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州摸不着头脑。
林宝穗没好气的再次开口,“去洗澡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卫家很快恢复如常。
另一边却是已经闹大了。
郑建军到家，刚坐在炕上暖了身体,还没等到热水洗澡，强子和涛子家里人已经找上了门。
两家都是没分家的大家庭，直接乌泱泱一帮人挤了进来，“建军，我家强子人已经送县医院了，他的腿到刚才都没感觉,王大夫说可能要废了。
我好好一个儿子,跟你捞个鱼,直接被冻伤了,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吧？”
涛子他娘一愣,心里更是庆幸起来。
在一旁观望着强子家的情况。
郑建军抱着茶缸深深吸气，刘强子自己不注意还要怪到他头上？
如果不是为了救强子,他还不至于落进水里。
郑建军缓缓开口,“婶子，这事也不能全怪我。”
强子他娘立马炸了，“怎么不怪你？不是你想下去捞鱼的？不是你让他凿的冰？”
郑大娘也从厨房冲了出来,跟她对骂,“建军让他跟着了么？是刘强子他自己想下去的，能怪谁？
我们家建军才是倒了大霉，先是救你们家强子却被他拖下水,现在又被你们家给讹上了！”
强子他娘抬高声音，大嗓门直接吼的门外的人都能听见，“别搁这儿跟我装，咱们说好了让建军带带他们,所以郑建军去捉鱼，我儿子他们才跟上的！
是我儿子想凑热闹么？是郑建军逞能，连累的我儿子。任团长下去的时候他都没往旁边凑，只跟着你家建军。
开始凿冰的时候也没见他说我儿子啊！他就在一边看着我儿子凿冰呢。”
“他救人？要是没他救，我儿子说不定还能少泡一会儿冷水呢！没什么本事，还非逞能。”
林宝珠原本打算帮郑建军说两句，听见中间提到强子跟着郑建军的事情，默默的垂下了眼睛。
这都是郑建军他娘揽下来的事，那个老太婆收的好处，现在出了事，她才不会帮忙擦屁股。
郑建军心底对他娘也多了几分怨言。
以他的情况，还看不上大队上那些人送来的东西，像强子和涛子两家，也就是送了十几块的礼。
他家也不差这点儿钱。
可就是因为这些，闹得他现在下不来台。
郑大娘插着腰骂道，“合着现在不是你上门求我的时候了是吧？早知道你们家是这幅德行，我怎么都不会答应让建军提携刘强子的！”
强子他娘毫不客气的呛了回去，“要知道你们家建军是这么个提携法，谁家敢来着他啊！
我儿子听他使唤，落了残疾，到头来还要怪我们自己？”
她绕过郑大娘，目光死死的盯着郑建军，“建军，你也是这个意思？”
郑建军沉声道，“强子的事情我确实有一定责任。”
郑大娘不乐意的喊他，“建军！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娘，你别说话。”郑建军声音不大，却成功的让郑大娘息了声。
他看向强子他娘，“一开始是我判断失误。不过后来第二次凿冰的时候，卫云州提醒过冰面薄，会裂开，所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凿。
强子跟涛子他们已经动手了。”
强子他娘满脸怒容，“所以还是怪我们家强子是吧？”
郑建军沉声道，“我只是说一下事情经过，我跟强子都有错。所以我愿意承担强子的医药费。”
强子他娘追问，“那强子残废的事情怎么算？”
郑大娘不客气道，“你还想赖上我们家，让我家建军管他一辈子是不是？”
郑建军沉吟片刻，“先看医院的结果，如果他真的残废，我会给他一百块补偿。”
郑大娘尖声质问，“一百块？你疯了么建军？给他们这么多干什么？”
强子他娘则是冷笑一声，“多？我儿子都成残废了，一百块连娶媳妇都不一定行。”
郑建军拧眉，“那你们想要多少？”
强子他娘直言，“我也不狮子大开口了，你给强子找个工作。
你也别觉得我这要求过分，我们家强子本来是要去当兵的。每个月至少十五块津贴吧？他模样周正，为人憨厚，十年下来怎么也能混个连长之类的，就算复员，也有工作，现在全没了。”
郑建军握紧了杯子。
林宝珠不得不开口说两句了，“你们家强子他眼睛有问题，当不了兵。”
郑建军要真能弄来工作，也是给她家才对。
强子他娘震怒，“你说什么？我们家强子哪儿有问题？”
“他去年被刷下来的原因不就是眼有毛病么？”林宝珠看了眼郑大娘，“我本来就不同意这事。建军就算再有能耐，也改不了强子他本身的问题啊！
这辈子他也就是个地里刨食的了，腿残废又不是人没了，给你们家一百块都是多的。”
强子他娘扭头问身边的人，“他爹，强子眼真的有毛病？”
众人都是摇头。
林宝珠却无比笃定，“不信你们去医院做检查。检查出来没问题就按你们提的要求来。但要是没问题，你们家就只能拿八十块。”
