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足使我睡了三个月，从盛夏如火，睡到了深秋夜凉。

    这三个月我在梦里过得很好。

    我梦到我回到了仙踪林，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白溯，日日怀着得了疑难杂症，格外珍惜乃至珍重每日的生活，而我的生活也很简单，给白惊鸿送饭，督促他吃饭，甚至偶尔陪着他吃饭。

    他整日沉迷修炼，我们之间的对话从来很少，也从来不会离开吃饭两个字。

    直到十余年后的某一天，一名金发重瞳、体型格外巨大的仙君冲破了妖府结障从天而降，将一团红彤彤烂糊糊的肉球砸在洞心湖岸，砰咚一声巨响，吓得湖中锦鲤四下游散。

    彼时凉夜，白惊鸿仍在室里修炼，我自认有些看门护院的职责所在，仿着妖兵头子们的模样，却也不甚有底气，嗫嗫懦懦地问道，“何方妖物，竟敢在此撒……撒泼……”

    那人见我冷冷一哼，长臂向我伸来，掌心似有磁盘一般，隔着百步吊桥，一瞬便将我吸了过去，牢牢握在手心。

    他一只手掌便能将我整个脖颈围过一圈，掌心的肉蹼似猛虎一般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适才听到那团面目全非的肉球虚虚喘息，对我说着：“素素……快走……”

    那一刻，我真的没有认出来她是谁。

    一则，我从未见过如此惨不忍睹的猪头，二则，我自出生不久就被送来妖府，晃眼几十载的岁月安稳，对之前所见之人的印象，也变得不甚清晰。

    那人更是不屑，一把嗓子沙哑而张狂，“艳仙子看好了，你拼尽性命护住的人，如今是连亲娘也不认识！我嫦山最恨忘恩负义之徒！”

    那人话罢，五指收紧，正是要将我这般生生捏死，我已被他拎住脖子高高举起，是连一丝反抗之力也无。

    于是正如所有烂俗桥段一般，我的盖世英雄踏风而来，足尖轻点桥栏，如清风掠过湖岸，单掌在那人粗壮如铁的手臂上一番推打，仿佛探囊取物，便将我的小命夺回。

    那一瞬艳艳望向他的眼神，用正如羽兮所言，百年干旱逢落雨，光棍进了寡妇村。

    那一刻艳艳终于明白自己糊里糊涂升仙的意义，这样风华绝代，凌厉脱尘之人，只应天上有。

    只这一眼，便就令艳艳原地复活，她飞快地扑向白惊鸿脚边，自作多情地道：“奴家多谢妖君大人救命之恩……”

    却被白惊鸿嫌为污秽，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滚了数丈之远。

    我本要过去搀扶艳艳，却被白惊鸿握住手腕拦在了身后，他仍笑容翩跹，嗓音微哑，“朱雀神君没吃饱么，手上就这二两力气，也想在我妖府行凶？”

    “凤家小儿，休要多管闲事！”那朱雀神君胸中火气十足，他每每张口，我便感到汗毛都似被烧焦了一般。

    白惊鸿仍是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闲事？我自幼修格物之法，俯仰于天地，故而仙踪林之一草一木，皆在我心，我早已与此融为一体，神君要在仙踪林拿人，自要先问候本君的意见。”

    那朱雀神君一声冷哼，“放你娘的狗屁，你们白凤两家，最是不讲道理！”

    “朱雀神君知道就好，若我所料不错，神君此来是为了碎心果实。只是不知，朱雀神君想要夺回的，是哪一颗？”

    至此我才隐约明白，这位朱雀神君应当是来自嫦山，而艳艳这几十年的藏头缩尾，原是因为偷窃碎心果实之故，遭了嫦山的追杀。

    那朱雀神君更是气氛不屑，大掌指向白惊鸿的眉尖，“如此你倒还记得，若不是当年你娘白鸾抢夺嫦山圣果，岂有你这黄口小儿在此大放厥词，本君卖天君颜面，不予追究，但此乃我嫦山予你的恩情，只要你将那偷食圣果的小贼交出，容本君带回嫦山埋进土里，新仇旧恨一笔勾销。”

    “呵，”白惊鸿仍是松松一笑，彷如春风化雨，泠泠朗朗胜过千里碧波，“一笔勾销，未免自作多情了罢。嫦山仙子一命，碎心果实两颗，我妖府欠你的便是欠你的，不过是从未打算归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