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

    大概是昨天睡得太早，今天醒的也有点过早了，但意外的是转头一看，床的另一边一片空空荡荡。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庭宴已经走了。

    沈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小心扯到了昨日过度拉伸的筋骨，忍不住皱起眉毛，轻“嘶”了一声。

    他抬手揉了揉后腰，不自觉叹口气，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四点半。

    他手机的壁纸在前一段时间换了，从风景图换成了一张明星海报，屏幕暗下的明灭之间，傅庭宴的脸一闪而过。

    沈清盯着壁纸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一松，有些费力地撑着柜子站了起来。

    简单洗漱收拾好，沈清背着画板和颜料出了门，准备去不远处的风景湖边写生。

    在穿越之前，画画算是他的本职，养活他自己其实还是不费力的。

    清晨的湖面上笼着薄薄的雾气，朝阳初升，有一种清新朦胧的美感，伴随着笔尖滑动，画布上的色彩也逐渐丰富起来。

    一幅画渐渐有了雏形，沈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放下笔，看了一眼来电人，点了接听：

    “孙哥。”

    “是沈清吧？”孙岩在电话那边谨慎地确认了一下。

    “是啊，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孙岩说，语气带着试探，“就是想问一问，你最近有什么日程吗？我这边也好提前去安排一下。”

    沈清便明白了经纪人打这通电话的意图，换了左手拿着手机，右手重新拿起笔，继续在画布上涂抹，多了分漫不经心：“不好意思孙哥，最近还没有。”

    “没有？”那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傅影帝那边……没有给你安排吗？”

    “目前没有。”沈清平静地开口，没有隐瞒，“但是之后应该会有一个综艺……不过日期还没确定。”

    “噢，哈，那就好。”孙岩笑了一声，声音放得更加和缓，语气郑重了点，“小沈啊，这里孙哥给你道个歉，前一段时间对你这边关心的不太多，是我疏漏了，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意见……希望你能不计前嫌，以后有工作还能通知我，我会多上心帮你接洽的。这，你看怎么样？”

    孙岩放低了姿态，这番话除了示好，也是在委婉地试探沈清的态度——他怕沈清要换经纪人。

    毕竟前一段时间，他连给这个号码发消息都吝啬字数，和现在甚至亲自打电话询问安排比起来，简直堪称天差地别。

    这很正常，毕竟现在的沈清已经不是那个孤儿院出身毫无背景的小卒，他有靠山了。

    他现在是傅庭宴的人，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个被傅影帝带回家的，想来应该挺被看重，如果他对孙岩不满，要换一个经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孙岩，应该是舍不得这么一个眼见要飞升的新星。

    他屏住呼吸等着对面的回答。

    “会的，孙哥。”沈清只是顿了顿，出乎意料的没有为难他，“以后还要多劳你费心。”

    这句话等于给孙岩吃了个定心丸。对面一下子大松了一口气，语气都变得轻快了些，笑着应了几声，喜气洋洋地挂了电话。

    圈里就是这么瞬息万变，前一刻还跌在泥土中的人，可能下一刻就会翻身，反之也亦然。

    孙岩是看人下菜，但圈里谁不是如此呢？他只是将其表现得明显了些，并没有对跌落的人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有底线了。

    真情是很珍贵的东西，哪有这么多。对他而言，这些也就够了。

    沈清放下手机，独自安静地坐在角落，身影看上去漂亮又冷清。

    他专心地投入了面前的画，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天地，没注意到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附近的人流开始变多，往这边偏移的视线也渐渐多起来。

    “哎，你看那边。”不远处，一个穿红裙子的女生戳了戳自己的同伴，“那个画画的小哥哥是不是很帅？”

    “哪里？先说好我很挑剔的啊。”另一个女生转过头去，严肃地看了看，不禁沉默了一会儿，摸着下巴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是很帅，但是感觉不太好接近的样子。怎么，你又想要人家联系方式了？”

    “……拜托，你不要把我说的像是什么流氓一样好吗？”红裙子女生尴尬地咳嗽一声，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我只是对画画感兴趣！”

    “哦。”

    “咳，那个男生应该是来写生的吧……你说，或许他会愿意给路人画一张速写吗？”

    两分钟后，沈清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好？”

    沈清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生对他打了声招呼，声音细细的，“我们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你画的真好看。”

    “谢谢你的夸奖。”沈清放下笔，对她微微一笑。

    很奇妙的，他一说话，身边与周围隔着的那层隐约的疏离感就仿佛自动破碎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春风拂面一般暖融融的感觉。

