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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相逢(五)

    五年后。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重阳山的正门缓缓停靠一艘大船。船头之上站着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 老者的手中牵着一个约三岁多的男孩。男孩玉雪可爱,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老者哈哈大笑。

    近几年重阳山有新圣主还有应王亲自坐镇,却越发的低调行事。因为金木两位长老的事, 给山门的规矩敲响警钟,山门来了一次大清洗。化验司的那帮人如果愿意,可以脱离山门。还有其他的人,愿意离开山门过寻常日子的, 则发放足够的遣散费。

    山外的生意也变得精简, 有些不怎么嫌的光嫌名声便不再继续。树大招风, 未免引来嬴氏皇族不满,得利又得名的好事不能全占。

    如此一来, 倒没那么扎眼。

    夜歌那边不时有消息传来,嬴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大皇子占长, 又有周北出谋划策,略占上风。二皇子不遑多让,有母族相护。三皇子看似花天酒地不问政事,实则未尝没有野心。

    皇权之争,如火如荼。

    重阳山天高皇帝远, 倒是乐得安逸。

    山门外,颜欢欢和仲庭举目眺望。五年历练,颜欢欢相貌依旧, 多的是一份更淡定的从容。仲庭身为她的臂膀一直如隐形人般,然而山门中人无人敢小觑他。他管着山里的防卫,训练出一批身手不凡的护卫。

    他知道周北正一步步朝着前世的目标往上爬,娶了大皇子的姨妹,深得大皇子的信任。一切与前世并无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他并没有参与。

    颜欢欢曾经问过他,前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世过得如此平凡,难道没有过不甘吗?当时他正在儿子做木剑,闻言看着儿子满眼期待的崇拜目光。

    怎么可能会有不甘?如果他可以选择,他宁愿没有什么前世,有的只有这一世。上一世人前风光显贵,纵使活到老也如同白活。还不如这一世短短数十年,有妻有子人生圆满。

    海风把一老一少的笑闹声传过来,稚子的声音清脆,老者的声音浑厚。大船一靠岸,夫妻二人上前迎接那一老一小。老的自然是应王,小的便是两人的爱子仲听风。

    “这次啊,风儿可算是替我长脸了。”

    应王抚须笑着,一脸得意。

    颜欢欢一把抱起儿子,和仲庭相视一笑,心知师叔必是又带着风儿到莱云县去显摆了。这附近的县,比如经阳莱云,哪个没听过重阳山少主之名。

    别看这少主才三岁半,那可是附近赫赫有名的神童。仲听风长相肖似仲庭,最是古灵精怪的年纪。重阳山门众人都宠着他,其中最宠他的要数叔爷爷应天。

    “娘,叔爷爷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出海,难道他以后不陪我出去玩了吗?”

    颜欢欢的心一个猛沉,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应王走在最后面,无比流恋地望着海岸线。海风吹起他银白的发,他背着手身形越发的佝偻。她的眼眶湿润起来,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终将来临时她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三个月前,江家的那位老爷子去世后,她就料到这一天会来。所谓知天命而不悲,到了师叔这个年纪,那是喜丧。

    仲庭从她手中接过儿子,她朝应王走去。

    “师叔,今天暖和,我陪你走走吧。”

    应王嘿嘿一笑,“走走就走走。”

    这一片有海滩,海滩遍布沙石,再往前走还能看到礁石。住在海岛上,海货一年四季不断。他的身形突然一个踉跄,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这一扶,便没有松开。

    “师叔,上回钓鱼我输了,下回我们再比。”

    “不比了,再比你也比不过我。我告诉你,当年我和你爹比钓鱼,你爹一次也没有赢过我。你还想赢我,根本不可能。”

    她扶着他绕过一块大礁石,“师叔,您就不能让我一回。”

    “这哪里能让,争输赢的事情我从来不让人。”

    应王停下来,摇摇手,“不走了,走到这里就可以了。这世上的路没有尽头,怎么走都走不完。”

    但是人生的路有尽头,走不动的时候想不停都要停。

    她别过脸,眼眶蓄泪。这几年的相伴,在她的心里师叔亦父亦友。她有时候想,明明和爸爸同穿一个时空,为什么会错开?

