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穗看着卫双海垮下小脸,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屁孩儿！
她是照顾卫双海的心情，才没一到家就逗他的，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这样总比深陷悲痛无法自拔好。
林宝穗心中松了口气,不然她可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万一给年幼的卫双海留下什么创伤就不好了。
她收回手,打算出门做饭。
小宝坐在床边探头，好奇的叫了声卫双海，“弟弟。”
卫双海纠正道,“是哥哥。”
小宝傻笑道，“弟弟！”
卫双海皱起眉，“哥哥！”
“娘,我也有弟弟了！”小宝开心的叫林宝穗。
林宝穗看着卫双海再度垮下的脸,笑着点头，“嗯。那你记得照顾弟弟啊,娘去做饭。”
她说着脚步轻快的离开,关上了房门。
小宝认真的看着卫双海，“弟弟，你放心，以后我照顾你。”
卫双海捏紧了拳头，对着他白净可爱的小宝却又放不出什么狠话，磨着牙，“应该是我照顾你吧？弟弟。”
小宝歪了歪头,“呜哦？”
还是大宝主动站了出来,拉着小宝解释了一通。
后果就是小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背对着卫双海嘟囔，“我不要哥哥了！我想要弟弟！”
直到吃饭，也不愿意面对事实。
林宝穗把他从大宝怀里抱了出来,“小宝这是怎么了？”
小宝扁着嘴看了眼卫双海。
卫双海本就拘谨的坐在一群人之间，被他一看，紧张的抿了抿唇，对视片刻后，泄气道，“那我当你弟弟行了吧？”
小宝顿时喜笑颜开。
林宝穗看向大宝，大宝跟她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又不赞同的说着小宝，“卫双海也是哥哥。”
小宝往林宝穗的怀里缩了缩，一双黑眼睛转着，冲卫双海小声喊，“弟弟。”
卫双海捏着鼻子应了，“……嗯。”
林宝穗等他应完，才笑着拍了下小宝，“不许欺负哥哥。”
说完又对卫双海道，“你也别太纵着他，不然以后有你头疼的。”
小宝看起来怯怯弱弱的，但林宝穗养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摸清了他真实的性格。
里面装的可是个顺杆就往上爬的芯。
一看你不凶他，立马就缠上了。
卫双海低头道，“没纵着他。”
林宝穗也没多说。
四个孩子之间的事还是得他们私下里磨合，她一插手，不管做什么都很难避免另外几个多想。
说不定起反作用，让他们互相隔阂了。
“吃饭吧。”林宝穗开口道。
主要是对卫双海说的。
桌上其他人都动筷了，而卫双海还在盯桌面呢。
今天的饭菜做的比较素。
只有两道菜加了肉沫，不过大家仍是吃的津津有味。
同样，也毫不意外的一干二净。
林宝穗看看卫双海，忍不住叹了声气。
卫双海脸上一红，“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任行嘲笑他，“你那算什么多？连我的五分之一都没有。”
林宝穗把碗摞在了一起，磨了磨牙，“洗碗。”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任行摇着头，任劳任怨的抱着碗出去。
卫双海的目光好奇的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
大队上传林宝穗自己不干活，还使唤任团长干活，原来是真的啊？
不过想想也是，应该不让林宝穗做的。
林宝穗砍柴还不如他利索呢。
林宝穗狐疑的看他，“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卫双海撑着炕想往下跳，嘴上还在说，“我也可以洗碗的。”
“不用。”林宝穗揪着他衣领把他拽了回来。
卫双海跟她对视着，坚持道，“我可以的。”
林宝穗微微一笑，“不是，以后少不了你的。”
现在任行和卫云州吃的最多，当然是他俩干活了！
卫双海沉默了一下，老气横秋的叹气。
林宝穗拍了下他脑袋，“别胡思乱想。”
她松开拉着卫双海的手，压在桌上认真的看卫双海，“我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说一下。”
卫双海抬着眉头看她。
也不问，就直接等着她说，一副十足的酷哥模样。
林宝穗看的手又痒了起来。
想到接下来说的正事，忍住揉卫双海一把的打算，正色道，“过几天，我们会离开梨花大队，包括你。”
卫双海表情一片空白。
离开？
那他奶奶怎么办？
他愣了许久，眨眨眼回过神来，“我都听你的。”
林宝穗看出了他的失神，等他开口说话，才温声道，“你要是想你奶奶，以后我们可以回来看她。
像我，也有赵英兰、刘巧云，还有很多其他惦记的人，但换个地方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而且只是换个地方生活，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
卫双海思索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林宝穗没指望他露出跟二宝一样兴奋的神色，只要卫双海不排斥就行，“不过，不要跟外面的人说。”
