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清晨，浓雾缭绕在山上公墓，朔风料峭。

    隔了几米远的人都被浓雾包裹，单单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轮廓。

    直到狄震栎走到面前，阮绮年才看清他人，手指抹了几把满脸泪痕，哑着嗓子喊：“狄先生。”

    “爸爸。”熙熙奔跑着，劈开重重雾霭而来。

    狄震栎人挺高，熙熙已到了他腰以上，手抱着他的大腿，见周围这么多人，竟害羞起来，脸贴着狄震栎的左腿裤缝。

    小家伙黑葡萄一样的眼，纯净无暇，直盯着阮绮年，小嘴轻轻抿着。

    狄震栎手抚上他头顶，略低了头：“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跟年年姐姐打个招呼？不总是念叨她么。”

    “年年姐姐，新年好。”熙熙瞪着眼睛，绷直脸，双手握拳迅速做了个恭喜，又两手圈住狄震栎的大腿，脸上红晕更浓。

    见着熙熙，阮绮年眼泪跟没了闸门似的，又哗哗往外流，抽着鼻子，喊不出完整的话，挥了挥手。

    被儿子圈住大腿，狄震栎不太方便移动，阮老太太墓前又拥挤，他站在原地，和认识的阮家人打招呼。

    狄震栎目光又落到阮绮年脸上：“阮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我今天是带熙熙来拜祭她奶奶的。”又俯头，细语诱导儿子：“去，给祖外婆作揖。这里睡着的一个很慈祥的祖外婆，是年年姐姐的外婆，跟你奶奶一样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听到祖外婆三个字，阮绮年哽了下，自动给熙熙让开路。

    熙熙很乖巧地在阮老太太墓前，认真地拜了三下。

    熙熙有点怕生，迅速回到狄震栎身边，抬起头问：“爸爸，我给祖外婆作揖了，祖外婆会给我买好吃的吗？”

    狄震栎手拢着他的背，厉声训斥：“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在众多成年人面前，小小一只的熙熙原本就没有安全感。

    他忽的被爸爸凶，委屈得双眼泛泪，小嘴高高撅起：“明明是爸爸……”

    阮绮年心即刻融化成一滩，半蹲下身子，一手握着纸巾掩嘴，一手轻柔抚摸熙熙的卷毛：“狄先生，没关系的。小孩子纯真，看什么都纯真。”

    吼了儿子，狄震栎心里已后悔，面上能维持严父的尊严：“对不起，阮小姐，是我跟他说，给奶奶作揖，我就给他买好吃的。这孩子看来舍不得让你出钱，给他买吃的。”

    有人安抚，熙熙委屈克制不住，走进阮绮年怀里，抱着她的脖颈，嚎啕大哭。

    熙熙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小脑袋戴一顶绒线帽，虎头虎脑的。

    阮绮年拥着怀里轻轻软软的一小团，想着这孩子与阮老太太的关系，悲伤泛滥成灾。

    狄震栎挽下唇，可看这一大一小哭得声嘶力竭的，只好耐着性子，躬下身子扯儿子：“你瞧你，把眼泪鼻涕都抹在年年姐姐的肩膀上了……”

    熙熙已陷入情绪里，狄震栎越扯他，他越扭动，跺着脚哭：“我不要爸爸……”手死死圈住阮绮年，头按在她肩膀，“我要妈妈……”

    又穿得厚实，他一张苹果脸，憋得鼻尖眼睛都通红。

    他哭到岔气，一抽一抽的，扬起脸，言语断续：“年年姐姐，你做我妈妈，好不好？”

    周围都是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听到了这小孩的哭诉。

    狄震栎彻底面子挂不住，强力把儿子扯开，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把他抱起来。

    狄熙熙自然不依，横板乱跳几下，紧接着扭过身子，朝站起来的阮绮年张开双臂：“我要年年姐姐……”

    阮绮年忍不住，已向前扬起手要接小小人儿。

    狄震栎沉下脸，一臂不容置疑地圈住儿子，对阮绮年道歉：“对不起，阮小姐，我真的没教他这些，让你见笑了。”又沉声吼儿子：“你再胡闹，爸爸要打人了。”

    这是阮绮年第一次见狄震栎这么严肃地发脾气，他眉头蹙成深深川字，怒目圆睁，令人不寒而栗。

    熙熙憋屈地嗫嚅小嘴儿，泪珠儿凝在葡萄眼里，要坠不坠。

    阮绮年收回手，两眼满是水光地摇头。

    “抱歉。”狄震栎抱着儿子，转身朝山下走。

    站在不远处的王成美，见狄震栎走远，移步到阮绮年面前：“小年，狄震栎的儿子很喜欢你呢，不如你考虑下狄震栎？”

    阮绮年冷下脸，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一个女声抢先：“你这个做舅妈的，可真会替外甥女着想，竟然劝她给人当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