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梅怔愣几秒钟。

    这两天挤压下来的情绪，鼓胀在心间，像撑到极致的气球，摇晃着，岌岌可危。

    委屈，难过，说不出的挫败感，都因程决这两个字，放大了千万倍。

    哈，哪位？

    听听这作死的口气，不友好的态度。

    他到底算哪门子的男朋友！

    拉黑吧！

    苏青梅第一次想吼人，好气。

    明明快要原地爆炸了，却又莫名地想笑。

    大概是想到程决那张帅死人的脸，此刻应该正以一种慵懒的混蛋模样，拿眼眯她，等着看她措手不及。

    "抱歉啊，程先生，我好像打错了。"

    苏青梅向后卧倒，头发四面八方铺在白被子上，她嘴角的弧度上扬，狡黠而不自知。

    那端，程决低沉随意，哼笑一声。

    "那请问苏小姐，你原本是准备打给谁的？"

    "我男朋友。"苏青梅侧躺在被子上，身后带着发丝移动，像深夜的海浪，跟着风涌起，她使着小性故意闷声说："请问他在不在？"

    这边，大型的节目录制现场，正在做调整休息，厨房那里光影聚焦，白色围裙和黑色围裙各为两队。

    赫尔曼系白色，程决身上是黑色，对决的气势显而易见。

    两队人私下也互不相让，上个厕所，迎面碰上都能干起来，里面再怎么乱，都妨碍不到程决此刻的心情。

    他站在阳台上，宽肩窄腰的身体，侧靠在铁栏杆上，围裙上有几块面粉，他低头弹了几下，说："任何时候，只要你找，他就在。"

    这哄人的调调，真要命。

    苏青梅眼前炸开了五光十色，身上像过电似的。

    高手啊，混蛋。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程决也不浪费时间，恢复本来面目，鄙夷她："你还知道有男朋友，再晚两个小时，我要去报失踪人口了。"

    苏青梅自知理亏，这两天忙起来根本没碰手机，充上电就忘在房间里，夜里回来倒头就睡，若不是工作被叫停……

    想到这儿，她浑身无力，那种冷热交加的感觉又来了。

    她问他："你在哪儿？"

    "录影棚。"

    程决说完，见林清倚在玻璃门框上，朝他指了指手表，意思是下半场开始。

    程决不爽地挑了下眉，捂住手机，说："去给赫尔曼补后期镜头！"

    按节目要求，两个主厨都要录，讲解下这一期自己的菜品，对队员的阶段性评估，和预测下最终结果。

    林清看了他一会儿，被程决无视后，索性甩手走了。

    "我会打扰你吗？"

    苏青梅声音很无力，像说梦话一样。

    事实上，她确实已经快睡着了。

    程决并不知道她现在无事可做，正在旅馆里昏昏欲睡，他以为她忙完工作，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他教训道："做我女朋友，一天不打扰我十次起，你都算失职。"

    那完了，怎么补救？苏青梅好奇问："有升职技巧吗？"

    "有。"程决笑得痞坏，"很简单，回来我教你。"

    "不，你还是现在教我吧。"她想做个称职的女朋友啊。

    程决舔嘴："你想现在跟我做？"

    "……"做什么？

    苏青梅突然睁开眼，明白了，她脑袋一热，又闭上眼，说了句："你来啊。"

    那边只剩呼吸，没了动静。

    苏青梅迷迷糊糊开始笑，男人被撩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程决，我在这边犯错了。"她难过地说。

    "背着我勾搭别人了？"

    苏青梅瞬间被带跑思绪，她提高声音，沙哑的嗓子说："才没有。"

    程决点了根烟，压下热血冲头的欲念，说："我想你也没瞎，那个戴眼镜的哪有我帅。"

    "……"

    苏青梅被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瞬间吓醒，忽略掉他诚实又自恋的总结，更好奇他怎么会知道徐磊。

    装傻到底，她说："你少给我下套，我们这儿才没有戴眼镜的男人。"

    程决哼了一声："苏青梅，在我这里说谎，是要挨罚的。"

    她不说话了，软绵绵嗯了一声，程决见她服软，又聊了几句，她应付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听见她翻身，挤压床垫的声音，还是那种劣质的海绵垫。

    他这才反应过来："大白天的，你在睡觉？"

    手机里没有了动静，程决莫名其妙，又叫了她几声。

    信号正常，他用两分钟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这女人是真的睡着了。

    怎么都叫不醒。

    程决此生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叫不醒他时的心情。

    说实话，不太爽。

    他只能挂断电话，重新打回去。

    这时林清又过来催促，"都等你呢，三个评委已经到现场，你今天能不能首战告捷，我很期待哦。"

