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圣母只有一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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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早上好,请问你是?...)

    第19章

    桑初的小店向来开得早。

    在天边最后一缕暗色退去之后, 大门准时敞开,这时不一定有客人上门,但桑初习惯早点开, 或许有人急着救命。

    所以热恋中殷勤的男朋友常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在门口等着。

    诺尔已经嫉妒谢终灰很久了, 嫉妒他能在每晚睡前和桑初道晚安, 也能在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成为桑初第一眼看到的人。

    为了争取成为桑初起床后第一眼看到的人, 金色小卷毛从刚刚打开的大门迫不及待窜进来,天蓝色的眸子盛满了清晨的露水,急于献给心上人。

    “早啊桑……哦,是你啊。”

    门内外的两个男人相看两相厌。

    桑初下了楼, 和眼巴巴蹲守在楼梯口的卷毛大型犬对上视线, 青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桑桑~”

    “昨晚睡得好吗?”

    他一边亲昵地计划着今天的行程, “有别的计划吗?我想带你去看看我收藏的机甲……”

    诺尔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应有的回应,下意识抬眸。

    少女温柔的讶异成为他最深的绝望。

    ――

    这可能是噩梦。

    在今天之前,诺尔以为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甚至以为已经将桑初掌控在手里。

    桑初是个特殊的恋人,她的特质和性格让第一次真正谈恋爱的男人没有足够的经验和定力去控制自己。

    她的温柔,她的宽容, 放纵了他的野望,让他的自信心空前地膨胀。

    人是会得寸进尺的,尤其是对自以为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诺尔对桑初的迷恋越来越深, 深到每晚都会做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他在深切地渴望她。

    但这并不影响天真恶劣的小王子漫无边际的幻想。

    诺尔想过和桑初未来的种种生活, 想过在得到她时要用怎样的手段让她迷恋上自己。然后有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会恶劣地冒出一丝念头。

    如果腻了怎么办?

    如果不爱她了怎么办?

    如果无法对桑初保持现在的热情和爱意,如果腻了的话,应该也要好好善待她,至少不会让她受苦。

    这样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

    “我一定还没睡醒……”

    天色刚亮的时候,左伦在睡梦中,接到了诺尔的通话请求。

    他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本不预接起,但对面人太执着,光脑响了很久。

    视频的那头的卷毛小王子哽咽着,眸子哭得通红。

    左伦笑着调侃:“失恋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诺尔最近春风得意,和桑初交往的事让他快得意上天了,天天翘着尾巴炫耀,非常招人恨。

    左伦记得,两天前,诺尔还喜气洋洋跑来向他请教一些男人间的话题……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可置信的猜测,他不适宜地产生一种很奇怪的微妙喜悦。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身后亮着大片忧郁的深蓝色。

    整个房间调整成了大海的模式,海浪在他身后翻滚,隐约能听到一些呼啸声。

    他趴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在手掌上,手背贴着地。

    闷闷说:“比失恋还痛苦。”

    “左伦,你知道这世上比失恋还绝望的事是什么吗?”

    说着从地上坐了起来,颓丧靠在墙上,身后深蓝色大海骤然翻起巨大的浪花,像一头猛兽要将他吞没。

    他在猛兽落下之前,开口:“桑初她……忘记我了。”

    左伦:“……什么?”

    ――

    绝望给予人的有时不是直面真相的勇气,怯懦的人自欺欺人,给它披上一层虚幻的铠甲。

    诺尔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求真相,在少女温柔陌生的眼神中,惊慌失措地逃走。就算跟左伦通话,也不意味着他接受了桑初失忆的事实。

    他欺骗自己,这可能还在梦里。

    也可能……桑初睡迷糊了,等明天就好了。

    他明天早点起床去找桑初,重复着往常的一切,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但这一晚,他彻夜未眠。

    只要闭上 眼睛就能想起那荒诞的一幕。

    不断、不断地回想,想到胸口麻痹了,噩梦也还在重复。

    他痛苦捂住眼睛,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身体。

    是梦吧。

    明天他一定狠狠灌上一支顶级的营养液配上顶级的药剂,再去找她。

    大海模式的房间无休止响着海浪的怒嚎,气势如虹,哀哀切切。

    绝望的人躺在中间,任由海浪将他淹没。

    这一晚没睡的还有左伦。

    他翻来覆去思考着诺尔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桑初失忆了?

    左伦不是爱八卦的人,但一整天脑子里都在不停胡乱猜测着。

    所以次日早晨,桑初的小店迎来的两个最早的登门者,除了诺尔外还有左伦。

    金发蓝眸的青年如往常那样,洋溢着阳光浪漫的笑容,“桑桑,早上好!”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要牵桑初的手,看似正常的举动,蜷起的指尖细微地颤抖。

    桑初是何其敏锐柔软的人,轻易看穿了少年隐藏的小心翼翼,他眸底深处绝望的哀求。

    沉默着任由他牵住了手。

    青年天蓝色的眼睛一瞬间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如关不住的大型犬,不受控制高高蹦起,抱住桑初,原地转圈。

    “太好了,桑初,你还记得我!”

    他高兴得几乎落泪了,撒娇似的抱怨:“昨天是捉弄我的对不对?”

