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春

帝宫春 > 第31章

第31章

    “黉——”

    但听那两怪物发出兴奋的长吟,接着又朝我一步步走了过来。它们蒲扇大的脚掌一踩到雪地上,积雪瞬时就凹陷了不知多深的坑洼,我才退后两步,就因恐惧绊倒在地,远处一团雪白箭一般地飞射了过来,是我的貂!月魄说它是闪电貂,它有剧毒,我眼中闪过喜色,抱过我的貂,就说道:“你快咬它们!”

    小貂“吱吱”地朝我叫着,却并不过去,一脸的莫可奈何和隐隐对我的担忧,我也明白了,是那熊皮太厚的缘故,它咬不动!

    见此,两怪物的眼中更见闪过兴奋的光泽,我踉跄着抱着小貂爬了起来,就觉得手足俱软,连一步步后退的力气都没有。本来就身处雪山,唯一的一条路是下山的路,已被那两怪物堵死了,我可不想那么快地被它们逼到雪山顶上——那上不了下不去的绝境。便只是慢慢地一步步后退,与两怪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步步后退的我,只顾着食人熊予我的惊惧,浑然没有意识到,我已退至一边的雪崖,脚下一踩空,就往下面雪云坠落。只在跌往崖下最初的那一刹那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官兵,那些人,定是我齐人无疑,然后再一感受身体急速坠落的速度,就紧紧地闭了眼。怀里的小貂坠落雪崖肯定是死不了的,何况我还把它护在怀里,但我……死定了!

    那小东西大约怕看到我的死亡,钻进了我的衣服里。

    似乎听到很多人的惊呼,定然是注意到了从雪崖上坠落下来的我,然后我心如死灰的时候,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接着被那人紧紧抱在了怀里,随着他一起坠落。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浮沉于深海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我也伸臂紧紧抱住了那人的身体,那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只不断映现曾经问过轩释然的话:

    ——轩释然,爱情来临的时候,坠入爱河的时候,感觉是怎样的?

    在藩王燕顼离母亲的卧房里,在众目睽睽下,轩释然旁若无人地将我抱在怀里,目光凝注于我,一字一句:暖暖的,抱住爱的人,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那一刻,随着那人一起从半空坠落,天地间似乎只存我与他,仍是闭着眼的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坠地时也即是粉身碎骨,我也甘愿。只要能与他如此紧抱相拥,只愿如此到地老天荒……

    十三岁的这一年,情窦初开,爱情终于来临。一直沐浴在轩释然的爱情里,却一直体会不到那爱情芬芳的味道,其实,过去的十三年,我的生活也像杯白开水,无滋无味,但这一刻,爱情是怎样的,我却体会到了。

    终于体会到了。

    不知是被乍然到来,毫无预防的幸福冲昏了头脑,还是病后体虚,又多日未曾进食,今日又受食人熊的垂涎而惊吓过度,在那坠地的速度中,在被爱的人抱在怀里,与他同生共死的幸福里,我就那样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我,没有听到那人边以轻功在半空中支撑体力,锐利深邃的目光寻着能安然落地的着陆点,边满面忧色地叫着我,“丫头!你醒醒,你别给我死掉,听到没有!”

    “丫头!”

    “丫头!”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他叫我丫头。

    平安坠地后,他的手臂受了两处擦伤,而被他护在怀里的我却安然无恙,他探了探我鼻息,知我没死,只是昏了过去,大松了一口气,转而将我交给了皇帝姐夫,“今日方化雪,月魄即使已离开,也走不远,我先带人去追击他!”

