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声先闻。
顺着声音进来的是两个面容姣好，身着华美衣裙的年轻女子。从长相上看，这两人都和白繁露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两人一进门，满以为会看到白繁露憔悴不堪的模样。谁料，倚靠在窗前的女子上着鹅黄襦衫，下着翠青长裙，清新俏丽远胜窗外枝头新芽。听到声音，对方缓缓转过脸来，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那张脸确实比上次见面时，又少了几分血色，但反倒为她添了几分病弱纤巧，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不敢大声喧哗。
“大堂姐，二堂姐。”
白繁露冷淡的招呼声将两人拉回现实。
白心如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白繁露到底是什么妖孽。她又不是没见过旧病缠身之人。就说那平昌侯小女儿，幼时落水留下病根，从小人参灵芝养着，到如今还不是头发稀疏，脸色蜡黄，白繁露倒好，反倒病成了病西施的模样。三个月前才刚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呼呜，竟然半点不折损容貌，只让人觉得更美了！
白心如狠狠吸了两口气，想到白繁露嫁的夫婿，心里又不由开心起来。她假装关切，实则故意往白繁露伤口上戳，“堂妹身体不适，妹夫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白若慧显然和自家姐姐一个想法，眉头一皱，假装替白繁露打抱不平，“妹夫怎么回事？今天来的不是四品大员，就是公侯子爵，哪个认识他，他一个九品校尉，不好好陪在堂妹身边，还能干什么？”
白心如和白若慧两姐妹一唱一和，阴阳怪气说得高兴。白繁露却听得想打哈欠，狗男主在不在这儿，关她什么事。
但谁让剧情里要求她今天要做个受气包，攒一攒对男主的怒气值呢。
“说实在的，我可真羡慕堂妹你。妹夫能整天在家陪着你。不像你堂姐夫，整日忙着朝堂上的事，时常见不到人。”
好困，说完没有。白繁露抬起衣袖，掩住口鼻，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因为犯困，眼角也不由沁出几滴晶莹的泪珠。
站在一旁的碧梧见状，差点心疼死自家姑娘。往日里，她家姑娘哪样都胜过二房的两位姑娘，如今却因为姑爷，被两位姑娘这般嘲笑！姑娘甚至都落泪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看着姑娘被欺负。但作为婢女，她又不好明着出面。碧梧正苦恼之际，忽然注意到白心如今日所戴的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她不动声色朝身边丫鬟吩咐两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丫鬟抱着一木头匣子进来。
碧梧上前一步，打断白心如的话，“心如姑娘，前边寿宴快开始了。奴婢得替姑娘装扮了。”
白心如正说的高兴，闻言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姑娘，夫人前两日命人送来的头面您还没看过。您瞧瞧，今日打算用哪一套？”
抱着匣子的丫鬟机灵地把木盒打开，木盒里铺着三套头面，件件巧夺天工，尤其是最中央那套红宝石头面，璀璨夺目，极为耀眼。
一见到那红宝石头面，白心如一下子没了刚才的畅快。为了来嘲笑白繁露，她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她头上这套红宝石头面，可是她花了三百两银子咬牙买下，一直舍不得戴，就为了今天能够艳压过白繁露。
然而和白繁露这套头面一比，她头上这套顿时被比成了鱼目。红宝石不够大，不够闪，金丝掐得不够细，连样式都显得老气！
恰在此时，碧梧又补了一句，“姑娘，奴婢瞧着这套红宝石头面不错。”
白心如咬紧牙关，内心祈祷白繁露千万别选这套红宝石头面。
白繁露困得不行，她随意点点头，“那就听你的。”话音刚落，她就听见白若慧怒声喊道。
“白繁露！你别欺人太甚！”
白繁露抬眸，就见白若慧扶着白心如，对她怒目而视，而白心如早已没有方才的嚣张之色，眼睛甚至被气出了泪光。
“大姐，我们走！”
白繁露满头问号，她都已经躺平任嘲了，怎么还欺人太甚？
怒气冲冲走出清竹园，白心如连声骂道，“白繁露那个小贱人，打小就爱和人比，就喜欢用这种羞辱人的手段！头面多了不起啊！”
“姐姐放心，我今日特地让夫君备了厚礼。你就瞧着吧，就白繁露嫁的那人，能准备什么礼物。”
想到自己花了大价钱准备的寿礼，白心如心头怒火总算消下去一些。
哼，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好戏了。
……
前院里热热闹闹，一袭华服的白老夫人高坐上首，满脸高兴。白繁露站在谢氏身边，看着白家亲眷们给老夫人贺寿。
“母亲，这是儿子为您准备的寿礼。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白家二老爷一挥手，跟在后边的仆从打开抱在怀里的木匣子，露出里边品相不错的老参。
“好，你有心了。”白老夫人夸了两句，命人收起寿礼。
白家二老爷退回人群中，站在白父身旁，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到白老夫人面前，亲近地喊了声祖母，“孙儿给您备的是幅字。祝祖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老如松柏！”
在他身后，两名侍从各执卷轴一端，缓缓往两边后退。随着卷轴徐徐打开，红纸之上，百余个形态各异的金色寿字呈现在众人面前。
