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策

帝王策 > 履霜 第三十章、潼关遇故人

履霜 第三十章、潼关遇故人

    水寒别了汀泠,一路上,心中不禁回忆起杏花坞中的点滴。

    回头望去,山峦层层叠叠,有的一片葱郁,有的一片金黄,独不见了杏花坞的影子。

    水寒骑着那匹黑马,孤身走在幽静的山路中,心中恍惚,仿佛在杏花坞中的几个月是一场梦一般,如今醒来,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又想起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困境,眉宇之间又重新散发着锐气,哪怕前方再多困阻,也要通通破开。

    水寒在竹攸的墓前驻足了许久。春去秋来,坟包上已经长满的杂草。水寒想要拔掉,却止住了。

    罢了,还是让她安静地睡着吧。

    其实,水寒对竹攸的情感,还远远没达到喜爱的程度。那只是一个少年,突然对异性有感后,对自己悸动的心思,进行好奇的探索的行动。一见倾心固然美好,但美好的只有那一刻而已。朝夕相处,相濡以沫,才是情感滋润的河床。

    在与汀泠数月的朝夕相处,水寒有了一种感觉,就像他们共同把持着一个家一样。那不就是男女在一起后,携手共进的感觉吗?

    “竹攸姑娘,我会去寻找令妹的。”

    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值得珍惜,这才是水寒独闯彦国救人的真正原因。

    水寒心想父亲等人许久不闻自己音讯,定然十分担忧,入京前先遣人送信报个平安才好。

    又想起雪寒马尚寄在潼关附近的马庄之中,于是便先赴潼关而去。山路曲折,纵使水寒先前走过一道,竟也难以认出道路,于山中辗转了好些天,才到潼关附近。

    又似出关之时,待到寅时,潜伏过关,往那马庄而去。

    待水寒赶到马庄,天已明亮,却见马庄前一将领着二三十骑杵立,那庄主卑躬屈膝地说着什么,旁边牵着一匹白马,赫然是雪寒。

    那将领生的虎背熊腰,圆眼大口,面如黑炭,浓眉巨髯,手持一口大刀,水寒也是认识,此人正是潼关守将九方尤。

    “为何不肯卖于我?难道五千两白银还买不下这匹马吗?”九方尤大声叫道,听声音显然已气急。

    那庄主又恭身说了几句,九方尤听罢又怒道:“你说此马已经有主,我问你你却推说不知?为何如此糊弄于我?今日这马你卖便卖,不卖也得卖!”说罢,挥动着大刀,作势要抢,那刀带起一道劲风,将庄主的头发都鼓荡了起来。

    那庄主无奈,又想说些什么。

    忽然有人高叫道:“且慢!”

    众人一看,却是又一个将领带着两位从骑赶了过来。

    那将领赶至庄前,在马上拱手道:“将军切莫动手。”

    九方尤见状说道:“你是哪里的将领?怎么从未见过,原来这是你的马么?”

    那将领说道:“我乃原襄阳太守程皋,这是我家小将军的战马,还请九方将军高抬贵手。”

    九方尤听到,知自己没有理由再抢马,一眼瞥见雪寒马如此神骏,心中十分不舍,却又不知如何能得之,一时急的搔首挠腮,最后咬牙举起大刀,叫道:“好!若是你能胜我手中宝刀,我就将这马让给你!”说罢也不等程皋多言,哇呀呀地舞着大刀向程皋杀去。

    程皋无奈挺枪接战,自己也曾听闻九方尤大名,不敢小瞧,全力拆解起来。

    九方尤自知理亏,一开始也不敢下狠手,斗了数十余合,见程皋毫无枪法毫无慌乱,显然并非弱手,于是战得性起,全力出手,将那口大

    刀舞地虎虎生风。

    程皋年事已过半百,勇力不复当年,九方尤却正直壮年,又兼力大,斗了数十余合,程皋气力渐渐不支,眼看就要落败,旁里冲出一骑,银枪接过大刀,与九方尤缠斗在一起。

    程皋松了口气,回马退出,却见那人身形甚是眼熟,待两人转灯般厮杀,才看见那人的面孔。

    程皋“啊”地一声,认出那人正是水寒。

    程皋见两人愈斗愈狠,在僵持下去,恐怕就要见生死了。程皋素知九方尤乃良将,不忍两人伤了和气,连忙拍马冲了上去,架开二人。叫道:“且莫动手!”水寒听到,便欲后退。

    九方尤却杀得性起,哪里肯听,只道程皋是来助水寒的,于是又和程皋缠斗。水寒见状,恐程皋不敌,又挺枪杀进战圈。

    程皋心中大急,斗了几回只得退出战圈,叫道:“二位将军请住手。”

    二人恍如未闻,水寒养了数月的伤,许久不动拳脚,身手难免后退,此时正需要与如九方尤这等猛将交手,才能找回状态,是以水寒并不停手。

    九方尤镇守潼关,虽然潼关乃夔彦两国交界之地,但彦国鲜有来犯,九方尤本来是尚武之人,但潼关竟无人是其敌手,今日见水寒武艺武艺如此高超,心中更是欢喜,更不愿停手。

    二人抱着相近的心思,都不曾下狠手,酣斗了上百回合,水寒座下黑马尽管被养壮了不少,但仍然比不上九方尤的战马,渐渐体力不支,却仍自支撑着。

    九方尤见状,叫道:“罢手吧!”回马便退,大叫痛快。

    程皋见二人总算停手,终于松了口气,向前说道:“将军,我寻得你好苦啊!”