她对这事可是记忆尤深，上辈子强子也找了郑建军，不过第二年依旧被刷了下来。
就是因为眼睛的事。
刘家人面面相觑，最后强子他娘开口，“行吧，给我一百块，这事儿就算完了。但是给你们家送的礼都得还给我。”
郑大娘还有些不情愿，“哪儿有送礼还要回去的道理？你们去检查啊！说不定你家强子眼没问题呢。”
郑建军打断她的话，“给他们吧。”
他现在只想快点儿结束被人围观的时间。
他一开口，郑大娘也不敢闹了。
从屋里翻出来强子家送的东西，丢在了地上。
强子他娘蹲下来清点了一番，“还差一只鸡。”
郑建军疲惫的开口，“给他们补钱。”
郑大娘被他催着，才从兜里掏了两块钱，“稀罕你这点儿东西。”
强子他娘收了东西，扬长而去。
郑建军才看向另一家。
涛子他娘心里早就凉成了一片，她也不是傻子，说什么强子涛子冲动，没听他指挥就凿冰，还不是为了奉承郑建军。
现在出了事，反而成她家孩子的错，“建军，我们家涛子没什么大碍，但我是不敢让他再跟着你了。我现在明白了，他不当兵也没什么不好的，在我身边健健康康的就行。”
“那婶子你这回来？”郑建军脸色稍稍缓和，想到涛子是卫云州救回来的，又膈应起来。
涛子他娘坦言，“我是想要回我们家送的东西。”
郑大娘脸上一黑，“一个两个的，当我们家是什么地方啊？”
郑建军觉得还能接受，“娘，给他们吧。”
郑大娘摔打着进屋，直接把东西丢给涛子他娘，“以后你们家别来求建军帮忙，就是跪在地上磕头，我也不会让建军帮你们了。”
涛子他娘也硬气的回道，“放心吧，我们家就是走投五路，也不敢来找郑建军的，怕是郑建军一伸手，我们这反而还要搭上一条命。”
她拿到自己家的东西，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要不是卫云州，别说涛子强子他们，你家建军都不一定能从冰窟窿里爬上来。我看郑建军这团长虚的很。”
郑大娘不屑道，“说的轻巧，有本事你让涛子去拿一个啊！入伍条件都不到，还觉得别人团长不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脸。”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
外面，林大队长正在带着人送鱼，当然也不是每家由他送，一般都是去晒谷场领的。
但今天这不是情况特殊，他得亲自走一回。
林大队长带着他儿子，拎上木桶敲了卫云州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二宝，“大队长？”
林大队长摸了块儿糖给他，“我们来送鱼，你爹你娘在不在？”
“我去叫。”二宝接过糖，先去厨房里喊了林宝穗，又去堂屋喊他爹。
林宝穗正在做饭，擦了擦手走出来，“大队长，是有什么事么？”
“来给你们送鱼了。”林大队长把木桶放下，不经意的往屋里看了眼。
林宝穗注意到他的视线，“是找云州有事？我去叫他。”
林大队长摆摆手，“没没。你先把鱼收起来吧。”
林宝穗从屋里拉了个木盆，小五和卫云州也出来帮忙了。
鱼从桶里往外倒，全都落尽盆里，林宝穗才发现数量不对，“大队长，这鱼是不是分多了？”
“对着的。放心吧，当着大队上其他人的面装的。”林大队长给她数了下，“你家仨孩子是一人一条，大人一人两条，是七条。还有六条鱼是卫云州和任团长的，他俩开一窝鱼分两条。”
“这样啊。”林宝穗看着盆里挤成一堆的鱼，“今天的鱼收的不少啊。”
基本上都在三斤往上了。
往年基本上都是一人一条。
“云州他们也出了力，要不是……”林大队长叹了声气，郑建军要是没下去，他们再开几窝，说不定每家还能多分一条鱼呢。
他不好说这种话，在原地站了会儿，才问，“对了，任团长没在？”
林宝穗看向卫云州。
卫云州解释道，“他出去有点儿事，林大队长要是有事找他，我等他回来一起去你家找你。”
“不用不用。”林大队长连忙摆手，“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云州，你帮我看看也行，看志旺这体格能去当兵么？”
卫云州看了眼林志旺，“我也说不准，除了体型还要看别的东西，不如明年征兵的时候试一下吧。”
“哎，也是。”林大队长点头应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赶紧收拾收拾吃鱼吧！”
他本身其实对当兵这事儿没什么执念，还想着给小儿子推荐去上大学。
但这不是今年大队上突然有个团长，就让人忍不住起了心思。
跟着刘团长、任团长，这跟扎窝似的出现，看的人眼热。
加上他婆娘一直念叨着，要是他家也能出个团长得是多风光的事情。
这会儿问出来反而冷静了。
他们梨花大队这么多年也才出了个郑建军。
想再出一个，难。