    后来她想明白了,其实并没有错开。爸爸没有等到她,但是秉承他遗愿的师叔找到了她。师叔于她而言,并不亚于爸爸。

    “要不再走走,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走啥走啊,我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欢丫头啊,有你们陪着我,我哪儿都不想去。咱们回去吧,今天高兴,把长开长闭都叫一叫,咱们一起吃饭。”

    “好。”

    她应着,眼泪迎风而流。

    晚饭的时候,楚长开和楚长闭都来了。五年的时光,他们也老了一些。席间老人家欢喜地逗着仲听风,说着一些山外面的趣事。

    颜欢欢尽量如常,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劝阻他喝酒。他喝得尽兴,一杯接一杯,红光满面。仲听风被人带下去睡觉,楚长开楚长闭以及他们夫妻作陪。

    “今日喝得真是高兴,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人生得意至斯,当浮一大白。活到这个份上,值了!”

    “师叔,我们敬您。”

    她带着,几人齐敬他。

    他哈哈大笑,“还是欢丫头懂事,想当年啊,你爹从来不管我。我们一起喝酒,要么不喝要么一定会尽兴。”

    “那你一定喝不过我爹。”

    “怎么可能,我爹一定比你酒量好。”

    “你就向着你爹,等我见到他,我可得好好和他说说。”

    她眼眶微红,楚长开楚长闭似有所感,全都红了眼眶。仲庭默默替他们再倒上酒,率先再举杯。

    再一次酒尽,应王的眼已经开始迷离。

    犹记那夜提灯照影,他为躲一位江湖女子的纠缠混入花楼。那女子好生剽悍,拿着剑冲进花楼叫嚷着让他出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扮成花娘。涂了胭脂抹了粉,为怕露馅还带着一方面纱装模作样。花楼里莺歌燕舞四处充斥着男女的调笑声。

    一位男客人无意进了他的房间。

    他记得那人气宇轩昂,虽年纪不轻却十分潇洒俊朗。那人并不是来寻欢的,而是找人。那人说花楼消息灵通,又最是鱼龙混杂,指不定能探到一些消息。

    两人从天下大事谈到江湖纷争,越谈越投机。最后他一把扯下面纱,与那人对饮起来。那人也不惊讶,显然早已识破他的身份。

    至此,他们相伴同行,结成莫逆。

    那人便是楚天行。

    楚天行要找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他算出了一些事情。终于在某一天没忍住,告诉了对方。然后他一夜白发,遭了天谴。

    此后楚天行不许他再泄露天机。

    他记天那日他们在回重阳山的船上,望着海天一色沙鸥成群。海风吹乱着他们的发,张扬了他们的心。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这是楚天行哼的曲子,他一听便深深迷住,不由自主跟着对方哼起来。

    楚天行含笑望着他,道:“小天,你混迹江湖也有些日子,有没有给自己取个响亮的混号,以后江湖人提起你来,也能说出个万儿来。”

    “楚哥,要不你帮我取一个。”

    “也好。”楚天行望向大海无际,若有所思,“所谓龙腾九天遨游四海,不如就叫你玉面小白龙吧。”

    他正要说好,又听对方道:“玉面二字似乎有些牵强,你这长相离玉面有些距离。”

    彼时的他,虽然模样不差,但成日在外面浪荡皮肤并不白。对方的视线落到他的头发上,那一头银丝泛着银光。

    他记得,当时楚哥的眼神闪过愧疚。

    “不如,你就叫银发小白龙吧。”

    此后,他便是江湖上的银发小白龙。那些年少轻狂的精彩、恣意潇洒的过往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一个睁眼便能看到熟悉的人。

    那人唤他小天。

    “师叔,师叔。”

    有人在叫他,他茫然看去,嘿嘿一笑,“楚哥,你看看你闺女,这些年管着我,不让我多喝酒不许我睡外面。我跟你说啊,我真是受够她了…还是你好,你从来都不约束我,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耳边没有哭声,有的只是无声的泪流。便是自诩冷漠如仲庭,眼尾都泛着泪花。分别应无声,无声胜有声。

    “楚哥,暌违多年终要相见,我很是欢喜…”

    他似是有些困了,一下子趴在桌上,眼睛缓缓闭起。酒杯从他的手中划落,落在地上发出脆弱裂的声音。

    “师叔!”四人齐唤。

    然而没有人应他们,回答他们的是他嘴角慢慢浮现的笑意。他是欢喜的,因为他期待着故人重逢,期待着等待多年的相遇。

    人生难得一知己,万水千山终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正文到这里算是完结了,接下来番外要写的是一些没有交待完的人和事。关于颜欢欢仲庭和周北之间的了结,都会在番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