    水寒也是奇怪程皋为何在此,又听程皋方才自称“原襄阳太守”,不禁心惊,莫非襄阳失守?

    便问道:“程将军为何要来寻我?”

    “那边的!你叫甚么名字?我从未见过年纪轻轻就有此武功的人!”九方尤叫道。

    水寒听到,拱手答道:“在下水寒,字沉箫。”

    九方尤听到脸色一变,道:“原来你就是水寒,原来朝廷下令捉拿你时,我还道堂堂水戾之子,真是一个叛国之人?后来听闻你却是为了救人,竟独骑闯进彦国,救人扬尘而去,心中实在佩服的紧啊!”

    九方尤哈哈大笑,又叹道:“水将军可算是后继有人啊!”

    水寒谦虚道:“不敢。”随即又留意到他说水戾后继有人,不禁有些诧异,正欲问时,却瞥见旁边程皋面有哀色,心中咯噔一声,急忙问道:“家父可是出了什么事?”

    程皋叹了一声,便将南郡之事一一道来:“三个月前,水戾将军奉命攻南郡,后得罗青将军相助,合计罗青将军挡潘泽,水戾将军攻南郡。原本已准备妥当,谁知京中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丞相奉旨立了皇子郃为帝,又命骞温领兵去豫州,请豫王殿下回京奔丧。罗青将军听到即刻撤兵回豫州,水戾将军却不知情,身陷沂国的围困。我恳请王典出兵救援将军,他却不从。我只好带着旧部接应将军,却在往襄阳的路上遇见。当时追兵甚急,将军料到王典不会让我等进城,便上了当阳峰据守。将军原本打算造却木筏渡江去豫州,哪知造了几天,将军却说周奕已经截住江水,只等放下洪水淹没我等。又说此时已无良策,只有殊死一搏。结果……”

    程皋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眼圈有些发红,“结果,战死于沂军阵中。”

    “该死!这王典真是该

    死!”九方尤恨恨地骂道,随后又想到什么,叫道:“不对!既然水戾将军已经战死,你怎么还活着?你可是投降了或是临阵逃脱了?若是如此,我手中宝刀定然饶不了你!”

    程皋神情悲痛,将那晚水戾对自己的委托,以及自己被打晕的事情说了出来。

    “后来我带着身后的两名亲信,先去了南郡拜祭将军,本想夺回将军的尸首,奈何人手不足,没有别的办法。就来寻找小将军了,我们先是潜入彦国,却寻不到小将军的踪迹。又想到小将军若要回国,必然经过各路关卡,所以在各路关卡讯问,知道潼关附近才查询到小将军的消息。便一路问道这马庄上来,正遇到九方将军来买马。却不想小将军也已到此,实在天见可怜。”

    九方尤本来听得哀色涕零,后来程皋又提到“买马”之事,不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干笑了几声,眼睛偷看了一眼水寒,正见水寒目光呆滞,握着银枪的手用力过度,手指都有些发白,整个人如同木桩一般,僵在那里。

    九方尤心中不忍,想要劝导,却发现自己一介粗人,哪里会说什么劝导的话?支吾半晌,也只说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请小将军节哀罢,你放心,以后若是遇到那几个贼人,我定罢把他们扒皮拆骨,为将军报仇!”

    水寒呼吸逐渐加重起来,眼中血丝突显,脑海中一只回荡着九方尤所说的“报仇”二字。

    心中怒火中烧,一遍又一遍地闪过潘泽、周奕、王典等人的名字,恨不得将他等挫骨扬灰。忽而又想到,若非自己的缘故,皇上又怎会发派父亲去攻打南郡,若是自己没有去彦国救人,说不定可以救下父亲……归根结底,皆是因自己意气用事。

    想到这里,水寒顿时如坠冰窟,身子渐渐冷了下去,心中更是茫然,一股颓然之色漫上脸庞,原本绷直的身躯也瞬间垮了下来。

    程皋见水寒悲痛如此,心中很是不忍,说道:“将军殉难前吩咐我好生教导小将军,程某不才,但也年近花甲,饱经世故,小将军若是有什么心事,可尽管与老夫谈谈,指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水寒听到,心想程皋是父亲临死前托付的人,一定可靠,又想到自己襄阳之时他对自己的引导,便觉得程皋十分亲切,眼圈微红着说道:“程叔,你说是我害了父亲吗?”

    程皋一听便知水寒定是觉得此事因他而起,心中必定十分内疚。程皋想了一会,问道:“将军说过,他英雄一世,从未做过令自己后悔之事,将军希望小将军亦能如此,多次嘱咐我将此话传达给你。小将军,你后悔么?”

    水寒一怔,心中再问了自己一次,“我后悔吗?”

    答案却是否定的,若是再能选择一次,水寒依然会拒绝赐婚,依然会远赴彦国救人,若不这样做,余生定会深陷后悔的泥潭无法自拔。父亲让程叔传达他的意思,不正是告诫自己无需为此懊悔吗?水寒这才知道,原来人生在世想要率性而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但是这代价,必须承担。

    水寒心中释然,收敛了情绪,说道:“多谢程叔开导了。”

    程皋听罢不禁欣慰而笑。

    九方尤见状哈哈大笑,道:“今日与小将军交手,实在痛快,今晚我在关上设宴,请大家痛饮一番,可千万不要推迟啊!”说着又朝那马庄庄主说道,“子良,你也来罢。”

    庄主听到,抱拳微笑道:“将军有请,不敢不从。”

    水寒程皋两人皆是诧异,程皋说道:“你们竟然认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