比起方才庶子送上的礼，现在白老夫人笑得真心多了，“好好好！真是祖母的乖孙儿。待会儿把这幅字挂到我院子里。”
回到白父身边，收到姨娘夸赞的目光，白文浩满意一笑。
“马屁精。”听到身后传来小声嘀咕，白繁露往后一看，正好对上白心如的眼。
白心如原本还在不快那个老太婆对她爹和白文浩的区别待遇，看到白繁露，瞬间想起了她今天的目的。
她顿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堂妹，马上就要轮到我们贺寿。你和妹夫给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啊？”
“虽然妹夫家底不厚，但祖母寿礼上可不能省啊。”白心如故作惊讶，“还是说，今日连寿礼都是堂妹帮妹夫准备的？”
“姐姐，你别忘了。妹夫都已经入赘白家了，堂妹准备礼物也差不了了。”白若慧适时补上一句，虽然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但谁都听得出语气中的嘲讽。
白繁露抿紧唇，一副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哎呦，到我了。”白心如瞥了白繁露一眼，笑意盈盈走到中央，和从对面人群里走出来的夫婿并肩而立。
两人说完祝词，身后的侍从掀开红布，露出盘中一尊一尺多高的白玉观音。
水头极好的白玉观音在光下晶莹剔透，看不到半丝杂色。观音面容雕得极好，满是慈悲之色。
望着这座观音，不少前来祝寿的客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听到人群中的骚动，白心如隐晦地朝白繁露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得意。不枉她忍着肉痛，花大价钱准备了这尊玉观音。
白心如之后，白若慧夫妇送了一支灵芝。
跟在白若慧夫妇身后送礼的并非白繁露夫妇，而是白繁露的庶妹，白府二姑娘白雨霏。
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年轻姑娘相貌不及白繁露，文文弱弱安静柔婉得就像随处可见的一朵小花。白雨霏生母是当年白父酒后乱性的那个丫鬟。那个丫鬟虽然因为怀孕被抬成姨娘，但本身木讷，相貌又只能算清秀，早已被白父忘到脑后。因此这么多年，白雨霏在府里存在感不高，若非搭上原主，恐怕日子还要难熬。
白繁露望望白雨霏，又忍不住看看对面人群里的殷洵。
然而，谁能想到的，如今被整个白家忽视的庶女，将来会成为摄政王宠爱的女人呢。白父更是靠着这个女儿，抱上摄政王大腿，日子别提过得有多好。整个白府，也就她和谢氏两个人落到惨淡收场的地步。
白雨霏送了幅她自己绣的佛经，充分体现她的兰心蕙质。
白雨霏之后，终于轮到白繁露和殷洵了。
“总算轮到白繁露了。”人群里，几名年轻貌美的姑娘望着走到中央的白繁露，忍不住低语起来。
“要不是为了看她的笑话，我今天才不会来呢。”头戴鹅黄绒花的姑娘撇了撇嘴。
在她身边，抓着个帕子无聊揉来揉去的绿衣姑娘笑嘻嘻，朝不远处姿态高雅，满身贵气的那一群姑娘努努嘴，“你以为林菀舒、方梅她们为什么来？她都躲了三个月了，今天再不想露面都得露面。”
她们早就看不惯白繁露了！区区一个五品官嫡女，平日里目中无人，姿态摆得那么高。不就是仗着一张脸好看，仗着会画画，得了个洛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偏偏那些瞎了眼的男人就喜欢她这幅模样，整天捧着她！
天道好轮回！往日里挑三拣四，吊着这个，吊着那个，如今还不是嫁了个就比最下等的士兵好一点的小武官！
绿衣姑娘兴奋极了，扯着帕子，忍不住凑到身边同伴耳边，“亏得白繁露整体做作得像个仙女似的，如今嫁了个膀大腰圆，傻大黑粗，肥头大耳的，满身臭味，有她……”
看着场上站在白繁露身边的男人，绿衣姑娘顿时愣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站在白繁露身旁的男人，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袍，身量极高，比起洛京里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他确实显得更加高大健壮。但和膀大腰圆、傻大黑粗完全搭不上边！
他的五官算不得精致，远不如那些世家公子的容貌那般温柔多情，但并不难看。
突出的眉骨，狭长的眼眸，以及棱角分明的轮廓，组合成与世家公子截然不同的冷硬气质。
“这，这是白繁露那个上门女婿？！”鹅黄绒花姑娘惊诧的声音将绿衣姑娘从呆愣中惊醒。
白繁露成亲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婚礼并未大办。她们只知道白繁露招了个无才无能的低阶武官做上门女婿，却未亲眼见过。哪里想到，白繁露招的夫婿竟然是这种模样！
这两人站在一块儿，丝毫不突兀，本就病弱的白繁露站在那个挺拔高大的男人身边，被衬得越发娇小柔弱。
绿衣姑娘手中的帕子差点被她撕烂，“白繁露是什么运气！随便找个上门女婿冲喜，都能找到这种！”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被白繁露压在头上的痛苦，想到今天兴致勃勃来看她笑话，结果落得这么个结果，绿衣姑娘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下一秒，要掉出来的泪水被收了回去。
捧着木匣的侍从将盖子打开，露出其中的贺礼。
“哈，自家亲祖母的寿礼，就送这么个东西？！”
四周议论声、嘲笑声一下子此起彼伏。作为对耻笑的对象，殷洵反倒不那么惊讶，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他果然就是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