    皇帝姐夫抱过了我,他最后看了我一眼,一扬手臂,已带了一众御林军和擎天侯府的暗人入了雪原。

    就如同他深色狐裘于雪风中纷乱飞舞远去的傲挺背影,我也没有看到。

    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里,暖炉里约是放有龙诞香,味道很好闻,四名宫女跪于马车车厢里伺候,杨莲婷堆着一脸献媚的笑瞧着我,那都不是我关注的。我只是看着抱着我,一臂将我圈在怀中,亲自拾了盛了羊脂甘露的玉碗,正一勺一勺喂久未进食的我的手,视线由他指上光华蕴藉的翡翠扳指,移到了他沉稳有力的手臂——就是那双手臂,在雪崖半空之中接住我,将我搂于他怀中紧紧抱住的。

    我记得那温暖,记得那感觉,暖暖的,抱住爱的人,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我颤悸地,轻声叫了句,“姐夫。”

    “醒了?”他的声音平和温柔,音调里不乏宠溺,将玉碗微伸,自有杨莲婷恭谨接过,却没有放开我,仍将我半圈半抱于宽敞温暖的怀中,我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那目注于我,春风样和煦的笑意,“这四个月,过的好不好?”

    微微放缓的语音,将那不知多少的疼惜盛在了其中。

    仅仅这样寻常的一句关问,已勾起我心底最柔软处的情感。只因为问这话的人是他。几个月的雪原生活,从不曾触及的那些艰辛,此刻在暖如春室的马车里,在他的怀里,忍不住落了眼泪,也不知是大家小姐过的那几月日子的委屈,还是忆苦思甜的幸福。

    杨莲婷便笑着说道:“拂希小姐瘦了那么多,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他以指给我拭了泪水,话语越发怜惜,一字一字落在我的心上,“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是哦,他会照顾我的。姊将我托付给了他。我甚至还一字不漏地记得姊临终前说的话。往日未把姊的遗言放在心里,觉得自己并不用姐夫照顾。姐夫他是帝王,无论是对姊,还是对我秦家,都仁至义尽了,我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何况我深知自己那惹事闯祸的脾性。如今方格外地庆幸起姊的遗言来。可是,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我亦是如此,才懂爱情,便会吃醋。庆幸的同时,那对姊的嫉妒和艳羡,也如牛毛细针,从我心尖里钻了出来。

    只需姊的一句话,他就会对我说,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手指绞着裙带,内心又不安而挣扎起来,想起最爱我、我最爱的姊,想起死去的姊,心里一阵抽痛,为自己的醋意羞愧的满面通红,又为自己对姊的丈夫萌生出情意而惊惶惴惴。

    “御医刚来看过,说你才高烧寒热过,怎么了,是不是又发高烧了?”

    姐夫见我面色绯红关切询问着,我更是内心兵荒马乱,不敢抬眼去看他。

    好在怀里有什么东西在拱动,我记起我的貂来,小貂在姐夫诧异的目光中从我怀里钻了出来,姐夫显然也知那是闪电貂,知那貂的毒性,本来防备着,眼见小貂爬到我膝上任我抚摩,遂卸下了堤防。小貂原是闻着了食香才从我怀里钻出来的,见貂一直看着茶几上的糕点,姐夫觑了杨莲婷一眼,杨莲婷在圣威下,战战兢兢地抱了貂去,抖着手给小貂喂着甜糕。

    然后便见杨莲婷侧转身问着身边小太监,“还有没有……解毒的药,给皇上,侯爷,世子准备着,给……给咱家也准备着。”

    那小太监便低头应着,“是。”

    我和姐夫相视一笑,敢情杨莲婷最后的一句话才是重点?

    一时宫女送了饭菜来,似乎是专为我一人准备的,想来姐夫他们早想到我四个多月在雪原上什么都没吃到,早将好吃好喝的给我准备着。并未有多少肉食,多是新鲜蔬菜,我心里感激姐夫的体贴,姐夫却笑道:“是释然一早就吩咐的。”

    坐到食桌旁,闻听轩释然的名字,我轻哦了一声,这才记起轩释然来。我都出雪原这么久了,怎么也没见到他?想着四个多月没见到我,他这并不着急并不期待看到我的样子,心里就有些郁闷,还以为我出雪原第一个会看到的人,就是他呢!

    姐夫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释然带人进雪原去追击月魄了。”

    虽然极是垂涎米饭和蔬菜,但在姐夫面前,我却矜持地用着精致的膳食。才吃了一口蔬菜,喝了口鸡茸汤,就见刚出了马车的杨莲婷掀开马车的帘子,与姐夫和我说,“皇上,拂希小姐,世子派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