卫双海低着头，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没有人可以说。”
轮到林宝穗愣了下。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情况，眼下风声鹤唳，很少会有人愿意跟身份有问题的人接触。
不过他看着卫双海垂下的脑袋，心中还是不免有些辛酸。
九岁大的孩子，即便是大宝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也有交好的朋友，而卫双海明显要更活跃一些，承受着的却是其他同龄孩子的辱骂驱逐。
林宝穗弯着唇角扬起来一个笑，“没关系。”
卫双海抬头。
林宝穗笃定道，“等到了新地方，你就可以交朋友了。你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卫双海别扭道，“我才不要跟他们玩儿。”
他双唇微动，吐出来两个字，“幼稚。”
林宝穗捏了捏他的脸，“你以为你很成熟么？在我眼里，你跟其他九岁的孩子一样。”
她说完便撒手，伸了个懒腰，叮嘱道，“大宝，教小宝背诗的时候带一带他。”
卫双海坐直了身体，浑身写满抗拒。
林宝穗心中暗笑，还自诩为成熟的大人呢。
她不紧不慢的又补上了一句，“我晚上一块儿检查。”
出门之前，又折回来，点了点躺在一边的二宝，“二宝你也别想着溜出去玩儿，背完再出去。”
二宝跟大宝可不一样，要是不说，绝对是能丢开书就绝不会碰的人。
林宝穗关上门，却没急着走远，而是轻手轻脚的挪了位置，偷听里面的交谈上。
看他们没闹起来，才放下心。
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任行和卫云州。
林宝穗镇定自若的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到卧室门边，才丢下一句，“我休息一下，你们忙吧。”
怎么做到走路完全没有声音的！
论偷听，她还是差了任行他们一个悬崖的高度。
林宝穗摇摇头，继续理着出发要带的东西。
她跟卫云州带四个孩子的话，那包裹就不能拿太多了，衣服什么的都得尽量少拿。
好在卫云州的存款还有很多，到东北重新置办也来得及。
除了一人一到两套的衣服之外，还得准备吃食。
为着那一天，她提早就开始往县里跑。
把要买的东西都买上。
只是出门多了，难免有几次碰到堵着她的林宝珠。
林宝珠像是生怕她后悔一样，时不时就要在她面前夸一夸程双海。
“我这两天还打听了一下，程双海小时候可聪明伶俐了，两三岁的时候已经会打算盘了，可惜没机会念书，要不然至少能读个大学生。”
林宝穗烦不胜烦，一句话把她噎了回去，“你觉得他这么好，要不然带回去养？”
林宝珠退缩道，“我不方便。”
她才不想带个累赘。
怕林宝穗真的把程双海丢给她，林宝珠也不敢再缠着了，只从周围几乎人家里打听着情况，听说程双海到卫家之后门都没有出过，忍不住微微皱眉。
林宝穗该不会虐待程双海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兴奋了起来。
那更好了，要是程双海记恨上林宝穗，拖林宝穗后腿，或者在林宝穗怀孕的时候……
林宝珠脸上快意的笑容淡了几分，想起了郑云凯。
旋即不在盯林宝穗了，在她随军之前，一定要把郑云凯给解决了。
被林宝珠惦记着的卫双海缺失痛不欲生。
他看着书本上的方块儿字就开始犯困，然后被大宝温声的叫了起来。
卫双海：……
还不如给他一拳呢。
至少他能趁机躲开这种酷刑！
但大哥这幅关切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无法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对面的二宝也没好多少。
卫双海和二宝对视一眼，齐齐叹气，看向了小宝。
大宝一边让他们背三年级的课文，一边教小宝，“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小宝自信道，“喔喔喔！曲项向天喔！”
大宝不厌其烦的又重新教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教。
卫双海觉得脑袋更疼了。
林宝穗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养孩子的！
而他为什么会有卫向东这样的大哥啊！
卫双海在家里住了几天，林宝穗明显能看到他两颊鼓了起来，没到胖的地步，但骨架上多了肉，比之前更帅了。
尤其是那两道总是皱起来的眉，看起来像是个忧郁酷哥。
二宝大声喊他，“弟弟！出门玩儿啊！任叔叔带我们去水坝玩儿！”
卫双海虚弱的拒绝道，“不了。”
他也不懂这个二哥，背书时要死要活，但那个状态只延续道合上书，只要一来书，立马满血复活，甚至可以在去水坝干一下午的活。
那哪儿是玩儿啊！
他被任行骗过去一次，已经彻底对他们失去信任了！
他整整捡了一下午的石头，身体还好，但是心累。
上午背书，下午干活，双重的悲伤，已经压得的不会再笑了。
林宝穗看他拧了一天眉，才主动问道，“怎么了？不习惯么？”
卫双海张了张唇，仍是叫不出娘那个称呼。
