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从翡玉帝姬口中听说，散财仙人座下曾有一名金蝉童子，平生最喜聒噪，夏日日头高涨时，便就叼根管子，一边品尝树汁佳酿，一边呼朋唤友，聚众传播八卦谣言。

    那时白惊鸿还不过万岁，正在九重天举办的各大选秀比赛中拳打仙二代、脚踢地头神，正是个风头无两的时候，金蝉童子为了卖弄自己的广博见闻，便就大开茶社，扒起了白惊鸿的身世来历。

    以至于扒到酣畅之时，灵感彷如泉涌，无凭无据信口推论，白惊鸿许是白鸾与天君的私生子也说不定哩。

    否则为何他明明出生在妖府这般的高门大户，偏偏姓白而不姓凤，又为何放着仙踪林那般的灵泽宝地不居，偏要叨扰日理万机的天君陛下。更为何，天君独女翡玉帝姬，相貌可人，性情比相貌更加可人，两人亲梅竹马并蒂而生，白惊鸿却对翡玉帝姬的热情追逐无动于衷，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和苦衷。

    天君得闻震怒，要将金蝉童子贬下界去，白惊鸿却还嫌不够，派了妖府几个嘴长声亮的小妖，去到人间大肆宣扬，金蝉除却可以求财之外，服食蝉蜕更有散风除热、利咽解痉之效，此后金蝉的子孙后代，饱受被凡人捕捉烹炸之苦，只能脱壳自保。

    而在神农之后，只知草木可以医病的凡人，从蝉蜕之中获得灵感，将科研的利爪伸向了整个昆虫界，致使昆虫们大多都对白惊鸿这只怪鸟恨之入骨，小肚鸡肠一词正是因他而造。

    艳艳不想被人扒皮入药，也不想被刀子雕的溜光滑润做成摆件供人把玩，受了白惊鸿的恐吓，便急急化作红烟遁去，逃回了九重天上。

    于是林荫之下便只剩我与白惊鸿两人，他将我盯着，大有准备惩罚之意，只是尚未开口，我便不禁求学好问地问道：“殿下，何谓往事？”

    我仍是那般一派无辜乃至无邪的眼神，我是真的不懂，白惊鸿恨恨地抿唇，将我瞪了半晌，末了拂袖而去，只留一句，“装疯卖傻！”

    ……

    两百年太长，三月冗梦，也只得朝夕，而只这梦中的朝夕相见，也令我十分快活。我适才晓得，我对白惊鸿仍是如此念念不忘，我不该听羽兮的话寻死觅活，当时那般，也不过只是为了伤他气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要博取更多的怜惜罢了。

    所以我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只要我足够听话，将这一世演绎的足够凄苦，每令白惊鸿多生一分恻隐之心，他就会气我少上一分。

    想清楚这事之后，我便在人间睁开了眼睛，淑妃娘娘正在床边守我，惊喜地道：“醒了，我们眠眠终于醒了……”

    我对淑妃娘娘微微一笑，胸口仍有刺痛，照理说这个时候淑妃娘娘应当马上传唤御医，问问我的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可惜人性冷漠，她张口问的第一件事，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她问究竟是谁伤了我。

    我说：“二皇子殿下怎么说？”

    “他说是你伤南妖妖在先，而后畏罪自尽。母妃倒也不信的，凭你的性子，伤了那贱婢是做的出来，畏罪却是不必。”

    我轻轻地笑，“母妃确然了解眠眠的性子，那日我与妖妖姑娘起了些争执，动了肝火，二皇子殿下原是为了劝架，是我不慎撞上了剑锋，受伤一事，与殿下和妖妖姑娘无关。”

    “那就好，那就好。”淑妃娘娘很是放心的模样，比见着我醒来的时候还要放心，适才转眼对着外面的屏风，“你都听到了罢，眠眠已经醒了，此事亦与殿下无关，往后不需再提。”

    屏风外传来宋折衣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压抑，“折衣请求姨母，让折衣看望眠眠一眼。”

    “不必了，”淑妃娘娘口气凉凉，“二皇子就在接王妃回府的路上，你在这处望着终是不妥，送客。”

    “姨母……”

    “退下！”

    “是……”

    那门吱呀一开，又吱呀一闭，宋折衣便这么被撵了出去，我在床上默默感慨，人心确然冷漠，当初李叹是个傻子，淑妃娘娘看宋折衣便是千好万好，甚至几次三番暗中相帮，默许我与宋折衣暗度陈仓，而今李叹醒了，那般丰神俊朗精明狡猾，宋折衣这个替代品，连个好脸色也讨不到了。

    我很同情宋折衣，却也知道这是他命中该遭的劫，唯有受尽了无数冷淡和奚落，才会令他漠视恩授，潜心励志、修炼成魔，对天家赶尽杀绝。

    命运还是在向着早就安排好的样子前行，而我也不该继续蹉跎，企图蒙混过关。

    不多时李叹便派人前来接我，而他本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临行前淑妃娘娘无奈地对我指教，“这三月来叹儿一直守在那贱婢榻前，衣不解带，寸步不离，这病里的美人儿独具风韵，眠眠，为了苏北侯府的荣耀，你也要争气啊。”

    我很争气，回到二皇子府后头一件事，就是吩咐小玉，“给二皇子喂些春药，今晚抬到我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