    程决还在听手机，结果这次彻底打不通了。

    "因为那个女人烦啊？"林清瞟了他手机一眼，略含深意地说："相信我，今晚过后你就不会烦了。"

    程决脸色难看，烦躁指数要爆表了快，他眼睛像耳垂上的黑曜石一样暗，紧绷着下颌，手指向林清。

    "少他妈给我耍花样，这破节目我录一期是给你脸，能不能接着录，看你态度，就不能识相点？"

    "阿决，咱们签了合同的，你不敢。"

    "你觉得激将法，对我有用？"

    "你今天能赢，再说不录的事。"林清拉上玻璃门，冲里面的外国男人笑了笑。

    转身看着程决，她穿着高跟鞋依然要仰望他，尽管认识许多年，他从热恋到单身，深情的，洒脱的，轻浮的，每一种样子都很迷人，她作为旁观者确实动过心思，而且不止一次。

    但程决不是个容易被摸透的男人。

    他的标准只有他知道。

    林清说："你看不出来？赫尔曼带徒弟的那套流程，效果好，上手快，就算你个人实力比他强又怎样？你别忘了，这个节目，两队得分是全靠学徒。目前来看，他带的人赢你队的可能性很大。你不录可以，临阵脱逃不要太难看就好。"

    程决冷笑一声，都想给她鼓掌了。

    分析得真棒。

    赫尔曼带的那队能叫徒弟？

    个个强兵强将，实力碾压程决这队连锅碗瓢勺都分不清的蠢货。

    就说这上半场，程决按规则，给学徒抽签决定，个人负责的菜品顺序，结果苏青柠那丫头抽中了头盘。

    程决给她设计了一道冷头盘，苏青柠却在半途跟人换了顺序，自作主张跑到第二道去做汤。

    西餐讲究顺序，前两道出不来，后面的人就没法动手做，从副菜到主菜，必须靠队员之间协调，每道的间隔时间不能太长，更不能抢先。

    苏青柠是他自己塞进来的，程决没话说，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丫头乱窜的问题，后面队员都开始掉链子，而这些人当初都是林清选进来的。

    程决早有预感，这群虾兵蟹将，就是集体来玩他的。

    "我不会嘴下留情的，你加油吧。"

    傅恒霖作为投资人，也是今天评委之一，他特意结束商业应酬赶过来，拍了拍程决，说："万一没抓住我的胃，你不要灰心，今后还有机会。"

    "孙子。"程决拨开他的手，抬起下颌，扣上领间第一颗纽扣，叹气说："爷爷这半生的荣耀，怕是要毁在你的破节目上。"

    "我会给你的荣耀上柱香。"

    "滚你大爷。"

    赫尔曼展示的是地道的法式菜，而程决这边，没有一道是能让人一眼认出的，他擅长创新，哪怕当年在国外，也极具个人特色，总是研发实验性的菜式，传统经典到了他手里，都会脱离原有的配方。

    去过轩道的客人都知道，程决的菜在没有入口前，谁也猜不到味道会有多丰富。

    赫尔曼时刻关注着黑围裙队的动态，他曾经输给程决，而现在，他比谁都想在程决的地盘上，以外来者的身份打败他。

    这一期的评委有三位，傅恒霖和一位美食评论家。

    最后一个比较神秘，说是法国某家米其林餐厅的老板，节目录制到现在也没有透露身份。

    傅恒霖进入评委包间，第一眼看见紫色沙发上的女人。

    她一身高级定制的连衣裙，亮眼的金色发丝跟某人如出一辙，眼睛盯着电视，正在看后厨直播实况，见人进来，她稍微转过脸。

    "好久不见，傅先生。"

    傅恒霖坐下，惊讶地捂嘴，笑道："怎么是你？阿决，他知道吗？"

    女人笑着摇头，"我想先尝尝他的菜。"

    外面厨房，一整排摄像机对准两边的流利台，两队头盘同时完成。

    程决看着竹竿似的大高个学徒，边擦汗边擦盘边的狼狈样，气得他血管突跳，抬脚就要揣人。

    侍应生以最快的速度送去评委包间，接着，苏青柠的第二道热汤开始，她手法生疏，但记忆力挺好，几乎能完全复制程决之前的操作。

    气场逼人的主厨走过来，她顿时不安，隔一会就瞟一眼他。

    "你姐姐做饭很差劲。"程决随口说了一句。

    苏青柠一听，立即轻松接话道："就我爷爷说好吃，他老糊涂了才能吃得下她做的饭。"

    说完她发现主厨脸色有点冷，顿时又不敢吭声了。

    "她不需要会做饭。"程决尝了一口她端上来的汤，拇指划过嘴角，说："至于你，还是趁早打消做西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