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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付景轩当着方泽生的面向来口无遮拦,如今表明心意更是肆无忌惮,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欺负他一个瘸腿残废躲无可躲,只得妄自脸红。

    哑叔多年没有离开过方泽生的身边,此时忙着处理家丁杂事,不便跟着,只得不放心地塞给他一个粗布荷包,让他好好带着。

    付景轩挑开车帘见他忧心忡忡,安抚道:“周叔放心,由我看着方泽生,绝对不会有事。”

    哑叔比划:并非只担心少爷,二爷也不可玩的太疯,万万不可像年幼那般如脱了缰似的让人担心。

    付景轩见他指着马身大笑两声,而后摆出一派成熟稳重的大家公子模样,“周叔对我的印象还留在儿时,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我早就翻了几翻,大不一样了。”

    哑叔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诶”字,比划道:是老奴眼浅,即便如此,也要注意自身安危。

    三宝抱着一兜糯米糕爬上马车前室,坐在车夫身边,脆生生道:“周叔您就放心罢,凡事有我和这位车大哥,您和周齐好好忙家里的事,待我们后天回来捉几只秋日蚂蚱给您炸着吃!”

    哑叔闻言笑笑,对着三宝那张来到方家胖了两圈的圆脸,挥手作别。

    午后。

    清风飒爽,霁色万新,“踏踏”马蹄迎着翠草新泥,一路迈上正阳大街,出了楚州城门,往郊外的曲山亭走去。

    曲山亭并非一座亭子,如聿茗山一样,是处地名,位于城外五里,以一条九曲十弯的盘山道得名。山道尽头确实有一座亭子,只不过是后人为了应景单独修建的,并非古迹。

    方泽生腿脚不便不能上山,付景轩便让车夫顺着官道一路走走停停,欣赏沿途风景。

    沿途风光正盛,草木桥溪,农舍茶田。方泽生短了八年的见识,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偶尔挑开车帘子看上一眼,敛回目光,便要在脑子里过上两遍,仔细回味。他断腿的这些年只出过两次门,第一次便是跟付景轩去东市酒楼送陶先知离楚,那时根本没心思赏景,生怕付景轩收回了对他的心意,真的跑去南馆寻欢。

    第二次便是这次,付景轩就坐在他的对面,哪都没有去。

    想到付景轩,方泽生怔了怔,随即面无表情地放下车帘,端坐在车轩里。

    付景轩从窗外扭过头,刚想跟方泽生说话,就见他一本正经地板着俊脸闭目养神,似是对凡间俗世漠不关心,不禁敲了敲手中折扇,惊喜道:“方泽生快看!这是什么?这东西我怎么从未见过?”

    方泽生眉梢挑动,蒙在眼睑下的眼珠转了几转,没有睁眼。

    付景轩见他不上当,随手捏着车帘子忽闪两下,跺着脚急促道:“快看啊!到底是什么?怎么自小都没见过?”

    方泽生皱了皱眉,微微蜷起手指,沉吟许久,探着头,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不睁还好,一睁便瞧见付景轩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扯着自己的脸皮说:“瞧见了吗?原来是位举世无双的付姓公子,落入了凡间。”

    “噗。”

    方泽生依旧闭着一只眼,想忍着笑却没忍住,只得用力抿着嘴角将头扭到一边,掩着鼻梁咳嗽一声。

    付景轩知道他略有情怯,索性坐在他身边,挑开车帘陪他一起看。

    马车悠悠而行,走得不紧不慢,拐入乡道便瞧见了一处果林,火红火红的石榴苹果坠满枝头,直叫人口齿生津,胃之向往。

    付景轩喊了一声“停”,利落地跳下马车,来到果林附近溜达了一圈,果林无人看管,只在田间地头竖了几个稻草人迎风摇摆。付二爷左右侦察片刻,回到马车旁边卸下方泽生的轮椅,将他扶下车,又从车里翻出一个装有糕点的竹篮子,将糕点腾出来,拿着空篮子放在方泽生的腿上。

    方泽生瞧见他这番举动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主人家不在,还是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了。”

