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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加钱的》(6)

    时熠没敢回家,他父母已经打了无数通电话给他,时熠甚至不敢开机。

    他做了很出格的事情,比包了应淮成还出格。

    他长到现在才来叛逆期,但目的也不是为了和父母对着干,单纯是为了应淮成,他喜欢应淮成,喜欢到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偏激的方式。

    因为阿松告诉他:应哥很有可能是为了你才进荣氏的,他说他要保护一个人。

    时熠想到那天他给应淮成打电话,压抑着小小的哭声告诉他自己即将订婚的事情,电话里应淮成没有说话,时熠还恨过,觉得他残忍。

    谁想在这个关系里,他们从来都是双向奔赴。

    此时此刻,他被应淮成搂在怀里,看着窗外的月亮,他终于明白月亮为什么能成为文学里经久不衰的意象,眼前是温柔澄澈的月光,身后是爱人的拥抱,这段时间里所有的煎熬、痛苦、悲伤全都被揉碎了,溶解在梦一样的深夜里。

    他以前只觉得赏月的人是附庸风雅,现在他也成了其中之一,每一分阴晴圆缺他都想和应淮成分享。

    应淮成从后面抱着他,握着时熠的手,掌心顺着时熠的手腕一路摩挲,流连不止。

    “宝贝,怎么还不睡?”应淮成的声音很低沉。

    时熠惩罚性地揪了一下应淮成的手,这人折腾了他大半夜,竟然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不睡?

    应淮成也不嫌痛,轻笑了两声,然后低头在时熠后颈的腺体上吻了吻,那里有被完全标记留下的牙印,专属于他的痕迹。

    “我以为会很疼,没想到就这么简单,”时熠被应淮成亲得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嘟囔着:“我想象的可恐怖了,还担心会流血。”

    “你想象?怎么想象的?在你的想象里是谁完全标记了你?”应淮成收紧了胳膊,把时熠按在怀里,语气里的醋意藏都藏不住。

    时熠嗤笑,拍着应淮成的手,故意道:“欸我记不清了,应该是个大帅哥吧。”

    应淮成没有立即搭话,时熠以为他真的吃醋生气了,连忙转过身,却看见应淮成的眼神依然温柔,像一汪平静的深潭。

    “以前怎么没谈过恋爱?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应淮成问。

    “没想过这回事,第一次开窍就是碰上应淮成,可能老天想让我爱上应淮成。”

    应淮成眸色渐深,他说:“等你这学期结束,我们就结婚。”

    时熠说好。

    开学瞬间从“不怎么开心的事”跌落至“非常讨厌的事”,时熠回到学校之后,连宿舍床都睡不惯了,每天上完课就在教学楼的花坛边上和应淮成打电话,聊一日三餐,聊早晚的课,聊校园里的猫生了四只崽,聊天边的云是小熊模样。

    应淮成逐渐上手了荣氏的事务,他熟悉得很快,又因为荣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逐渐放权,现在大家也都认他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为荣氏的接班人了,但董事会仍然不好惹,有人想趁机扩股,取代荣老爷子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应淮成应付得很困难。

    但他同时又觉得满足,不是因为权力和财富,而是这样充实又忙碌的生活,给他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好像隐隐地有一只手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重见天光。

    他不稀罕荣氏接班人的位子,但他想得到时熠的认可,不想辜负时熠的喜欢。

    只是一忙起来,就少了陪伴,时熠已经在电话里暗戳戳地抱怨了几次。时熠总是太懂事,连想他了都不直接地说出来,每次撒娇之前还会先问应淮成忙不忙。

    嘴上不说想,但语气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

    时熠这天刚上完课,早上三节,下午三节,上得他头脑发昏,精神不济,室友问他去食堂还是点外卖,他都想了半天没想出结果,最后还是室友替他做了选择,“回去点外卖吧,现在食堂人肯定多。”

    他说好,于是收拾了书包。

    四月的和风温煦,阳光都不蛰人,时熠从教学楼里出来,呼吸了新鲜空气,这才舒服一些。

    正考虑要吃什么的时候,室友突然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快看那边!快看快看!有帅哥!”