    没有注意到桑初迷茫的眼神。

    桑初看向一旁斯文优雅的男士,与他打招呼,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左伦,早上好。”

    【绝望的人只愿意看到他愿意看到的真相。】

    左伦是何其精明敏锐的人,已经隐约猜测到一点真相,怜悯的目光落在少女身边撒着欢的卷毛大型犬身上,低声叹气。

    假象像气球一样,乍看很美,实则脆弱得一戳就破。

    午时桑初给每个人都分了果汁口味的营养剂。

    诺尔吸了一口,嘟囔着:“桑桑,你怎么给我这个口味的,你知道我喜欢咸……”他话音顿住,与那双温柔的饱含歉意的眼睛对视。

    一瞬间――真相如利刃般铺开。

    数秒的静默。

    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强撑着站起来,苦涩的笑容爬上英俊年轻的脸颊,他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如左伦所担忧的那样,以诺尔霸道任性的性格,应该出现的激烈质问场景并没有出现。

    当真相残酷摆在眼前时。

    绝望的人反而像一阵风一样,挺直着背脊,平静地离开。

    太难堪了。

    他嘴角咧起难看的笑容。

    骗子伪装自己,以为骗来了爱情,仗着她的温柔,有恃无恐,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得寸进尺。

    所以,终于受到了最残酷的报应。

    最严厉的惩罚!

    太荒诞了。

    除了左伦外,没有人知道短短时间的交往,桑初和诺尔为什么分手,不再见面。

    歌尔岚在桑初去比科耶律城堡看诊的时候,喋喋不休地八卦此事,桑初微笑着不予回应。

    歌尔岚这条粗心的大蛇也就没注意到桑初眼里的陌生和疑惑。好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桑初不是笨蛋。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可能出了差错,她可能把一个不应该忘记的人忘了。

    但诺尔没有再登门过,桑初的歉意也只好藏在心底。

    不过没关系。

    因为同一份歉意,她会在第二天的时候忘记,然后在别人提起的时候,重复着这一份歉意,再忘记……

    诺尔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他像没事人一样,恢复成前二十年的诺尔,是和桑初认识前那样,霸道任性、天真恶劣的小王子。

    城主府的派对又开始日夜不停,来来往往着他的玩伴。

    桑初的店铺开始遭遇一些新的莫名的找茬,每天都有人上门找麻烦,就算是谢终灰也疲于应付。

    外界也开始流传一些声音,说桑初被城主府小公子抛弃了,被权贵抛弃的漂亮少女身上总带着一些迷幻的色彩。

    无数心底邪恶的人开始意淫着染指这朵花。

    城主府小公子不要了的女人,成为被随意玩弄的存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不会再护着她,就算有比科耶律城堡的存在,但撒霍大人那么忙,会时时刻刻盯着吗?

    躁动的邪恶**能驱使一切罪恶诞生。

    干净美好的存在容易引人觊觎。

    有些邪恶之徒甚至不在意会不会因此丢掉性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放在罪恶之城比正常的社会要适用得多。

    桑初开始频繁遭遇一些骚扰,她无法正常地生活工作,因为只要一出门就能遇到异样邪恶的目光打量和无休止地恶意骚扰,就连在店里为病人看诊都一样!

    还有人假装病人上门骚扰。

    谢终灰冷着脸把桑初劝上楼,将骚扰的病人当着众人的面打成死狗,暴戾地拖出去。

    再回来时,淡淡地环视周围,人群一哄而散。

    少年像一匹孤戾的恶狼,驱赶着所有心怀不轨的恶人。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天。

    左伦又一次救下桑初。

    少女迷茫的眼神让他心痛窒息。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遭受这些恶意。

    左伦控制不住跑去城主府,把醉生梦死的青年拽了出来,狠狠给了他一拳。

    这不像精明优雅唯利是图的青火商会继承人会干出的事。

    诺尔不甘心地打回去,于是两个衣着鲜亮的男人在舞会外面扭打成一团。

    战况稍歇的时候,左伦又给了他一拳,让他两边正好对称,“你闹够了没?”

    他发泄完,重新恢复成斯文清隽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诺尔,你以为这样,她就能够想起你吗?”

    “你的样子真难看,像不像恼羞成怒的无能失败者?”

    “最开始欺骗她的是谁?现在伤害她的又是谁?可笑的是,你欺骗她,伤害她,再如何作弄,她也记不起你是谁。”

    “是不是很悲哀?绝望?诺尔,我一开始是同情你的,现在我收回同情心,你活该!”

    “桑初因为不明原因失去记忆,你作为男朋友难道不应该站出来保护她,去寻求病因,治好她吗?反倒这样任性自私地任由外界谣言满天飞,纵容着一些下三滥欺负她,诺尔,你这样真让我恶心。”

    他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金发青年正低头捂着脸,小卷发塌了下来。

    “诺尔,你记住了,是你主动放弃了桑初。从今以后,她的一切跟你没关系。”

    “你不想要的,会有人视若珍宝地爱着。”

    在他走远了后,身后的青年站了起来,大声吼道:“我没有放弃她!”

    怎么敢,怎么可以放弃。

    就算纸醉金迷,假装没事人一样开着派对,每天华衣美服,往来热闹,就真的能忘记一切吗?

    越是这样的麻痹自己,越是不可抑制地想念。诺尔真正绝望痛苦的不是桑初失去记忆,而是她为什么记得所有人,偏偏把他忘了。

    是因为卑劣的欺骗者,从一开始就不配得到爱情吗?在他下定决心伪装自己,欺骗桑初的时候,是不是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他胡乱擦掉眼泪,打开光脑,发了一条讯息:“左伦,你比我更没有资格染指她!不要忘了,你是有未婚妻的!”

    ――

    第二天,诺尔又变成桑初认识的那个诺尔。天真的,善良的小王子。

    他早早来到桑初的小店,在桑初打开门后,笑着跟她打招呼。

    少女温柔礼貌地问询:“早上好,请问你是?”

    他笑着把刀子吞进去,任由它划破血管。优雅地伸出手:“重新认识下,我是诺尔维德。”

    就算一日日地被忘记,就算每天重复着同一种绝望,也不能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