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顾渊小心翼翼地抱着顾妄给的木匣子,往城北叶笙的素兮堂走去,将寻来的药材给叶笙送过去。刚巧不巧,路上碰上了刚出铺子里出来的司南弦。
说起司南弦,整个皇城怕是没人不知道。京城司家小霸王,金吾卫禁军指挥使司靳焱的幺子,现任禁军镇府司,自小锦衣玉食,天之骄子。
学生该干的事儿他一样不干,不该干的事儿却一样不落,翻墙打架,聚众闹事,气走夫子,身后天天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金吾卫,恨不得将整个皇城翻了天!
简直就是顾家反派教材,顾渊他爹老叨叨‘你少向司家小三学那些干架的事儿!’。
可司南弦长这么大,他爹也没舍得打一下。那些受了欺负找上门来的,不是以家中幺子,就是幼时孱弱的理由,总有借口说他们家小三多可怜。人是禁军指挥使,总不能硬碰硬,那些人也只好作罢!
说他不学无术吧,可他又生得一副好脑子。三岁打得一手好算盘,五岁便能看账本,八岁手上的小金库就比他爹还多,这些年手底下的流动资金堪比江南大族,可以说赚钱是他最大的爱好了,不是收租就是在收租的路上。
有人说他挥金如土,秦楼楚倌一掷千金。可他也能为了一个铜板,在大街上和人吵得面红耳赤!
且不论他手底下这几年才投资的铺子酒楼房产田契,光是皇城店铺收租都足够他吃几辈子都花不完。
也有人说他不知深浅,做生意毫无顾忌不给人留后路。可他身份尊贵,做事精明醒目,自然不知晓收敛。
他却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入世名仕不好找,可想赚钱的商人还不好找么?抢着和他做生意的商人多的是!
人人都以为司家小儿子不说长得大腹便便,却也应该玉质金相那种。可就是这么一个横得翻了天的土财主,长相却如他母亲一般清雅儒释、气度逼人,身手也随他爹在禁军里头一等一,周身透着的是桀骜不驯的性子。
顾渊他爹顾殊虽然不喜欢司家小霸王,可顾渊喜欢啊,天天身后跟了金吾卫的土财主,谁瞧见了不喜欢?
路上见了,阿渊总是热情地喊他。;表哥~
;哥没钱!司南弦一瞧是顾渊,吓得立即收起折扇,想往人群后跑。阿渊自小坏,什么坏事准轮不到他,摊上顾渊这个小祖宗准没好事儿!
;表哥~跑这么急,去哪儿啊?顾渊跑得快,一伸手便抓住了司南弦的腰带。
司南弦怕玉腰带在大街上散开,只好缓缓回过头来,笑意盈盈地说道;阿渊去哪儿我去哪儿?做生意的土财主,果然不一样。
;瞧你那精明样儿,不找你借钱……顾渊嫌弃地看了一眼司南弦,随后弩了弩嘴,指着药匣子说道。;陪我去给阿笙姐姐送个东西……
;又是顾妄让你去的?
;阿笙姐姐刚从岭南回来,新开了家医馆忙得很,二叔的病有了些好转,兄长让我来看看阿笙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把药材给送过去……
;表哥无事,陪我一起去吧,一起看看阿笙姐姐,她一个女孩子,刚来皇城开店铺不容易,以后她行医还多靠你扶照些~
;切――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司南弦言语中处处嫌弃,女人就是女人,再好看能比金子好看?可还是随着阿渊往城北走去……
;你还没见过阿笙姐姐吧,她特别好,你以后若是风寒感冒去她那吃剂药就好。唔……若是那儿不太行,阿笙姐姐应该也……
;顾渊――!!
皇城里头有家生意好的茶馆,熙熙攘攘的都是人,茶香得茶楼外都闻地到,果脯糕点都是皇城里最好的。
窗边那颗紫藤树长得好,繁绿的叶子生机勃勃,一串串的紫藤花摇曳生姿。
那姑娘一身淡紫色的罗裙,笑意冉冉地坐在那儿,眉目流盼,鼻若悬梁,唇若涂脂,肤若凝脂,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果真是说不尽的温柔。
司南弦只觉得心里头猛地颤了一下,随后砰砰――砰砰――跳得厉害,如小鹿乱撞般的悸动感,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
一刹那,世间万物仿若都黯然失色,四季苍山泱水,都不及,那抹温柔的淡紫……
以至多年后,他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还是那抹紫色。山高路远,为你而来……
;阿渊来啦?叶笙单手敛起长袖,伸出桑夷朝他招了招,示意阿渊过去。
;问阿笙姐姐好,姐姐近来可好?
