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梨彻底怔住。
电梯门开了, 她的双脚僵硬,都不知道怎么动弹。
裴忱拉着她的手劲很大,仿佛稍微一松她就从身边消失不见似的, 他开了一夜的车,原先一丝不苟的衬衫终于显露出轻微的褶皱,外面冷, 他带着江晚梨先回房间。
江晚梨坐在沙发上,一条毯子被他扔在她的腿上, 她神情呆滞, 还处于幻梦中。
明明是后来之人,裴忱俨然成了这里的主人,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喝点。”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两口,三口……还是不淡定, 猛地抬头朝他看,“你刚才说什么。”
裴忱轻笑,“没说什么啊。”
“不是。”她竭力回忆, “我刚才听到了,你说喜欢我。”
“没有。”
“你说了。”
“没有。”
“你就是说了。”
这次裴忱没和她争辩, 坐下来,将她凌乱的发刮到耳后,“我说的是我爱你,不是喜欢你。”
“差不多。”
“差很多。”
爱是包含喜欢的。
爱也更沉重,更不容易说出口。
江晚梨两只手指轻轻攥着柔软的毯子, 思绪仍然没有及时回来。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又突然表白。
难道明天世界末日了吗。
“你……”
这些疑问,她都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你问吧。”裴忱做出全然托出的样子,任由其发问,“我如实奉告。”
“怎么来的?”
“开车。”
“开车?很远的。”
“我知道,但我想你。”
“很累的。”
“我想你。”
“……”
她一下子沉默,不予争辩。
“那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江晚梨轻轻咬唇,“还是开玩笑。”
“是真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裴忱看着她的眼睛,“我的个人情感,只不过现在才说出来罢了。”
“现在?以前也有吗。”
“嗯。”
“多久以前。”
“很久。”他说, “比给你送草莓蛋糕,还要久。”
江晚梨揉了揉眉心。
一时半会,她有些消化不来这些信息。
她之所以延迟出差时间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再给自己几天时间,回去后打算和他表白,坦白自己心意的。
现在,似乎不用了。
因为有人比她提前了。
她看着眼前熟悉英俊的面孔,终于问出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我们以前,认识吗?”
“不算认识吧。”裴忱轻笑,“毕竟你已经忘了我。”
“我忘了你?”
“以前,你不是还闹着喊我大哥哥吗。”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童年时候的记忆了。
一放暑假就往外婆家跑的江晚梨,结识一群新的小朋友,虽然不记得小伙伴的名字,但每天都玩得很开心。
围绕她,以她为中心的小伙伴太多了,所以记不住名字。
只记得陪他们一起玩的,有一条叫可乐的金毛犬。
如果她记忆再好一点,会记得,自己给一个贫困清冷少年送过一个草莓蛋糕。
那是被大小朋友都被孤立的少年,他衣衫破旧,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当他经过的时候,还有小孩朝他扔啤酒瓶,说他会给人带来晦气,爸爸妈妈都不让他们和他玩。
当时的江晚梨,是个能把所有零花钱掏给乞丐的小孩。
她见不得人受苦,摔倒的老奶奶,吃不到糖的小孩,因为偷东西被打残的流浪狗……她总是乐此不彼地多管闲事,施发善心,哪怕她被流浪狗咬过,伤疤好了,忘了疼之后依然给狗狗送饭。
当她得知现代社会还有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就像是游戏中的满级大佬遇到小可怜,给予大量帮助。
明明比他小很多岁,她却像是玩过家家一样,把他当成娃娃养。
给他送新衣服,新玩具,还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在得知他和他家人住的房子漏雨时,就告诉自己的监护人,让他们找人来修理。
少年长得很好看,她很原意亲近他。
按理说,这样的关系,她应该很容易记得他才是。
可是,并没有。
她连他名字都记不住。
只会叫大哥哥。
大哥哥只有她一个。
但她有其他的大哥哥。
她就像公主殿下,身边不缺乏骑士和王子。
那个暑假,她过得很开心,但再放假时,就很少去外婆家玩那么久了。
因为妈妈说她晒黑了,怕她皮肤受损,以后的暑假就改去别的地方。
她不知道她的出现给那个清冷少年带来怎样的影响和帮助。
她随手送出去的玩具和首饰,够他很久的学费生活费。
后来少年长大,无形之中,不难听到她的消息,毕竟是梵尼的小公主,永远漂亮尊贵得让人瞩目。
可他只能沉默关注。
穿着一身破旧但洗得发白的衣服,让他连叫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慢慢成长,生活慢慢好转,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和朋友。
江晚梨三个字,从没有人从少年的嘴里听说过。
她的名字,是刻在他心底的,无人覆盖,无人逾越。
江晚梨这三个字,就足以让他心动。
他一直在努力,想要和她站在同一个高度,想要配得上她,想要有一天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和其他男生一样,有勇气表白,即使被拒绝。
他害怕有一天她成为别人的人。
好在,那丫头发育迟缓,压根就没有青春期的悸动。
这一路坎坷,卑微,幸运的是,尽头有她。
清冷少年,就是裴忱。
江晚梨童年中的大哥哥,也是他。
“如果你告诉我,大哥哥就是你的话,我是记得你的。”江晚梨听完之后,震惊不已,“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裴忱不急不慢地答复:“你怎么记得?”