    时熠懒懒地抬头,然后整个人愣住。

    通往宿舍区的道路边上有一整片的樱花树,其中有一棵开得最盛,入目皆是粉色,风一吹就飘起花瓣雨,在空中打着转,然后悠悠地落在地上。

    树下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健硕,容貌精致,气质成熟又性感,穿着款式休闲的衬衣和西裤,长身玉立在花瓣中间,远远望过去像一幅画。

    周围人也在看。

    可那人看了过来,和时熠的视线碰上。

    心跳瞬间加速,时熠和室友打了招呼,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就迈步跑了过去,他跑到应淮成身前,大口大口地喘气,两颊都是红的,他问:“你怎么来了?”

    应淮成接过他的书包,笑着说:“来接我老婆放学。”

    *

    应淮成要带时熠去吃晚饭,去之前问他想吃什么,时熠呆呆地牵着应淮成的手,点头又摇头,完全没听进去应淮成问他的问题。

    时熠忽然懂了为什么有个词叫“有情饮水饱”,樱花树下惊鸿一瞥,就摄了时熠的魂。

    昏暗夜场的应淮成还不够惊艳,落落大方地站在众人面前的应淮成才配得上一见钟情,原先的爱意还丝毫未减,只刚刚那几秒,时熠竟又爱上他一次。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

    “我听人说,恋爱开始的时候不要爱得太热烈,用力过猛了很快就会疲倦,后劲不足,最后就渐行渐远了。”时熠一坐上车就倾身过去抱住应淮成,心有余悸地说。

    应淮成把他拉到自己身上,“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时熠被突如其来的委屈打败,两只手搭在应淮成的肩膀上,低着头小声说:“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里有哪些禁忌,怕自己踩了雷,怕做错。”

    应淮成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故意说:“确实有禁忌。”

    时熠紧张了,下意识搂住应淮成的脖子。

    香草味扑面而来,应淮成在时熠的耳边说,“这些话只准说一次,以后我要是再听到类似的话,我就——”

    “你就什么?”时熠咽着口水问。

    “我就会怪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时熠悬着的心落下来,他低头嘬了一下应淮成的嘴唇。

    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忧心和烦扰的是什么。

    是应淮成对感情的驾轻就熟。

    应淮成见过太多人也太了解人性了,他清楚自己的优势,擅长运用他的温柔和体贴,在夜场混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有人和他产生矛盾,甚至连他攀上枝头,去荣氏当了继承人,夜场的调酒师还会为他说好话,请时熠帮帮他。

    他八面玲珑,爱与不爱都可以不留痕迹。

    时熠知道应淮成喜欢他,但他怕应淮成没那么喜欢他,只不过因为时熠的付出和主动,所以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哄他开心。

    应淮成真要这么做,时熠可能再长几岁也看不出来,他从来不是应淮成的对手。

    但他永远不知道,应淮成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做输家。

    应淮成把时熠带到他在时熠学校旁边新租下来的布置好的房子,进了门,抱着他一路走到床上放下,时熠喃喃道:“什么时候要宝宝?”

    应淮成笑了笑,“等你长大。”

    “那是什么时候?毕业?”

    “不,”应淮成把时熠拎起来抱进怀里,他说:“等你看遍了世上的风景,还觉得我很好的时候。”

    时熠忽然笑了,咧着嘴角笑得很甜。

    原来应淮成和他担心的是同一件事情。

    *

    婚礼前一天晚上,应淮成显得有些不镇定。

    时熠以为他紧张,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应淮成怎么会紧张呢?这种词都不会出现在应淮成的字典里,他翻了个身,滚到应淮成胸口,问他怎么了。

    应淮成沉默许久,然后说:“这是我们的婚礼,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好不好?”

