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李薇刷着手机，长叹一声趴在桌上。
程念正在五线谱上涂涂改改，闻声道：“怎么了？”
“大半个月了，林栩还是没有出面回应。”李薇做题做累了，随手刷了刷微博，又看到几条关于林栩人品阴谋论的通稿，“难道他真是这种人么？”
“大不了就脱粉呗。”程念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旋律，却跟李薇聊得有来有回。
“我一个路人哪有什么脱不脱粉的。”李薇按灭屏幕，拿了套新的试题开始写。
程念划掉了一整行音符：“那你还看了他所有的剧？”
“你懂什么？”李薇在草稿纸上写得飞快，“帅哥是全人类的共同财产，何况他演技又好，堪称偶像剧之光，要是塌房了，以后偶像剧还有能看的吗？想想就伤心。”
“不至于吧，娱乐圈没人了吗？”程念拿笔挠了挠头皮。
“唔，要说帅哥那还是有的，但演技大多一言难尽。”李薇突然抬头，“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忘了跟你说。”
“嗯？”程念应了一声。
李薇激动道：“我昨天经过一家理发店，听到店家在放你的歌！”
“真的？”程念瞪大了眼，“哪首？”
“《失重》！”李薇想起来就高兴，“念念，你的声音在音响里真的特别好听！我站在门口听完了才走的，差点被理发小哥拉进去来一套洗剪吹。”
程念很开心，但又有些害羞，脸红道：“那也太尴尬了。”
“怎么会尴尬呢？”李薇道，“今年的校庆联欢会你一定要报名参加，现场唱你自己的歌！”
程念还欲说什么，教室里突然吵嚷起来。两人朝门口看去，发现教室里好多人都起身往外走，走廊里也有人在奔跑。
李薇问旁边一个正要走过的男同学：“下节课不是数学吗？你们出去干嘛？”
“不还有二十分钟么？”那人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刚才高三一群男生把一个女生绑进男厕所了，这么大阵仗，我先去围观一波，拍到发给你们啊。”
魏同尘去楼下超市买齐了材料，回来的时候林栩已经平复情绪，除了眼睛有些水润外，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他一路都在思考自己到底哪里惹了林栩不快，竟能把这么冷情冷气儿的人给气哭。但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只能将原因归结到此人做了几年明星，便越发心高气傲，连一丁点儿不好都说不得。
啧啧啧。
太不好惹。
“这是什么菜？”林栩翻着他买来的一包杂乱的菜问。
“红薯叶儿。”魏同尘到厨房柜子里找蒸锅，“和上面粉蒸窝窝头，那大婶肯定喜欢。”
林栩第一次听说红薯叶子也能吃，他拿起一片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魏同尘把叶子全倒进盆里洗净，控干水放在案板上，抽了菜刀正准备开始剁菜，林栩突然道：“不是教我做么？”
魏同尘刹住动作，转脸看着他，想说你确定么，但又怕再给人气哭了，只好把刀递给他道：“你小心点儿。”
“怎么弄？”林栩举着刀问他。
这画面看起来有点莫名的诡异。
“稍微切碎点儿就成。”魏同尘站到一旁指挥。
林栩不解其意：“稍微是多碎？”
魏同尘头疼，只好随口说了个标准：“一片切成三瓣儿。”
林栩就抽出一片来，认真平均地划了两刀。
魏同尘啼笑皆非地看他一片片效率极低地切着。厨房不大，两人都站在里面显出些拥挤来，不过他们一个埋头专注做手工，一个安静地靠在一旁，倒也算和谐。
林栩稍长的刘海原本被勾到耳后，现因他长久低着头，散下了几缕，随着手上的动作轻晃。
魏同尘出神地盯着。
林栩真是个神奇的矛盾体，有时候冷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块冰，偶尔却又出奇的柔软。魏同尘无法理解他一个大明星为什么会对一个大婶送他红薯如此念念不忘，还执着地要亲自准备回礼。
出道以后，林栩在镜头前永远都精致且光鲜亮丽，这种稍显颓靡的发型倒让魏同尘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会儿是在大一电影史的讲座上，林栩一个人坐在靠墙的角落，头发就像现在这样长，从后面看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脖颈，阴郁又脆弱的样子。魏同尘到的晚了，凑过去问他旁边有没有人。
林栩像是没想到有人会跟自己说话，抬眼时有些讶异的疑惑，让眼里进了光，也让魏同尘看清了他的脸。
不夸张地说，他感觉时间暂停了一瞬。
魏同尘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长相，更没见过拥有这样长相的人竟然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那人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忙不迭地摇头，又紧接着点点头，末了将自己本就不多的东西往更靠墙的位置揽了揽，慌乱道：“没，没人，你坐吧。”