    付二爷大方:“无妨,倒时放下几锭银子就好了。”

    方泽生自知劝不住他,也不愿往深处劝,想了想,便由他推着一起去了果林。

    三宝自然也跟来了,站在一棵粗壮的石榴树下蹦着去够一颗熟透的红石榴。只是树长得太高,三宝又太矮,蹦了几下没够着,只得去想别的办法。

    付景轩站在树下比了身高,而后撩起长袍下摆别在腰间,直接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方泽生明知他会爬树,还是担心地抬起双手,虚虚地扶在半空,生怕他脚下打滑从树上摔下来,却没想付二爷身姿矫健,还如少年时一般灵活敏捷,三五下便爬到树上,对他挑了挑眉。

    方泽生目光柔和,让他多加小心。

    这厢站在树上,自然能摘到最红的果子,左右是要给钱,自然专挑好的摘。付景轩摘完一个便蹲下来送到方泽生托高的竹篮里,不敢扔,怕扔不准再砸到方大当家的脑袋。

    半柱香后,眼前这棵石榴树就要被付二爷摘秃了,刚准备爬下来换一棵欺负,就见不远处跑来一群举着锄头佃户,高喊着,“抓贼——!”

    “抓贼啊——!”

    付景轩先瞥了一眼没当回事,数了数跑来的人头,摸出钱袋——

    嗯?钱袋呢?

    付二爷眨了眨眼,找到还在另一棵树底下蹦哒的三宝,“你带了多少银子过来?”

    三宝好不容易拽下一把树叶,听见少爷问他,忙摸了摸腰——

    钱袋呢?

    三宝一惊,急忙扔了树叶翻了翻胸口——

    糟了!

    “少爷!咱们忘带钱了!”

    付景轩陡然一惊,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茬。远处的佃户举着锄头一哄而来,吓得付二爷急忙从树上爬下来,往果林深处的草堆旁跑去,跑着跑着惊觉少了点什么,一扭头,看到方泽生正一脸茫然地端坐在石榴树下的轮椅上,手里捧着满满一筐圆滚滚的红石榴,望着他……

    万幸哑叔有先见之明,临行前又方泽生多带了一些银两,才得以逃过比劫。

    付景轩带着三宝躲在草丛里,等着方泽生把银子递给赶来抓贼的佃户,才抖了抖衣衫,走了出去。

    方泽生瞥他一眼,没说话,不仅此时没有说话,而后在车上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说话。

    景色也不看了,闭着眼睛好似睡觉。

    付景轩自知理亏,方才的举动确实不够意思,一会捏捏方泽生的肩膀,一会又捶一捶他的腿,虽然他腿上没有知觉,但二爷态度端正,对着他的脸说:“方才确实是我不对,一时心急把你忘了。”

    “但做贼谁人不虚?一时慌了阵脚也是情有可原。”

    方泽生淡淡“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付景轩见他有了回应,追着他一起扭头,“我跑到半路就想起你了,但那些佃户已经围了过来,我瞧着没有伤你的意思,才跟着三宝又躲起来的。”

    此番画面跟儿时有些相似,付景轩自小调皮捣蛋,常常闯些小祸。方泽生若不在,就由程夫人教育他。方泽生若是在的话,必定会为他背一些黑锅,或是帮他承担一些责任。且不说这黑锅和责任是不是自愿的,每每事发,两人都要气上一回。

    若是付景轩错了,他便主动承认错误,若是付景轩没错,两人就僵持着谁也不理,直到忍不住了,才会别别扭扭地选择和好。

    今次明显是付二爷的问题,左右得不到方泽生的回应,只得叹气,“要不然我从车上跳下去以死明志罢,也免得让你看着心烦。”

    明知道他不会跳,方泽生还是睁开了眼,似乎这半晌想明白了一样,大彻大悟道:“也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付景轩见他开口,本想借机哄他,听到这话态度一转,暧昧道:“你承认咱们两个是夫妻了?”

    方泽生顿时一愣,仔细品了品这句话,慌忙闭上眼睛,而后红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