    时熠没听懂,懵懵地望着他。

    应淮成用指腹摩挲着时熠的唇,眸色深沉又复杂,“对不起宝贝,你本来可以在所有人的祝福中进入婚姻,而不是和我一起背负恶名。”

    时熠这才反应过来,应淮成怕有人会在婚礼上冷嘲热讽,闹得不愉快,毕竟他们的婚姻至今都是商界茶余饭后的话题,一个混夜场的alpha和未婚先孕的omega,无论哪个听起来都很不入流。

    时熠本来不用背负这些的。

    可他什么都不怕,他整个人趴在应淮成身上,然后抱住应淮成的脖子,安抚地摸他的头发,他身上的香软气息瞬间把应淮成笼罩住。

    时熠慢慢地说:“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可骄傲了,你相信吗?我以前特别听话,我妈给我安排什么兴趣班我就上什么,选文还是选理,填什么志愿去哪所大学,都是父母的安排,他们对我很好,但从来没有真正地考虑过我的想法。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懒得反抗,直到遇到你。”

    “我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包养了你,第二件事是喜欢上你,第三件事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怀了你的孩子。”

    “第四件事是嫁给我。”应淮成插话。

    “不是,”时熠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捂住应淮成的嘴,反驳道:“这才不是叛逆期,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事关我人生的郑重决定!”

    应淮成的眼神里只剩下缱绻的爱意,无法用言语表达。

    “所以啊,不要担心别人的眼光和想法,那些都不会成为我的困扰,他们越不看好我们,我们越相爱,甜甜蜜蜜,气死他们!”时熠啄了一下应淮成的嘴唇,又说:“老公,知不知道?”

    应淮成把时熠抱得很紧,“知道了。”

    婚礼当天,偌大的宴厅中央,时熠笑得很甜,一直开心地望着他,丝毫不去管宾客们探究的目光。

    交换了戒指,走完了流程,他们退到台下,荣老爷子上台慷慨陈词,搞得好像是荣氏的年会。

    席间,应淮成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时熠挑了下眉,故意拆台:“这句都听腻了,换一句。”

    应淮成也不恼,认真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指着我说要包我,你朋友问你包多久,你说一个月,我特别失望。”

    “哦?”

    “一个月太短了,不够我回忆一辈子。”

    时熠红了脸,用戒指上的钻石划了划应淮成的手背,又抠了抠应淮成的戒指,“那我就包你一辈子了,够你回忆两辈子的了。”

    应淮成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我的荣幸。”

    ……

    时熠毕业之后,先去一家银行券商基金工作了两年,然后又出国读了两年的书,日子过得丰富多彩,性格也比以前开朗。

    应淮成很满意,只是偶尔看到时熠和朋友们聊天聚会,还是忍不住要吃醋。

    时熠能看出来,在视频电话里问他,应淮成还装作无所谓,时熠跟他撒娇,他还说:“你要和朋友出去玩就出去玩,不用陪我聊天,我工作也挺忙的。”

    时熠眨眨眼睛:“真的吗?那我去玩喽?”

    应淮成板着脸说:“嗯好。”

    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时熠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笨蛋应淮成,演技好烂!”

    他跳下床,把手机对向门口的两个行李箱,然后兴奋地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老公,我明天下午就回家了。”

    应淮成语塞,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小孩朝他扮鬼脸,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下午三点哦,来机场接我。”

    “好。”

    ……

    时熠检查出来怀孕之后,应淮成紧张的不得了,简直把时熠当成瓷做的,磕不得碰不得,时熠若是有了点不舒服的迹象,他立马就开始心疼,说他太辛苦了。

    “这没到辛苦的时候呢。”时熠倒无所谓。

    应淮成曲起手指,叩了叩时熠的肚皮,幼稚地警告:“你给我听好,乖一点,不许皮不许闹。”

    时熠笑出声来。

    又过了一阵子,时熠带着应淮成去了x城最有名的庙,说要烧香祈福,他们一同跪在佛像前,闭目合十。

    拜完之后,时熠凑上去问应淮成:“你许的什么愿?”

    应淮成脱下外套给时熠披上,含笑道:“你猜?”

    “母子平安?”

    应淮成摇头,“我请求佛祖保佑我下辈子还能遇到你。”

    时熠一愣,随即转身又跪了下来,嘴里还念叨着:“顺带着把下下辈子的也预约了吧。”

    走出寺庙,又是四月,一片不知名的粉色花瓣悠悠荡荡地飘下来,落在时熠的发顶上,应淮成看见了,却没有伸手。

    时熠踮起脚尖,亲了一下应淮成的脸颊。

    花瓣忽地掉下来,顺着时熠的头发,滑到手臂,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那时阳光明媚,风很静,花开正盛,爱人并肩而立,一切都温柔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