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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三)

    已经足够深入人心的经典向来不易为被后人颠覆, 陈家呈上来的这几幅画, 虽然未见其貌,但从寥寥几笔中也能看出庭益先生的印记。

    别看孙康口中说着为这几幅画题诗, 是顾着他们不想太过为难他们,但是在场人哪个不知道, 未见其貌偏提其诗本就是大忌讳,毕竟这为画作题诗, 题的就是这画的意境, 也就是还是要知道这几幅丹青画的是什么, 又有什么内涵。

    不过对于不擅长丹青的人来说, 这确实是降低了难度, 至少在大部分人看来是这样的。

    “如何?”席瑜淡声问道,他就站在沐彦卿的旁边, 就单单是站着就已经让周围的人不敢小觑, 尽管今日为了避沐彦卿锋芒,他专门穿上了不太显眼的淡色袍衫。

    就沐彦卿而言, 阿瑜的变化也是很大的,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叹权势真的是最快能改变一个人特质的东西,倒不是说它好或者是坏,就只是陈述事实。不过, 对沐彦卿来说, 席瑜还是他最要好的兄弟,至于以后,得由时间验证。

    “还好, ”沐彦卿亦淡声回应。

    席瑜点了点头,用下巴点点桌上的的画纸,示意他快点开始。

    “今日师兄弟来给你做陪衬,自然不能喧宾夺主,然几位师兄也在,总不能让他们因为你而隐藏自己的实力让他人看清,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得比他们都出彩。”席瑜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而且,总得给周围这群人一个交代,让你大舅哥下得了台。”

    “嗯,”沐彦卿应了一声,拿起了手边的毛笔。

    席瑜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其他几位看到沐彦卿开始动笔,隔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笑意,虽然不知道小师弟到底会交出怎样的答卷,不过他们是兄弟几个对沐彦卿的都还算了解,先生不止一次评价其‘从不打无把握的仗’,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点准备,他不会莽撞下手。

    虽然眼前这个难题算得上棘手,要是这一关过不去影响迎亲暂且不提,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算城府再是刁难,吉时到新娘也得出门上轿。这是皇婚,要是现在反悔,那就是对皇权的挑衅,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是,丢人啊。孙家小子一开始就把他们几个捧了起来,甚至没有称呼他们的官职直接称呼为孟先生的徒弟,也就是说如果在这儿他们都没能交出一份令众人满意甚至说惊喜的答卷,那毫无疑问经常对他们的评价,不甚至还会影响先生的名声。

    且不说他们自己输不输得起,但事关先生事关师门,他们必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这里面还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今日是小师弟的大喜日子。他们做师兄的哪一个人都不愿意喧宾夺主,总不能若干年后人们提起城府门口的这次文试,只能想起‘沐陈两府成亲之日,xxx大放异彩’,这对于小师弟而言会是个笑话。

    他们把现在的局面称为文试并不是夸张,虽然科目单一,虽然场合特殊,但是这题目可一点都不简单,又因为涉及的画作出自大家耳熟的名家,无形之中又增加了难度,可以说已经超出了大家对成亲拦门的认知,堪称拦门之最。

    寻常拦门,大家顶多就是图个乐呵,新郎官催妆诗做的好与不好都能过关,哪像现在这真的是真刀实枪的考验,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年轻书生的面儿,也就是说如若他们回答的不好或者说一般,立刻就公开处刑。

    想想还觉得有点刺激。

    这条路走不成,那条路又不通,所以几位师兄和席瑜的想法一样,最好的法子就是小师弟自己解决此事,最好是用高调、压倒性的且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

    这个道理,他们几人想明白了,沐彦卿自然也清楚,所以他直接站出来了。

    笑话,这可是他的婚礼,别说师兄弟几个为他着想,就是师兄弟几个没有这份心,他也是会拼一拼的。寻常,他可以躲在父母兄弟背后,这是亲情友情所向,他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但今日就还算了吧,今日他和姝儿是唯一的男女主角,谁都不能夺走他们的锋芒。

    几个师兄都往后退了一步,俯身在桌案面前的就只剩下今日的新郎官——沐彦卿本人。

    师兄弟几人脸上表情放松,谨慎明显不同,围观的众人惊讶。

    孙康也注意到了,忍不住想出声提醒几句,被身旁的陈宇柒拦住了,“兄长,今日是姝儿成亲的日子。”

    陈宇柒自然知道些孟沈这两位名满天下的先生之间存在矛盾,虽然从未摆在明面上,但是朝堂上双方弟子间隐隐的对抗,凡是有些政治嗅觉之人都能看的明白,也就是说他大舅哥和那几位是站在两个阵营。