“我……就是记得啊。”
“那你为什么不记得我的名字。”
“那是因为……”
江晚梨难以启齿。
而裴忱很有耐心,“嗯?因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我不好好学习。”她磨蹭着回答,“不认识你的名字。”
“……”
“大家都没喊过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叫你什么,所以就叫大哥哥了。”
“我以前给你写过拼音,教过你念。”
“是啊。”她说,“但是我小时候比较笨,你教给我,不代表我能学会。”
且不说“裴”这个字对于小朋友有多难认了。
而且,当时的她,会把“忱”这个字和枕头的“枕”给搞混,不知道是“”还是“zhen”。
总之太复杂了,所以她选择直接叫大哥哥,这样就不会因为读错而尴尬了。
裴忱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身边人太多所以不记得自己。
怎么会想到,她是因为不识字。
而江晚梨为自己的愚笨振振有词地找理由:“小孩子嘛,哪里知道那么多。”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不识字而没认出他。
她那个时候身边有很多的人,饶是那个大哥哥当时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她也不会有更多的想法,只是把他当成救助对象之一。
所以,更不会有“等她长大要嫁给大哥哥”的想法。
如果他不主动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不会再有交集,他只是她人生中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过客而已。
结合他刚才讲的事情以及自己在电梯里听到的话,江晚梨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后凑到男人的跟前,“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做什么梦。”
“感觉太不真实了,太巧合了。”她抿唇一笑,“想不到你暗恋我那么长时间。”
从送蛋糕到现在,有五六年了。
如果要从认识的时候算的话,那时间就更长了。
“是啊。”裴忱指间没过她的发,语气温柔无奈,“是巧合。”
只是这个巧合,但凡他有点失误,就可能造成擦肩而过了。
“可是你既然暗恋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她问,“之前没有说,结婚的时候也没说过,而且,刚开始对我凶巴巴的。”
“有凶过?”
“有啊,我追你车那次,你都不爱搭理我。”
因为……她不记得他。
或者说,他刚开始以为,她故意装作不认识他,那他也予以同样的回应。
后来把她从雨夜里捡回家的晚上,他思绪整理清楚,这丫头应该并不是装的,她就是忘了他。
既然如此,他就将计就计将人拐到户口本上了。
她孤立无援,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裴忱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去接,淡淡反驳,“我没凶过你,只是和对普通人一样的态度。”
“切。”
她哼唧一声,扭过脸,做了坏事还不承认呢。
“梨梨。”裴忱语重心长,“那你说,我当时应该对你什么态度?直接邀请你上车来我的家?还是求婚?”
“……”
“那样是不是太流氓了。”
“……”
明知道不是这个理由,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后,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
江晚梨找不出话来反驳,“好吧,算你这个理由不错,那之前的呢?为什么不追我,只送了一个蛋糕。”
“你在读书,且未成年。”
“……那后来呢,我上大学之后呢。”
她认真的小脸微微上仰,眼神好奇又期待,猜想他这次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裴忱眼角微微一垂,薄唇笑容浅淡,“因为,你太漂亮了。”
“这是什么理由。”
“我追不到。”
比起追不到。
更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
从初识开始,他始终是仰望、爱慕,就像黑暗地沟中存在感最低的小蚁,窥见她犹如窥见阳光一样,温暖刺眼,却又无时无刻地奢求。
父母辈的感情经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想要和她在一起,就应该肩并肩。
他不可能在自己卑微的时候追她,以防未来某天她在家人和他之间做出选择,必须避免悲事重蹈覆辙。
即使是现在,江晚梨仍然不了解他的心思,笑得没心没肺,“那你觉得,你现在追到我了吗?”