刚记事的时候，他还是对他娘心存期待的，盼望着那个女人会回来，还有他爹，他在脑海中无数次够了过那两个人回来的画面。
第二年的时候，他发誓，等爹娘回来，除非给他很多很多好东西，他才会原谅他们。
但年纪越大，看着他奶奶吃的苦越多，他对两个人有的便只有恨意了。
既然觉得他是累赘，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呢？
还把他丢给一个年纪那么大的老人。
如果不是他奶奶的安慰，他早就不想活了。
而后来，从他奶奶生病开始，他活下去的信念则是，向那两个人复仇。
他们不配过好日子。
林宝穗抬手在卫双海的眼前晃了晃，又问道，“不能跟我说啊？”
卫双海摇摇头，犹豫的开口，“我、我不想背书了，可以不背么？”
林宝穗冲他微微一笑，“不，你想。”
“啊？”卫双海愣了愣。
林宝穗贴心的解释，“就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不想也得想。”
才多大就开始厌学了？这比二宝的情况还严重。
卫双海扳着手指道，“我可以捡柴、翻地，做饭洗碗喂猪都行。”
林宝穗点着头，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开口道，“我也觉得可以，要不然你背完书顺便再干点儿活吧。”
想绕开学习，是绝对不可能的。
卫双海深深皱眉，意识到自己好像更亏了。
隔天上午，跟着大宝背完上午的任务，就主动往猪圈走去，准备剁草喂猪。
林宝穗正盯着卫云州他们杀鸡。
昨晚任行说到想吃烤鸡，当时就带着二宝用泥和稻草打了个烤炉。
今天差不多晾干了，已经用火烧过，正准备收拾了鸡开始往里面送。
林宝穗眼角的余光瞥见卫双海时也没在意，只当他是去看猪崽。
因为家里有两个闲不住的人，猪圈里整天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显得里面的猪崽都可爱了许多。
等卫双海拿起铡刀时，她才猛地扭头。
正准备出声，怕惊到卫双海，只好踢了踢卫云州的鞋子。
卫云州抬头看她。
林宝穗用眼神示意了卫双海的方向。
卫云州了然点头，把手里的鸡丢进水盆里，站起来朝卫双海走去。
卫双海没没发觉有人靠近，手里的铡刀已经被人拿住了。
卫云州把东西从他手上拿开。
林宝穗松了口气，这才走过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呢？猪留着你任叔叔喂就行。”
任行正在看热闹，听到点名立马警觉，“啊？嫂子，这样不太好吧？”
“不一直都是你们俩喂的么？”林宝穗不在意道。
她早看出来任行不在意这回事了。
而是任行就是那种不找点儿活干，就得找点儿热闹看的人。
要是大队上没什么新鲜事，他一个人能把院子扫三遍！
就这个满是土的院子能扫出什么？
林宝穗心里腹诽着，看向卫双海，“你没事多去玩会儿。”
以后可就不一定有这么清闲了。
“我不用。”卫双海摇头，“我背完书了，来干点儿活。”
林宝穗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昨天跟卫双海说的话，她连忙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好好背书就行。”
卫双海脸上平静的神色裂开了。
他现在觉得，多交几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前他路过别人家的时候，可是听见过小孩儿跟家里大人打招呼说要出去玩儿。
那时候他觉得幼稚，但现在他只会羡慕。
不过梨花大队上那些孩子，他不想再靠近了。
卫双海开始无比期盼着离开的那天，同时又想起他奶奶，纠结起来。
林宝穗不明白他整天皱眉在想着什么，不过她一开口，卫双海就一副想逃的样子。
她为了照顾卫双海脆弱幼小的心灵，只好忍下了好奇心。
毕竟还是不熟，等以后就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顾不上了。
明天下午的火车，今天得把所有的吃食都准备好，这个天气放两天是不成问题的。
她也不打算做太多，毕竟火车上有盒饭买。
只是做些给卫云州填肚子和路上打发时间的东西。
最先做的是更耐放山楂雪球、山楂卷和枣夹核桃。
山楂是前两天再供销社买到的，她原本想做糖葫芦，不过当时为了抢肉，指挥任行和卫云州去买的，到手就有了一大桶。
林宝穗先做了七根糖葫芦，一人一根，又做了些山楂雪球，才开始熬山楂，一回头的功夫，就发现屋子里只剩下卫云州在陪着她了。
她朝外面看了眼，估摸着任行带孩子也不会出问题，就没去看。
一边搅拌着锅里的山楂，又咬了下糖葫芦，吃到了一口空气。
林宝穗低头看看，懊恼的把竹签搁在一边，侧眸时瞧见了卫云州。
若无其事的转过来继续搅拌山楂。
唇边忽的多了一串糖葫芦。
林宝穗心中一甜。
卫云州开口道，“你喜欢吃的话，你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么甜的。”
林宝穗：……
“那你下次提前跟我说，我不做你的份儿。不用这么委屈你自己，卫团长！”
她说着夺过来糖葫芦，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卫云州，真的很好。
这件事她能记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