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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

    窗外风声泠泠,寒意萧萧。

    荀子拥紧怀中暖炉,又唤媵人将煮开的茶炉掀起,间或向里投入茶饼、葱姜等细物,待将沸腾茶汤注入盏中,室内亦盈满清宜香气后,荀子方示意其退出门去。

    扯起肩上滑落的毡毯,荀子正要将黑白双丸摆放至棋盘两侧,耳边便已响起一阵恭谨有礼的敲门声。荀子请其入内,来人先是同他躬身行礼,而后便在荀子指引下稳稳落座于漆案对面。

    将茶汤递与韩非驱寒,荀子见他小口尝过,这才和蔼询问道:“公子可知老朽此番何意?”

    韩非听闻“公子”之称,忙拱手拜请道:“先生当真折煞学生了,侍奉师长本是分内之事。”

    公子韩非不是惯有口吃之症吗?荀子眸中染上几分疑色,可介于君子之仪,并未直言相问,而是简单提及此刻所请:“明日有位士子欲来温岭求学,老朽知其腿脚不便,故而想请公子下山迎接,不知公子可愿前往?”

    原是要他迎接同门?韩非不由面色微凝,非他不愿为师长分忧,实则是心中厌倦人情来往,他甚至不知初初相见时,该同对方如何交流?

    见他面露难色,荀子复好声劝解道:“公子总看不得老朽以年迈之躯,下山迎客吧?”

    既将年岁之别搬出,想来是心意已决。韩非只得温声应承道:“学生甘愿代劳。”

    荀子捋须笑笑,见所愿达成,又拉着韩非同他切磋数局,直至夜色渐浓,这才将其放归离去。

    回到东首居舍时,崔元房中早已熄了灯火,韩非于院中梨树下站定,梨花簌簌而落,倒像下了场梨花雨。眉宇微微拧起,韩非忍不住反复思索,荀子为什么偏偏选择他?

    崔元递给他的那杯酒,与改善口吃之状又是何干系?

    ·

    翌日清晨,韩非早早便拾整利落。

    推门出屋时,崔元正披着外袍立于庭中,想来是在室内憋闷地久了,出来透气吹风。眸色不自觉放地轻柔和缓,韩非踱步上前,继而稳稳停在崔元身侧。

    许是感受到自己的靠近,崔元侧身来望,问候声都染上几分浮弱病气:“韩兄是要出门?”

    韩非点头称是,见崔元风寒未愈,面色更是清白黯淡,忙握住他的手腕将崔元稳稳带入室内。崔元悲戚倚回榻上,韩非忙出声安抚道:“阿元且……歇上一日,明日定会……有所转好。”

    崔元叹息应和下来,看韩非隐有愁色,这才仔细询问道:“韩兄出门所为何事?”

    韩非亦跟着落座于榻:“师长托我……下山接人,说是其……腿脚不便,难走山路。”

    既是腿脚不便,韩非下山又能如何?将其背回温岭吗?

    捏了捏韩非不算健壮的手臂,崔元不由提议道:“韩兄何不驱车下山?”

    驱车?韩非眸色微讶,待触及崔元目光,方明白对方所言,应是栓于后院的牛车。

    韩非终是松下口气来:“若能借阿元……牛车一用,自是……再好不过。”

    崔元大方示意其尽管借去,见韩非起身欲走,崔元复抱着希望一问:“韩兄可需崔某同行?”

    驱车兜风,光是在脑中想想,便觉神清气畅。韩非俨然并未被他蛊惑:“阿元……好生歇息,待将那学子……迎入门中,我便赶回舍内……同阿元……共进朝食。”

    终是彻底收回放飞的心思,崔元点头称好。

    见他应下,韩非方起身出门,亲自驱车下山迎接新至同门。山中林木葳蕤,沿途百花更是红紫迎人、芬芳逞艳,韩非心无旁骛地驱车快行,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已瞧见仅生于山脚的浓密乔木。