停了下,她说,“你不能因为你表白你就觉得你追到我了啊,我还没有回应呢。”
“是吗。”
“基于你第一次对我凶巴巴这件事,我并不打算轻易地原谅……你脱衣服干嘛?”
“累了。”他淡淡道,“睡觉。”
“噢。”
过了会。
江晚梨快要炸毛:“……你累了你睡觉,你脱我衣服干嘛!啊喂……”
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反省。
她很记仇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第一次就是凶巴巴的,爱答不理。
江晚梨被他抱到床上,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有些欲哭无泪,“现在不是晚上,已经早上了,你真的要干吗?”
“干什么。”
“……”
“我是说睡觉。”他轻轻捏了下她的下巴,“没说睡你。”
“……”
“既然你无缘无故想到这个层次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
“不不不!”江晚梨立刻像只老鼠似的从他怀里钻出来,缩在另一侧,同时将一半的被子分过去,“睡觉就睡觉。”
“太远了,离我近点。”
“?”
“我想抱你。”他说着,已经将她拉到身前了,“不然睡不着。”
“……”
想和他反驳的江晚梨看到男人眉间的疲惫时,微微一怔,人也消停了,没有乱动,“你开了几小时的车?”
“昨晚八点上路的。”
那按照时间算的话,不得开了七八个小时吗?
这大雨天的,他干嘛要这样。
两人又不是生离死别,非要见一面。
“你就这么想见我吗?”江晚梨指尖轻轻戳了下他的鼻梁,“明明可以等几个小时,就有早班飞机的。”
男人睁开眼睛,“我以为你这里会打雷。”
“嗯?”
“来了之后才知道。”他轻笑,“天气预报不准。”
天气预报说的是邻省凌晨到早上可能会有雷阵雨。
他记得,她是有点怕打雷的。
虽然不至于怕到找个角落把自己缩起来,以及这边也有人陪着她,但那一刻,他就是想过来陪她。
满脑子都是她。
“一个星期了。”裴忱看着她的眼睛,“你都没说过想我,出差第三天没给我打电话,第五天没发信息。”
“……”
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呢。
意识到理亏的江晚梨身子蜷了蜷,然后缩成一团滚入他的怀里,主动拿起他的胳膊,往自己的腰上一搭,让彼此拥抱更紧凑一点,她唇息贴着男人的喉结,“睡觉吧,醒来再说。”
醒来……
没准他就忘了。
她出差这段时间不怎么和他联系是想整理下自己的情绪,以及,她不知道如何用电话和隔着屏幕的信息来哄他。
以为他工作忙,不会在意,谁曾想都被他拿小本本记下来了。
江晚梨叹息,还挺内疚的。
他一夜没睡,似乎很快就睡着了,但她没什么困意,尤其是回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还有表白。
所以真的是一个理工男暗恋成真的事情吗。
草莓蛋糕不是巧合,梨形项链也不是。
也许他改行,也和自己有着一点的关系。
江晚梨看着男人沉静的睡颜,想象不到,有个人能喜欢她那么久。
而且,前期还装得那么像,一点都看不出来。
本来呢,她应该趁热将自己也准备向他表白的事情说出去,但想到刚开始见面时他的态度。
决定再把她和谢淮余的秘密再延迟一阵子。
让他继续好奇!吃醋!
看着他熟悉的面庞,江晚梨情不自禁挽起唇角,“其实呢,你早就追到我了。”
“我和谢淮余的秘密就是,他知道了我喜欢你。”
“但我不告诉你,哎,我就是玩儿。”
说罢,心满意足拍了拍他的脸庞,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回笼觉。
搭在她腰间的手,力道一紧。
紧接着,是裴忱的声音响起。
“好玩吗。”
“梨梨?”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定情啦,意味着正文快要写完
今天更了两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