    今日有这样的拦门方式,陈宇柒是仔细想过的,一是为难下未来妹夫,让他知道自家妹子矜贵,不是他想娶就能简单抬走的,也是为了在若干年后人们想起陈沐两家的婚事,虽然可能不记得昏礼的细节,但陈府大门口的这场史无前例的拦门总能让人有个记忆点。

    所以,陈宇柒没有拒绝孙康的提议,但这一切一切的前提是今日是他妹妹的大喜日子,而决定以后人们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是钦佩是羡慕亦或是其他情绪的是沐彦卿,是他究竟能交出什么水平的答案。

    也就是说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相信沐彦卿有真才实学,是沐彦卿,他必须是最出彩的那个,如果锋芒被旁人夺走了,那他做这一切不就全都失去了意义,从始至终,这次拦门的答案,只看沐彦卿就可。

    孙康摹地回神,看了一眼陈宇柒,悄然舒了一口气,因着看见几个时常被自家先生挂在嘴边的人,他倒是忽视了最原始的问题,虽然心里隐隐有些遗憾,毕竟能把孟先生的几个弟子聚齐很不容易,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比试更是难上加难,但陈宇柒说得对这是陈家大姑娘成亲的日子,倒不是他忌惮陈家,但谁让自家妹妹嫁了过来,总要为家里人着想的。

    正在孙康叹息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阵吸气声。

    孙康抬眼看去,就看到大家都伸头看向中间的桌案,那里现在仅剩下沐彦卿,孙康把眼神转过来,发现沐彦卿的几个师兄也都聚了过去,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沐彦卿正俯身挥舞着毛笔,显然已经动笔了。

    沐彦卿的字好,在京城不是秘密,他当年参加科举的试卷,现在还在国子监和其他官学中传阅,让学子们学习,甚至还被完整的印刷出来供众学子珍藏,听说购买之人不在少数,但是值得这个反应?

    因着好奇,孙康走下了台阶,走近之后,他就知道众人为何有那么大的反应,沐彦卿并没有在题诗,而是在作画。寥寥几笔间,已经把他左手边的那幅画清楚的部分勾勒了出来,因为纸张新旧不同,一眼看去只觉得有些相似,仔细对比之下众人发现这就是一模一样。

    虽然说作画只知道临摹,永远都出不了师,也永远很难有所成就,但不能否认,能和原作临摹的一模一样也是一种技艺,尤其当大家都不知道他有这项才能的时候。沐彦卿在京城鼎鼎有名,文高,貌好,可称得上年轻有为,至于其他众人所知甚少,他会作画众人更是闻所未闻,有这样的背景,大家自然更是惊讶。

    众人胡思乱想之时,沐彦卿已经画到了原画作残缺的部分,众人回神,紧紧盯着沐彦卿手下的笔尖,想看下一步他会怎么处理,这才是真正考验功夫的时候,稍不小心就能让整幅丹青失衡。

    现场人不少,但是现在没有人说话,皆屏住呼吸看着这边,甚至比动笔的沐彦卿还要紧张三分。人的情绪都是会传染的,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到现在凡是在场的人都表现得紧张,就是孙康呼吸也轻了三分。

    沐彦卿全然不受这些影响,他轻轻挥动着手腕,在下面添了几笔,墨落在纸上,水痕滑动,拔干,定型,众人再次抬眼看去,就看到纸上已经有了完整的情景——墙角的梅树瘦骨嶙峋,一树的梅花却开的绚烂无比,风轻轻吹来,吹起了一地的梅瓣,树上的梅花‘簌簌’落下,又是另一阵清香。

    梅树迎寒盛开,本寓意着坚强,但沐彦卿笔下的梅树却多了几分寒怆,虽然花开灿烂,但总感觉有取不尽的寒意,透露着不久后的落败。看过沐彦卿的梅树再看原作,竟然觉得异样的和谐似乎,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庭益先生这几幅画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通过保存完整的部分却能看清其中重要的元素乃梅兰竹菊四君子再加上莲荷,虽然只占画纸的一角,却是这其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大师的作品中没有一丝一毫是需要被摒弃的,大家之所以称为大家,就是因为他们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依着传统,画师在画纸上渲染梅兰竹菊之时,总是被禁锢在他们特定的含义之内,很少会像沐彦卿这样处理,当然技艺也是原因。沐彦卿不敢说在陈朝他的画技数一数二,但他毕竟集各大家之大成,这是其他画师万万比不上的。

    众人惊呼之下,沐彦卿笔下到了最难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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