    ——总之天啊，他笑起来真好看！

    红裙子女生咽了口唾沫，按下捂住心口的冲动，继续搭话：“那个，你是附近c大的学生吗？”

    青年摇了摇头：“不是，而且我已经毕业了。”

    “哦，哦，是这样。”女生磕巴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可能有点冒昧，我想问一下，你愿意给我画一张速写吗？”

    “啊……”

    沈清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意外，顿了顿，一时没有回答。

    四周一片寂静，看着青年脸上略有些为难的神色，女生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尴尬，闹了个大红脸，连忙道歉，“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因为我、我之前看到有些街头写生的画家喜欢给路人画速写……”

    “没关系，我其实很乐意，但是……”沈清说，“很抱歉，我个人不是很擅长这方面，所以可能没有办法为你画速写。”

    他温和地拒绝了她，声音平缓，带着不知不觉安抚人心的力量。

    明明是拒绝，却让人完全产生不了不满，女生在短短一句话中冷静下来，心里一阵歉意。

    “哦哦，没事，是我冒昧了。”她抓了抓头发，对着青年温和的神色，小声说。

    最开始的夸赞并不是客套，面前的画确实有种让人目眩神迷的美，她的视线游离了一下，从美貌中清醒过来，真的对画起了兴趣，干脆安静地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看着沈清继续画。

    风吹过来，放在草地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沈清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这次倒没什么，是一条广告信息。

    而红裙子女生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扭头，不小心瞥到了一眼他的屏幕——

    “啊！”她下意识有点惊讶地低呼了一声，“你也喜欢傅庭宴吗？”

    听到这个名字，沈清微微一愣。

    “我不是故意的，刚刚不小心瞥到了你的锁屏。”女生连忙解释，“如果冒犯到你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沈清看了一眼手机，说，“我是挺喜欢他的。”

    “真的啊？”女生开心地说，“听说《迷雾》要上映了，你知道吗？傅庭宴主演的！”

    “知道。”沈清严肃地点头。

    “据说这部电影挺不错，节假日上映，有点期待，感觉挺适合和朋友出去玩时候去看的！”

    “确实。”

    “哎呀，我看到海报了，傅影帝真的好帅啊，就冲着这次的造型，我也要去看的！”

    “唔，我也觉得很帅。”

    “如果能天天这么看着他，我愿意每天少吃一碗饭！”

    “……”

    两人堪称融洽地聊了一会儿——虽然大多是女生说话，而沈清简短附和。

    但他附和的样子十分认真，显然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这么赞同，让女生的分享欲大受激发，于是不知不觉，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有些激动自己碰到了一个同好。

    直到电话铃响起，打断他们的聊天。

    女生接了电话，大概是那边喊她过去，于是只好遗憾地率先提出了告别。

    这片空间重回了安静。

    沈清看着面前的画板。

    不止是人物速写，其实他从未画过任何一张肖像画。

    青年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画纸，过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一只笔，重新拿出了一张画纸。

    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法和冲动，决定再试一次这种他从前从未成功过的画——

    就用他最熟悉的面孔。

    *

    “啊来了来了！”随着来人推开门的声音，包厢内一下子热闹起来，有调笑的声音响起，“嘿，真是稀客，傅影帝终于有空赏光了？”

    屋里几人都笑起来。

    傅庭宴皱了皱眉，迈步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他没笑，抬眼淡淡瞥了说话的人一眼，“确实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整日把云顶会所当家住。”

    只是最寻常的打趣而已，男人没想到对方一点会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被呛了一下，他愣了愣，有点憋气，但还是讪讪闭上了嘴巴。

    他不敢发作。

    傅家的分量在座的人都清楚，虽然他们家内部是乱了点，私生子一堆，连带着傅姓贬值了些——但傅庭宴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蒋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蒋瑛就这么一个儿子，想来也不可能放弃继承。更何况傅庭宴虽然去了娱乐圈，但成果斐然，名下的公司也早就站稳了脚跟，蒸蒸日上，就算不靠傅家，也比一群混吃等死的二代要强得多。

    “邰伸，你没事嘴贱招惹他干嘛？他脾气大得很。”祝承阳慢悠悠地打了个圆场，他和傅庭宴最熟，说话明显随意许多，“谁让你老是叫不来，这里边天天就数你最忙，想叫你出来一次还得等档期。”

    “现在不是来了？”傅庭宴说，随意拿起桌子上一个杯子，倒了酒，喝了一口。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

    周围几人听着两人说话，交换了一下眼色，面面相觑。

    怎么这位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就我们几个有什么意思。”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来，邰伸扫视周围一圈，挑了挑眉。

    “……要不要叫几个漂亮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