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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

    两人简单用过朝食后,便同老汉道别而去。

    李斯半倚在车壁上,视线则透过摇晃的帷幔,直直凝视在专心驾车的韩非身上。样貌隽秀、身姿挺立、气韵卓然,虽言辞偶有不顺,但总体来看,只是白璧微瑕,不足为虑。

    这样时刻标榜君子之行的人,想来应是哪国公子王孙?自己虽年少得名,但奈何家世平庸,仅能依靠身为郡吏时攒下的些许人脉,求得荀子故友之荐书,这才顺利入学。

    对他而言,任何可用人脉都不能轻易放过。

    李斯正要出声同韩非搭话,谁知牛车的速度却忽而骤减,李斯将将稳住身形,这才朝车外望去,待瞧清眼前藏于山野的清雅学室,李斯眸色愈发清亮,忙随在韩非身后下车慢行。

    方入学室不久,李斯正兴致勃勃地研究此处布局,迎面却多出数道青色身影。

    远远便已瞧见茂生等人,知晓对方定无善意,韩非本不欲同其搭话,毕竟当初将入学室时,茂生便欲同自己相交,是他不愿违背本心,这才屡屡相拒,惹其生忿。

    谁知韩非沉默而行,茂生等辈却得寸进尺地凑上前来:“君乃韩国公子,怎可与崔元那等乡野陋士相交?此岂不为外人笑也?”

    韩国公子?李斯心中恍然,见韩非为人排挤,面上亦生出几许不豫之色。想着韩非口齿不利,李斯本想挺身而出为其解围,如此也能换来韩非感激之意。然而转念一想,李斯又觉自己初来乍到,尚不知晓眼前诸人的身份来历。若此时出头,岂不是为自己多添麻烦?

    挣扎过后,理智终是占据上风,李斯闭口不言,只静静持缰立于韩非身后。韩非为人取笑妄言,但困于口吃之症,羞愤之中却仍保持沉默,不欲与人争执。

    茂生等人终是无趣离开,韩非亦不再同李斯交流,只默默将其引至舍内,随后便回身而去。崔元本是在院中酿着花酒,见韩非情绪不振地推门而入,忙起身将他牵引落座。

    张良乖乖将黄牛栓回后院,崔元晃一晃自己新制的梨花酿,并不细问韩非今日遭遇,只轻快询问道:“此酒去烈存醇,不易晕醉,韩兄可要尝尝?”

    韩非心中虽有郁结,但瞧见崔元的瞬间,眸中还是禁不住升起几分笑意。只见其接过崔元手中的梨花酿,放至鼻尖轻嗅,感受到梨花的淡雅清香,方掀盖饮下数口。

    饮罢仍不忘告知赠纸之事:“我将阿元所造之纸,赠与今日偶遇的老丈些许……”

    听过韩非描述,崔元忙道无妨,若是换作自己面临同等情景,怕也会如此相助。

    见崔元理解自己所为,韩非终是安下心来,接着便要继续痛饮佳酿,崔元恐其再次醉倒,见他还欲再饮,忙起身将他手中酒囊夺过。谁知由于起势过猛,脑中忽而眩晕地厉害,崔元一时不查,竟直接朝着韩非稳稳扑去,进而被他接入怀中,齐齐翻滚于地。

    正欲进门同韩非致歉,却恰巧撞见眼前场景的李斯:“……”

    李斯身姿微顿,待回过神来,方得体背过身去。

    听闻门口处传来的细微响动,崔元稳稳撑起身子,而后同韩非互相搀扶站定。轻轻抚平衣摆褶皱,崔元行至不远处的高挑男子跟前,继而拱手见礼道:“在下崔元,适才是我兄弟二人无状,反叫阁下看了笑话。”

    言语间,视线不由转落到眼前的陌生男子身上。眉眼深邃、眸色犀利,与一般学子不同,此人身上除却那股天生优越的斐然文气外,还给人一种刚果自信的锋芒之感。

    见崔元礼貌周全,对方也便简单回揖道:“崔兄言重,是李斯莽撞无礼,这才惊扰了二位。”

    对方的声调虽则云淡风轻,可其落在崔元身上的目光,却幽沉似海,仿佛要透过表皮,直视到他魂灵深处。感受到对方略显无礼的视线,崔元忍不住面色微凛,自己眼前的“李斯”,不会就是那位今后权倾朝野的秦国丞相吧?

    也对,李斯与韩非本就师出同门,只是后期由于政见之别而反目成敌,李斯甚至还与宠臣姚贾联手诬害韩非入狱,又恐秦王心软反悔,最终选择于狱中将其直接毒害。许是同韩非积攒下的革命友谊过于深厚,光是联想到此处历史,崔元都不禁深深锁起了眉头。

    得知对方便是李斯时的短瞬愕然成功消却,若是他猜得不假,韩非今日下山所接学子大概率便是李斯无疑了。思及此处,崔元客气询问道:“不知李兄此刻登门,所为何事?”

    果不其然,李斯先是将视线投向韩非片刻,见韩非垂眸静立于崔元身侧,半点同自己搭话的意思都没有,这才对上崔元如鸦羽般黑亮清澈的双眸,“崔兄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初登温岭求学,多亏韩兄亲自下山相迎,方能及时赶到。此次前来,是想当面答谢韩兄。”

    听过李斯所言,崔元不由侧身去瞧韩非,韩非却微微抬眸,只淡淡瞧了李斯一眼,声音更是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非不过是承师长之托。”

    言外之意,若要拜谢,直接去找荀子便是。

    察觉出韩非突如其来的反常情绪,崔元考虑到李斯对韩非而言确属危险之源,若要改变韩非命运,到底是该拉拢李斯?还是就此远远避开?正斟酌于两者之间,李斯却已熟稔上前,端起案上残留的囊中醇液,同崔元好奇询问道:“其中可是美酒佳酿?”

    见李斯主动示好亲近,崔元介于礼貌,邀请他在此小坐品酒。

    李斯闻声忙转眸朝韩非瞧去,似是希望从他口中听得应允之言。谁知韩非却浑然不觉般,只沉默不语、并无表示,甚至为了避开李斯紧逼的目光,冲崔元道句体乏后,便回身进了屋门。

    满目期待转瞬化作乌有,李斯放下手中酒囊,接着便起身道别。

    崔元见他如此,到底还是心生不忍,只得开口圆场道:“韩兄昨夜便有不适之兆,今日又劳累半晌,此刻许是身心俱疲罢了,李兄切莫怪罪。”

    李斯知他好意,也便识趣道:“多谢崔兄盛情,改日李斯定当再行登门。”

    瞧着李斯背光远去的身影,崔元突然就有些好奇,毕竟韩非性情温善,从不与人为恶,就算是面对茂生等辈,也不会乱了君子之仪,今日为何独独对李斯如此?难道注定不合之人,自一开始便会有这般化学反应吗?

    或者,这世上当真有天敌雷达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