    韩非左右环顾片刻,四周无人,仅有山风自耳旁摩擦而过,如此情景,倒让人有种置身于深山穷谷的错觉。韩非正要继续前行寻觅,谁知鞭子尚未挥起,右侧被乔木密麻掩盖的方位,竟忽而现出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那人肩上扛着成捆的乔木,右手稳稳攥着一把粗重砍刀,许是累得极了,面上生出灼热汗津的同时,胸脯亦上下剧烈起伏着。

    是的,胸脯。

    察觉出对方袒胸露腹的事实,韩非匆匆别过视线,本欲待其走远,自己再驱车赶路。谁知原处静候片刻,方才那人非但不曾远离,反倒将乔木与砍刀扔下,继而脚步微跛地迎上前来。

    那人拢好衣襟,又揩去额角热汗,这才拱手作揖道:“阁下可是荀子门生?”

    韩非见其整肃妥当,方下车行礼道:“在下韩非,不知兄台……可是李斯?”

    据师长所言,那李斯曾为楚吏,十七岁时便自郡试中获得首位,是个极具才华之人。可自己眼前这位衣袍驰散、不拘小节的男子,同师长所述着实有些出入。

    见韩非眼中颇多疑色,李斯不由拱手笑应:“前几日受了腿伤,这才不得已向荀子求助,劳累韩兄遭此闲罪,在下心中甚是愧疚。”

    韩非正欲道声无妨,谁知李斯背后竟多出一道佝偻老态的身影。老者蹒跚上前,冲着李斯的方位便欲屈膝而跪,“公子不惜金贵之身,竟纾尊为老汉砍乔……”

    见其声色哽咽,李斯忙将其搀扶起身:“不过举手之劳,老丈无须多礼。”

    韩非见状,心中竟忽而涌上几分愧色,李斯原是在行善,自己又怎能嫌弃对方衣衫不整之态?

    见韩非似有所思,李斯忙回身上前,冒昧提议道:“老丈并无出行用具,若是韩兄不吝,可否借此牛车将柴木为其送回家中安放?”

    韩非本就心善,见李斯如此提议,也便颔首应下。

    二人先是将成捆乔木尽数搬至车驾之上,然后才将李斯行囊勉强置于空隙当中,韩非在老汉指引下驱车而行,待行至农户家中时,正巧赶上朝食时分。老汉执意留他二人共同用膳,韩非惦记着同崔元之约,本欲礼貌推拒,谁知李斯却率先干脆应下声来。

    待老汉欣然进门筹备,李斯方凑至韩非耳畔轻声道:“盛情难却,韩兄莫不是有所嫌弃?”

    韩非眉头微蹙,只摇头回应道:“怎会?”

    两人于院中石案落座不久,便见老汉弯腰而出,将珍藏多时的面饼端至案上,接着便是三碗满当当的粟米粥,韩非正要起身帮忙,对方却急切推拒两声,继而进门拿出一小碟醢酱。

    韩非一时只觉心中酸涩,这醢酱色泽已变,应是不舍食用,久而也便放坏了。这样“丰富”的饭食,若不是招待自己与李斯,老汉应是年节都不舍享用吧?

    见老汉并不用面饼,只默默低头嘬着碗中粥饭,韩非开口询问道:“老丈近年……收成如何?”

    谁知听闻“收成”二字,老汉本是容光焕发的面色竟忽而凝重起来,甚至还背过身去,颓然砸落几滴眼泪,“公子有所不知,往年收成除去赋税之外,还可勉强过活。”

    韩非将怀中巾帕掏出递与老汉,对方却并不敢用,只以短褐简单揩去,“今年王上巡狩,周遭百姓农田皆被铁骑糟蹋损毁,今年莫说丰收,就连糊口都是难上之难。”

    楚王巡狩,竟还有如此影响?韩非表情愈发凝重,倒是李斯感慨出声道:“天可怜见!”

    想着对方如此艰难,自己竟还食用其来之不易的粥饭,韩非自袖中掏出一沓洁白纸张,将其端端塞进老汉怀中,见其目露困惑之色,韩非解释道:“此乃崔公纸,晚辈……并未携带金银,因而只能……以此相赠,老丈且拿去兑换,总能解决……眼下之困。”

    若无意外,这些白纸足够换其一家老小全年的开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cp还在后边吼,出现时应该很明显(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