;好呀~她眯着眼睛笑。
;阿笙姐姐,这是兄长让我带来的……顾渊将手中的药匣子递给她。
叶笙伸手接下,;顾二叔伤得重,我回去将药配好便让人送去你府上。
;好,麻烦阿笙姐姐了!顾渊笑眯眯地回答,急忙应下来。
;无事。叶笙笑了笑道。
;啊对了,阿笙姐姐,这是我表哥,司南弦……东西街的铺子大半是他开,想吃蜜饯了,缺胭脂了就去他铺子里取,记我账上!
司南弦?人人都说司家幺子做起生意来精明极了,叶笙一直以为司南弦该珠圆玉润,富态极了,可瞧着眼前之人明眸皓齿、面如冠玉,衣衫华贵,看着是位士族公子淑人君子……
意外归意外,可出于礼数,还是要客套一下。;原来是司家小少爷啊~
顾渊见司南弦愣愣地盯着人家看,也不回应,便暗中踢了他一下,司南弦这才反应过来。;啊……笙笙妹妹好……
;阿笙姐姐,我先走了,改日再去看你……说罢,顾渊拉着傻愣愣的司南弦要走。
;好呀,阿渊慢走啊~叶笙嘴角微微扬起,说罢朝他摆了摆手叮嘱他注意安全。
;她好温柔……他的心要化了!
;……顾渊默然。
顾渊仔细打量着司南弦,他仿佛开了窍,爱上了人。往年里,他只爱钱。
顾渊拉了拉他的衣角,试图喊醒他。;表哥……
只听他又自说自话,还憨憨地笑,;何处笙歌留粉黛,几家阁楼炫青红……阿笙……她名字真好听……嘿嘿……
粉黛?青红!阿渊来了兴致,逗趣儿地与他说,;司南弦……叶笙家规严,你若是喜欢她,以后少提你那风流韵事!
;说什么呢?什么风流韵事?他虽然长得仪表堂堂,却也不是那种不沾花惹草的人!顾渊这话要是落在他喜欢的女孩儿耳朵里,叶笙还能高看他?
;哟,半年前,某人在秦楼楚倌挥金如土,整整十万金呐,这么多年来还没一个秦楼花魁出价这么高吧。
皇城就是刚懂事的孩子都知道你司三少,为天下第一馆的菲菲姑娘一掷千金呐――就为这事儿,你爹当时得关了你有一个月的禁闭吧?司家祠堂冷不冷啊?顾渊环抱着双臂,一副看戏的模样。
;要不是宋如霜那败家子,爷能淌这趟混水?那败家子有几个臭钱还以为自己是大爷了?凎!爷有的是钱――
;……
;你若是对阿笙心生欢喜还想追人家,就快收起你那我最有钱的二百五的模样――人长得温文儒雅,怎么就被钱熏陶成这样了?土大款!
一说起叶笙,司南弦又来了兴致,眉眼飞扬问道。;小渊,你看我与她有没有夫妻相?
顾渊心头一惊,;司三少,做梦呢?
;怎么了~
;你爹虽然是金吾卫禁军指挥使,怎么也不干不出强抢民女的事吧?皇城帝都,天子脚下,他爹虽然位高权重,可也不是没底线的人呐。
;谁说我让我爹帮我强抢民女了?我先与她培养起感情,再请大儒去她家定下三媒六聘,然后八抬大轿迎她入府,婚后我与她花前月下,生儿育女,子孙满堂……有些人,即便只看上一眼,耳边那句在劫难逃响起,便规划好了与她的日后,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醒醒啊三少,人家对你好像没那个意思吧……
不过也是好事儿,他爹估计要谢天谢地了,除了钱,也终于有姑娘能被他惦记在心里头了。
总不至于再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司家那守财的扒皮是断袖!
;咱们回吧……
司南弦恋恋不舍地有看了一眼茶馆门口暗红的柱子,她走的时候裙摆滑过门槛,像是滑在他心口……
顾渊刚想应,只听他又说,;明儿爷赶早……
;阿渊,是兄弟吧……
;……表的……顾渊隐隐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思索了一番后说道。
;什么表的里的,咱是亲兄弟知道么!亲兄弟就是要互相帮忙!司南弦一把搂过顾渊,单手搭在他肩上,说得义正言辞,恨不得拉着他去拜把子。
顾渊想了想,也是,;哥……你家玄厅搁置的前朝屏风好看呐……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