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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被抢

    又过了三日,锦秋一行人终于到了儋州。

    锦秋站在船头,见渡口泊了五六艘大船,一水灰白色短打的船工涌上来卸货,一个个的都身材魁梧,精壮结实。

    锦秋上了岸,双腿踏在实地上心里头也就踏实多了。毕竟在水上的这半月,只见黄水茫茫,人影都没几个,那时她真怕哪天船就翻了,掉水里头淹死。

    锦秋蹬了蹬地,感叹道:“还是岸上好。”

    如今已是二月,南边较北边温暖,锦秋里头一件朱砂立领中衣,露出的领子上绣两朵海棠,外头罩的褙子是丹红色的,略艳,在一众人里很是惹眼。

    堤上好些个歇脚的船工都望了过来,别有意味的目光将锦秋和红螺打量了个遍,看得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毕竟他们已许久没见着这样俊的姑娘了。

    “小姐,”红螺扯了扯锦秋的袖子,扫了一眼周围,道:“我瞧着这些都不像好人。”

    锦秋也是久未出门的,见着这些人,心里头也有点犯怵,于是拉着红螺的手道:“莫怕,咱们身边不还有人么,他们不敢乱来!”说着,二人便快步往大道上走去,而她们身后还跟了两个背着包袱的护院。

    可没走出去几步,锦秋便发觉大道两侧站着几十个人,跟狼群盯着食物似的盯着上岸的人。这些人中有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女,还有抱着婴孩的母亲,一个个都是蓬头乱发,瘦得皮包骨头。

    “姐姐,姐姐,”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一扭一扭地跑到锦秋面前,伸出乌脏的一双小手求道:“姐姐您赏我几个馒头吃罢,我和我阿娘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锦秋低头一看,这小姑娘个子才不过到她腰际,头发乱糟糟,一双大眼中蓄满了泪。

    “阿二,咱们不是还有吃剩的馒头么,给这小姑娘几个罢,再给几两碎银子,”锦秋转头吩咐道。

    叫阿二的立即就伸手摸进包袱里。

    而另一个护院却敏锐察觉到道旁乞丐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这帮人已经饿疯了,若是现下给了这小姑娘一个馒头,保不齐他们都要冲上来抢,于是他忙按住阿二的手,肃道:“别拿。”

    “怎么了?”锦秋望着阿大,她极少出远门,不懂得这些个门道。

    然而还不及阿大回答,便听得“噔噔噔”的几声,几个男子跑了过来……

    “小姐小心!”阿大说罢弯腰随手捡了根断桨便叉了出去。

    锦秋这才回过神来,然而已经太晚了。道旁几十个男女都一窝蜂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扒阿二身上的包袱,还有锦秋身上的首饰。

    “姐姐,姐姐!”方才那小姑娘被推倒在路边,大声哭喊着。

    一阵阵闷汗味,馊饭味冲鼻而来,锦秋自身难保,她一手护着脑袋,另一手拉着红螺。

    一阵“噗噗噗”拳头砸进肉里的声音,阿大阿二张开双手将两人护在里头,一双发红的眼紧盯向这些饿狼一般的男女。

    然而那些人却还是疯了一般地涌上前,用拳头捶,用身子撞,就为了那个包袱……

    最后两人实在承受不住,便将两个包袱往外重重一抛。饥肠辘辘的人们便像是看见了包子的狗,一哄而散,又去抢包袱。包袱被撕碎了,里头馒头和银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直到喊叫声撕打声彻底歇了,锦秋这才放下手,抬起头来扫了身边人几眼,便见阿大阿二面上脖子上挂了几处彩,一旁的红螺倒是安好,只是面色惨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你们可还好?”锦秋问。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小姐没事就行,”阿大一抹嘴角的鲜血。

    “只是可惜了那包袱,”阿二望着泥地里那已被洗劫一空扯得稀烂的包袱,叹道。

    “人没事儿就成,”锦秋将耳侧垂下的乱发拢在耳后,道:“走,咱们赶紧走。”

    然而话音未落,身后又缓缓走来了几个灰白色短打,双手抱胸的男子。这几个便是方才那岸堤上歇息的船工,他们亲眼看见了锦秋等人被人抢劫。

    可她一个外来的,他们怎可能出手相帮,不仅不想仗义出手,现下,他们还想将她最后一点儿价值也榨干喽!

