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梅一身浅蓝色工作服，刚化妆完最后一位逝者，口罩还没摘下，曾耀婷过来说："有个车祸的，在32号冷藏柜，你去看看遗体整容需要多长时间，丧属正在外面问。"

    苏青梅点点头，看完回到化妆间说："身上没有明显的伤，主要在头部缝合上，至少要四五个小时。"

    曾耀婷说："不复杂的话就交给小江做，忙了一晚上你赶紧回去休息。"

    苏青梅已经打开化妆箱，努力睁大眼醒困，让一旁的小江去拿材料："颌骨凹陷需要做填充，这个他现在还做不了，我来吧。"

    "这都连续做第五具了吧，再做一个你撑得住吗？"曾耀婷表示怀疑，"你可别犯困啊。"

    "我争取，不磕到人脸上去。"苏青梅一边检查针线，一边语调轻松跟她保证。

    "知道你艺高人胆大，不过你可悠着点啊。"曾耀婷悄声说："这个逝者生前不喜欢被女人碰，你贴上去一脸血没事，万一人家属看见得跟你急。"

    啊？

    苏青梅愕然，不会是？曾耀婷冲她点点头："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意思。现在俩帅哥都在外面等着呢。"

    哦，苏青梅问："那他照片给了吗？"

    "一会给你送过来。"曾耀婷说，"哎，对了，有个金光闪闪的帅哥，有空你出去看看，说不定能醒醒困。"

    苏青梅暗叹，这年头，金光闪闪的帅哥，还挺多……

    程决笔挺的身影站在殡仪馆优秀员工展栏前，盯着一张白底正面照，微微惊神。

    几次用手指抹去玻璃上的尘土，一再确认照片上的人。

    竟然……真的是她。

    苏青梅。

    遗体整容师。

    她这张照片跟真人差别有点大，模样倒没怎么变，区别在于神态。

    她微微浅笑，眼睛发亮，丝毫没有半点疏离感。

    程决以前做过几年摄影师的创作模特，被拍对象与摄影师之间的情感联系，他再熟悉不过，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苏青梅这张照片一定不是在照相馆让陌生人给她拍的。

    镜头之外，也许是个极其熟悉且让她安心的人。

    拍得真挺好看的。

    "这，这不是……那个小姐妹儿？"李言打印完张成宇的照片，正要送去给工作人员，路过程决，跟着视线往展栏上看，顿时目瞪口呆，"真是小布啊？"

    "嗯？"程决纳闷。

    "布列塔尼啊哥！"李言看着程决的脸色，浑身起鸡皮疙瘩，"决哥，你真把她给睡了？"

    跟这种女人……

    如果是放在平时，李言真想吊住决哥脖子问问他。

    什么感觉？

    刺不刺激？

    惊不惊悚？

    程决缓缓转过头，好像看透了李言心里的小剧场，勾起唇角："你上次不是问她皮肤滑不滑？走，跟哥去见见。"

    "别……决哥，我可没你这胆儿。"李言头摇着后退，他连遗体整容间都不敢去，连忙把照片塞给程决："让她给张成宇弄好看点。"

    "也不一定是她做吧。"程决手指夹着照片，低声说。

    "这里面就她一个姓苏的！"李言怀疑他决哥现在有点傻，刚还在服务厅问了负责张成宇的入殓师名字，他明明是听到才走出来看照片的。

    "……"

    蓝色口罩上一双大眼，迎着光，瞥见一个金色寸头晃进来。

    苏青梅的手顿时僵在空气里。

    金光闪闪的帅哥？

    还真是绝无仅有。

    只有他。

    "给。"程决把照片递给她。

    这口气，这眼神，带着口罩也被他认出来了？

    苏青梅一时愣住没动，旁边小江有些奇怪，赶紧伸手接过来。

    她回神，看了眼平躺在消毒布下的逝者，声音从口罩里发出来："家属最好不要观看过程，请到外面等。"

    "我想看。"程决说。

    苏青梅看眼墙上的时钟，再看向程决，意思是：要做挺久的，不建议你留在这儿。

    他抱臂站定，仿佛回她：我有时间。

    两个目光交换后，苏青梅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故人沐浴，消毒穿衣，整容化妆，整个过程其实没什么不能看的，主要是照顾家属的心理情绪。

    尤其是像张成宇这种容貌损毁的逝者，看了难免不适应。

    但他坚持留下来，苏青梅也没再说话。

    她很难形容刚才看到程决的那个瞬间，心里一闪而过的感受，那种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的，心脏猛一阵抽。

    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为什么会来？

    说实话，苏青梅并不希望程决以丧属的身份出现在殡仪馆，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意味着有所失去。

    她掀开蓝色的布，不由的琢磨，这个男人……是他的谁？

    忽然，苏青梅耳边冒出曾耀婷那句，这个逝者生前不喜欢被女人碰。

    gay？

    对，就是她理解的意思。

    难道说……

    他跟程决是……

    苏青梅立时瞟向那个金色的脑袋，结果又被程决直勾勾的眼神给怼回来了。

    他抱臂而立，看着她仿佛暗诽：能不能专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