是不是她的亲爹,他们都只能是赎身的花娘和国公爷,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此后也没有一个人敢拿这件事出来说,除非有人不想活。

    这一次她真的笑了,笑得很浅,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应王眼一瞪,“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难道验了胎记还不够,还等着人给你验其它的不成?什么破烂玩意儿,公主咱都不稀罕,还稀罕什么狗屁郡主!快走,仲小子还在宫外等咱们呢。”

    嬴帝脸一变,皇叔祖父这是在生气。他不满地看一眼柳皇后,提什么降封的事,不知道皇叔祖父最护短吗?

    “皇叔祖父,您别生气。朕没有说降皇姑为郡主,她是咱们嬴国的大长公主,是朕的皇姑。”

    “哼,你真这么想的?”

    “朕当然是这么想的,皇叔祖父您消消气。都是这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偏要来找晦气。您放心,这件事朕一定好好处理,绝不会让人说皇姑的半句不是。”

    应王抚着胡须面色稍霁,“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们先走一步。”

    嬴帝起身相送,文武百官和命妇妃嫔们赶紧跟在后面。应王最不耐这个,挥手让他们留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开山王妃的心情最是复杂。欢欢有了护着她的人,以后倒是不用担心,剩下纤娘那孩子让人操心。

    昨天纤娘一回去就大发雷霆,屋子里该砸的东西都砸得精光,哭得是惊天动地。她知道纤娘委屈,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怪欢欢。她不知道为什么养了十八的女儿是假的,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她心中有许多纠结有许多的不忿不知向何人诉说,她的苦楚无人能懂。

    看着如今贵为大长公主的养女,再想到家中哭哭啼啼的亲生女儿,一颗心被割成两半,一半欣慰一半疼痛。有心想和镇国公夫人缓和一二,谁知镇国公夫人出言讥讽她,说她会养女儿。养女和亲生女儿都养得好,专门来克他们镇国公府。

    直到出宫回府,她的心情都十分低落,蔫蔫地问下人,“郡主怎么样?”

    “还关在屋子里。”

    她叹一口气,对蔡妈妈道,“纤娘这性子…有时候我想欢欢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那样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镇国公夫人也不会有不满,重锦那孩子也不会这么冷淡。谁能想到欢欢竟然是…我又觉得无比庆幸。你说我这是什么命?”

    蔡妈妈不知如何作答,垂首替她轻轻捏着肩,“王妃娘娘,事到如今您多思无益。郡主还小不能体谅您的一片苦心,日后她定会明白的。”

    开山王妃苦笑,“体谅我?她不怨我都是好的。你没听到她说的话,她说我心太偏,心里只有欢欢。还说我不配为母,连自己孩子都能被别人抱走。我知道她怨我,可是我…”

    “娘娘,那不是您的错,是那个贱人…”

    一提那个姨娘,开山王妃心下生恨。当年王爷宠爱那个贱人,要不是王爷袒护那个贱人,她又怎么会提前生产,以至于府中一片混乱给那贱人可乘之机。

    还是欢欢长大后她们母女齐心,这府中才清静一些。王爷顾忌女儿的看法,女儿又和她站在一边,他便不再和早年一样年年纳妾。想到欢欢,她的心又酸又痛。

    她头疼的厉害,蔡妈妈扶她上床小睡一会。睡起后问起丈夫女儿,得知丈夫在前院书房女儿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免又是一声叹息。

    这时一个婆子进来,跪地禀报。说是姨夫人半个时辰前去前院书房给王爷送点心,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她一听,头又开始阵阵发晕。

    蔡妈妈连忙扶住她,“王妃娘娘…”

    她摆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但是我还是不信邪。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放下。我以为芝兰到底是我的妹妹,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王妃娘娘…”

    “没事,扶我过去。我倒要看看我的夫君和我的妹妹在书房里谈论的是什么大事,好叫我也听一听。”

    明明人都要晕倒,还要强撑着过去。蔡妈妈眼里透着心疼,暗自把夏夫人骂得体无完肤。早在夏夫人回夜歌时她就提醒过娘娘,不可把人接进王府住。谁知道一语成谶,夏夫人果然不出她所料。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夫人以前做姑娘就不是个安分的。也就娘娘心善,念着昔日姐妹之情。却不知人家不把娘娘当嫡姐,背着人和姐夫勾搭上。

    王府前院书房的门紧闭,门外守着开山王的亲随。

    “王爷在吗?”蔡妈妈问。

    那亲随眼神慌乱,“在……与人议事。”

    开山王妃脸色冰冷,示意他让开,“这么晚还在议事,王爷辛苦。正好我让人熬了鸡汤,你把门打开。”

    那亲随腿都在抖,夏夫人进去足有个半时辰还没有出来。这不是夏夫人第一次和王爷独处,夏夫人是王妃的妹妹,要是王妃知道了那是要翻天的。

    “王…王妃,王爷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打扰…”他只能硬着头皮拦人。

    蔡妈妈朝身后的家丁示意,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把那随从拉开,然后蔡妈妈一个箭步上前开门,将开山王妃请进去。

    前书房无人,细碎的声音从书房后面的隔间传出来。这种声音开山王妃不陌生,蔡妈妈更是不陌生。

    “姐夫…你真厉害…”夏夫人媚到骨子的声音让开山王妃浑身冰冷。

    “我还有更厉害的…”

    “姐夫,我好像听到有人进来了……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