什么嘛。
魏同尘笑了。
这人哪里是阴郁？分明就是胆子小。
林栩切完了所有的红薯叶子，转头问魏同尘：“然后呢？”
他只要哭过，眼圈和鼻头就会发红，而且不容易消下去。此时他眼睛亮亮的，半长乌黑的头发衬得他消瘦又柔和，全然不设防地望着魏同尘。
这一幕仿佛与当年重叠。
魏同尘呼吸微窒。
他逃一般移开了目光，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碗，将菜全部倒进去，没有再看林栩：“接下来是拌调料，我说你拿。”
“哦。”林栩背过身去翻调料。
魏同尘一边指挥，一边偷偷瞥他后脑勺。
太犯规了。太可怕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其实林栩初见时那种反应不过是一个意外，后来魏同尘越与他相处，便越发觉他的骄傲与冷漠。两人是朋友的时候尚能调解，但成了恋人之后，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让他们不得不遭受磨合的阵痛。
林栩的刺生在骨子里，而魏同尘从来也不是爱迁就的人，两人就像刺猬一样，越靠近越能轻易伤到彼此的致命处。
已经试过了，他们真的不适合做恋人。
何况魏同尘早就下定决心，从此只做林栩璀璨星途上的垫脚石，不管他有多少冗余的情绪，就算不能全然抛下，也该整理利索，束之高阁了。
两人捣腾了一下午，准确地说是魏同尘看林栩捣腾了一下午，终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蒸出了一锅窝窝头。
由于这次魏同尘全程督管，所有并没有浪费太多食材，一次成功，卖相居然也不错。林栩平生第一次尝试“蒸”这种烹饪方法，一边觉得神奇，一边又不敢置信。他捧着这一小筐冒着热气的窝窝头，居然有些愣神儿。
“这真是我做出来的？”林栩问。在他的认知里，“蒸”是一种非常高阶且有难度的技术活，他就这么成功了？
魏同尘笑着举起干净的手道：“我可是一点儿没碰过。”
“我，我还没吃过窝窝头。”林栩道，“我先尝尝。”
魏同尘看他想拿一个，但因为太烫无从下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心里发软，嘴边擒着笑意去拿了双筷子，插了一只窝窝头递给他。
林栩吹了两下，犹豫地咬下一小口，安静地品了半天。
“大师，悟出什么了？”魏同尘道。
“没尝出味儿。”林栩皱眉。
魏同尘乐道：“肯定啊，你吃那一口跟猫食似的，能尝出什么？窝窝头得大口吃才香。”
林栩闻言，立刻又咬了一大口。
“诶烫！”魏同尘要制止已经晚了。
林栩被烫得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常年习惯的表情管理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条件反射地执行，整个人宛如被点了穴，木头一样面无表情地定在原地好半天，才慢慢咀嚼，咽了下去。
“确实，这样很好吃。”他评价道。
魏同尘瞪着他：“你没事吧？”
“不太好。”林栩坦然，“我想喝点冰水。”
十分钟后，林栩端着一筐窝窝头来到自家楼上，敲响了王大娘的门。
他有些紧张，局促地僵立着。
魏同尘站在他身后，道：“没事，你做的很好，对方一定会喜欢的。”他以为林栩是在担心窝窝头不好吃。
林栩没回答。王大娘的门开了，见到来人便喜笑颜开：“哦唷，这不是俊娃儿嘛！晚饭吃罢了没？”
林栩忙把窝窝头举到王大娘面前，磕磕巴巴地说着心里过了好几遍的词：“阿姨好，我做了点窝窝头，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你做的？”王大娘接过来看了看，惊讶道，“小伙子挺厉害嘛！”
林栩收到了如此直率的肯定，他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做了件从没做过的事，他的人生又往前进了一点点。
王大娘一把年纪了，都要被他的笑撩到，问他有没有对象。
魏同尘趁他们谈话时悄悄退到一边。一下午没抽烟，这会儿有点犯瘾，靠着楼道窗口点了一根。
他叼着烟，无声地望着林栩与人交谈的背影。当对方说要给他介绍对象时，他吓得连连摆手。温和而耀眼。
这样发着光的人，合该一辈子活在鲜花和喝彩声中。
魏同尘缓缓呼出一口悠长的烟。烟雾散去后，他捏了捏自己的指腹，仿佛找回一点知觉。
林栩早就成了他人生夜空中唯一的星星。他在这颗星星上，寄托了这辈子从今往后的所有火光。
他的星星，绝不会就此坠落。
他会一直守着他的星星。魏同尘在心中铭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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