林大队长又想了想强子的事情，已经差不多熄了心思，对着儿子志旺叮嘱着，“你要是想当兵，咱就明年夏天试试，还是别想着走捷径了。老老实实干吧，郑建军没人拉扯，照样能当团长。
咱不能总指望别人，靠不住，哎……”
林大队长直摇头。
“我知道的，爹。”林志旺点着头。
林宝穗看着一大盆鱼，“今晚就先杀两条鱼吃？任行回来吃饭么？”
卫云州点头，“回。应该快回来了。”
林宝穗随口问了句，“他去哪儿了？”
卫云州沉默了一下，等林宝穗催促的看他一眼，才开口，“找郑建军要鱼去了。”
林宝穗：……
这是想气死郑建军啊。
“那他要是再带回来几条，这鱼也放不了那么久吧？”林宝穗想了想，“待会儿多杀几条，今晚主要吃鱼吧。”
任行已经站在郑家的堂屋里了，他拎着个水壶，自己找了凳子坐下，“建军，我看你这没什么问题了啊。”
郑建军勉强笑笑，“是没什么大碍。”
“那就行。我嫂子煮了姜汤，我来给你送点儿。”任行说着晃了下水壶，“顺便说一下鱼的事情。”
郑大娘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任行已经自来熟的开口，“我觉得云州救你那是应该的，一个大队也不要谈什么救命之恩了报酬之类的，乡里乡亲的。”
郑大娘连连点头，“任团长说的对。”
任行嘻嘻一笑，“所以把打赌的五条鱼给卫云州就行。”
郑大娘瞪着眼就想赖过去，“什么五条鱼？”
郑建军已经扭头看另一边了，“宝珠，我们家的鱼领回来了么？”
林宝珠摇摇头，“刚刚我们回来的急，还没去。”
到家就在忙郑建军的事，这还什么都没弄呢，。
郑建军承诺道，“待会儿我领了鱼给你送过去。云州他也确实是救了我，我会再加两条鱼。”
“别待会儿了，就现在吧。”任行说着就站了起来，“郑团长你这不是也歇好了？”
郑建军根本不想动。
他在水里耗了热量体力，身体才刚暖起来。
到现在就喝上了一口家里的热水。
他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任行手里的水壶上。
“走吧走吧。”任行架着他往外走，“早点儿领完鱼，早点儿把这事儿了结了是吧？”
郑建军脑海中闪过几个回忆的片段，他比强子的情况要好，上岸时意识清醒。
只是因为棉衣被水打湿，又重又凉，他才没办法独自走到岸边的。
他还记得一上岸，视野内就被他娘和林宝珠给占据了。
但同样有一抹颜色也入了他的眼底。
是林宝穗。
明明都是关心，但他却觉得哭哭啼啼的林宝珠完全没有林宝穗脸上的慌张动人。
只是林宝穗在乎的人是卫云州。
郑建军挣开任行的手，“我自己走就行。”
他若有所指道，“你这水壶……”
“什么水壶？”任行睁眼说瞎话，“我们说鱼。这边的鱼可真肥，你们喜欢怎么吃鱼啊？我打算领回去，让卫云州烤两条，让他给我嫂子露一手。郑团长会烤鱼么？”
跟着他们的林宝珠脚下一顿，很快想起来任行水壶是什么东西，林宝穗熬的姜汤。
她难以置信的看了眼郑建军，这个时候郑建军竟然惦记林宝穗的一口汤？
卫云州都把他的脸踩在脚下了，他怎么能还想着林宝穗！
还有林宝穗，净会勾引人。
林宝珠眼底红了一片，她绝不会让林宝穗毁了她的生活的！
郑建军几次提道水壶，都被任行岔开话题，只好不再提水壶的事情了。
那个装着姜汤的水壶，直到任行拎着鱼离开，也没有给他。
郑建军有些怅然若失。
他回了家门，就听他娘又开始念叨，“为什么要给他们鱼？那可是七条鱼啊！咱们家能吃好几顿呢！”
“行了，你想吃再买。”郑建军头疼的回了句。
郑大娘不乐意的继续嚷嚷，“那能一样么？”
她又开始念叨起涛子跟强子家里送的礼，还回去那都跟割她肉一样。
郑建军直接冷了脸，“你以后不准再收别人的东西了。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钱。”
“你什么态度？建军，我是你娘！有跟娘这么说话的么？”郑大娘嚷嚷着，“我那还不是想着给你攒点儿钱，好……”
她说着话音一顿，瞥了眼林宝珠，哼着走开了。
早晚得把林宝珠给休了。
就是这女人害的她跟自己儿子离心！
·
任行才不管他们如何，拎着鱼兴冲冲进家门。
“嫂子！晚上给我炸个鱼吃啊！”
林宝穗正在看着卫云州他们处理鱼，抬眼愣了下，“你怎么拎了七条？”
任行晃了晃手里的鱼，“这两条是救命之恩，郑团长真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啊！”
林宝穗：……
郑建军知恩图报？怎么可能？
恐怕是任行说了什么，郑建军不好不给吧？
还有，
郑家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一共也就能分到七条鱼吧？
也不知道郑家的人还好不好，有没有被气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