    锦秋的目光立即警惕起来,拳头紧握,想着若是待会儿他们要用强,就往他们身上狠狠砸。

    “闹什么,闹什么!”突然,渡口处三个穿着碧蓝色官服,腰间佩剑的捕役跑过来,指着那几个船工大喊道:“又是你们几个,怎么的,还想去蹲大狱?”

    那几个船工见有穿官服的过来了,立即双手抱拳舔着脸向几人告饶道:“官爷您误会了,误会了!”一面说一面弓着腰往后退,最后退回了渡口。

    为首那个瞥了一眼锦秋等人,一挥手,对其余几人道:“得了,兄弟们继续喝酒去!”说罢几人说说笑笑地又离去了。

    “小姐,这……咱们的盘缠都被他们扒拉走了,不让这几位官爷给咱们追回来?”阿二哭丧着个脸,双手一摊道。

    锦秋望着那勾肩搭背说着回去继续喝酒的官差,心想他们几个方才定是玩忽职守了,看到这儿动静闹大了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的,想必他们没闲心帮她追回东西。

    “认栽罢,算是咱们头回来儋州,不懂人情世故付的代价,”锦秋一面说一面继续往前。她抚了抚耳朵和手腕子,幸好玛瑙耳坠和绿玉镯子还在,能当些银子,也够他们在这儿对付几日了。

    锦秋一手又牵住了红螺的手,一面走一面侧头打量她,问道:“你可磕碰着哪儿了?”

    “没有,小姐,”红螺吸了吸鼻子。

    锦秋这才安心。

    接着,几人先去将这点儿首饰当了,得了五十两银子,随后给了阿大阿二几两银子去瞧病,最后终于找着了一家小客栈,付了住十日的房钱开了两间房,这便入住了。

    夜里,客房里两只手指头粗的蜡烛照着亮,只能看得清五步之内的物什。因没生火盆,房里阴冷,红螺先缩进被子里暖床了,锦秋则坐在杌子上掰着手指细算这些银子能撑多久。

    她在儋州没有亲戚可投靠,写信回去这信八成又要落入李氏手中,而李氏绝不可能给锦秋寄银子过来。难道费了半个月的功夫好不容易到的这儿,就要无功而返?

    锦秋不甘心,她计划在儋州待半个月,若是半个月也没寻着人,那便是寻不着了,她也认了。所以这五十两银子得撑半月,除了他们的衣食住行,还得租船,怎么算也只是堪堪够用而已。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罢,这儿奴婢们住还行,小姐您金枝玉叶,怎么能住得惯?”红螺见锦秋时不时紧一紧披风,还不住搓着手呵气,心疼得紧。

    锦秋现下盘算清楚了,便吹熄蜡烛,摸索着走到床边,掀被上了床。被窝里暖烘烘的,锦秋冰块一样的身子捂了一会儿就暖过来了。

    皎洁月光跋涉万里,透进纱帐时,便褪成鸽灰色。锦秋睁眼望着帐顶道:“没事儿,我也没那么讲究,都半夜了,咱们快睡吧,明儿还有的忙活呢!”

    房里响起一阵细语,又稀了,最后彻底静下来,只有楼道里时不时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渐渐淹没在这深夜里。

    次日一早,锦秋学乖了,知道财不外露,于是与红螺二人换上了普通妇人的衣裳出了门,而阿大阿二则被她遣去沿边的几个小乡村打探赵臻的下落。

    锦秋与红螺坐在马车上,撩了帘帷往外探看,便见着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与昨日渡口全然不同。

    锦秋尤其留意贴的告示,却并未瞧见悬赏找表哥的,不由纳罕:爹爹分明说过已经去信给儋州知州让其帮着寻找表哥下落,怎的这知州连寻人的告示也不贴?

    她今日便是去寻这知州的,毕竟靠着她们几个人要在偌大一个儋州寻一个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吁——

    马车一顿,外头的马倌喊道:“两位小姐,白府到了!”

    这白府就是儋州知州的家宅。

    锦秋与红螺下了马车,一座宽敞大气的府邸立在眼前。

    而府门前还停着一辆华贵马车,金丝楠车舆,车围子用的是大红色蜀锦,垂绦子,顶穗子,王公贵族才有的规制。锦秋唬得心口都缩紧了,这……这该不会是王爷的马车罢?

    红螺走上去叫门:“有人么?”她一面拍一面喊,连着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

    许久那门才拉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个脑袋。那人生了极精明的一双三角眼,将红螺和锦秋一通打量,一句话没回,“嘭”的一声又将大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