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岛之魂]入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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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05

    之后的对峙变得更为简单。

    也许是巴察觉到了情况转变,也许是她丧失了继续拉扯的耐心,或者……境井仁仁在与石川师父谈及巴设下的陷阱和伎俩越发敷衍时,思维不禁飘向摇摇晃晃消失在他视野中的牛车,以及驾驶牛车的,瘦弱浅黄背影。

    总之,仁与石川师父联手,破坏了数个弓箭手建立起的营地,将他们从林地当中驱逐出去,“战鬼与他的恶鬼师父”那般谣言也迅速消失。

    根据仁掌握的线索,林地之间还有最后一个敌人的营地。

    “不可掉以轻心。”

    石川师父告诫道:“巴最擅长的就是绝境逃生,她不会放弃希望。你我一定会找到她。”

    仁在面具之下抿紧嘴角。

    “如果找到巴,”他问,“您会杀死她吗?”

    石川师父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因为仁非常明白,如若答案为肯定,石川师父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将那个词投掷于地上,铿锵有声。

    至于仁——他更希望她不要出现。

    希望剿灭最后一个营地后,她的线索就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再无讯息。希望石川师父亲自捉住她的愿望落空,哪怕长辈的怒火会迁怒与他的头上。

    仁很明白他不应有这种想法,一名武士不应放过背叛者,平民的战鬼不应对屠戮百姓的盗匪心生仁慈,然而不合时宜的想法始终徘徊在仁的心底,积压在某个角落,悄无声息地生根,牢牢扎在他的心房。

    但仁的希望终究落空了。

    当仁与石川师父抵达最后一个营地时,面对他们的不是毫无防备的敌人和篝火,而是空空荡荡的洼地和周遭的高台。仁的心中一惊,而后就听到背后响起一道极其坚定的,女人的声音。

    “够了,师父、战鬼。”

    仁扭过头,看到一名着黑色服装、戴着狐狸面具的持弓女性,骑着马匹,遥遥逗留在百步开外的位置。她的声音因为遥远而显得不那么真切。

    “我已经厌倦你们了。”

    平静的女声落地,她调转马头,迎接仁与石川的则是高台出现的敌人和拉满的弓弦。

    石川师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喊道:“是巴!仁,我殿后,你先行追上去,抓住她!”

    仁想也不想,呼唤来自己的战马,翻身而上,去追逐那已经策马远去的女人身影。

    ——追上她之后,要杀死她吗?

    协其诛杀背叛者,是仁拜入石川师父门下的代价。可是石川却没有回答仁的问题。

    林地里并不适合策马狂奔,狭窄的道路和繁茂枝叶让仁不得不压低身形,偶尔撞上的树枝甚至能够割破他的手臂与面庞。

    饶是如此,前方的巴也没有放慢速度。

    她的骑术很好,连仁都难以追赶,他紧紧锁定着她,凛冽的风拍打在脸上,仁嗅到了潮湿的气息。马背上的仁恍然,旋即又有些困惑:沿着这个方向奔出林地,便是连绵不绝的悬崖与海岸,巴为何要往这个方向逃离?

    “不要再逃了!”

    仁对着前方的背影大声喊道:“你知道你只有一个结局!”

    而回应他的仅是巴并不遮掩的笑声,她嘲弄的语句顺着风飘来:“你又知道些什么?”

    仁狠狠拧起眉头。

    她不是在逃离,而是在指引。

    仁不止是擅长与敌人对峙,他也懂狩猎,懂得如何设计饵料。

    就像是为猎人牵起绳索的诱饵,看似自由,吸引着猎物上钩,然而当诱饵顺着绳索狼狈逃窜时,等待猎物的则是封闭的铁笼或者满地蒺藜。

    但……

    仁仍然没有停下。

    即使是诱饵,这也是唯一与巴正面交谈的机会。

    她已经策马奔出林地,进入仁视野的,是一片广袤的草地,和尽头的悬崖。

    “巴,你无路可逃!”

    “哈!”

    女人嚣张的笑声在风中徘徊,她似是挑衅,似是**:“那您可要再加把劲,大人!”

    仁深深吸了口气。

    他翻身下马,海风扯起武士背后的披风,仁亲眼看着巴的马匹直奔悬崖,并在尚有几步便从高处坠落的位置停了下来。瘦弱的背影同样落地,头也不会地往山崖边沿前去。面具之下,仁的神情紧绷,他没有再前行,而是从后背拿出了长弓。

    箭搭弦上,拉紧弓弦,紧绷的材质在他的手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人在彀中,不远不近,在这般距离之间仁向来百发百中。他的箭死死地锁定住巴的要害,只要松手,长达数月的追踪和拉扯,会就此画上一个句号。

    然而最后一刻,仁的手向下挪了几寸。

    他在犹豫,可巴没有。

    羽箭离弦,转瞬即至,站在山崖边沿的巴却在破空声响之前转身,她抬起右手,绑在小臂上的皮甲精准无误地撞到羽箭箭身。

    仁瞳孔微缩,亲眼看到自己的羽箭为巴的手臂拍落再地。

    她得是多么熟悉石川师父的箭术,把握仁此时的想法,才得以预料到他的动作,甚至察觉到他会在关键时刻改变瞄准的位置?

    下一刻,数十步开外的女人同样拉起弓弦。

    “别动。”

    在仁准备抽出第二支羽箭之前,巴冷声开口:“我可不会向您一样心慈手软。”

    仁握紧手中的长弓。

    几十步的距离模糊了巴的声线,女人的声音在海风中摇曳,无法辨别其中特点。而巴的脸上佩戴着一张狐狸面具,遮住了她的全部面孔。仁所见的只有巴黑衣之下瘦弱的身形,还有那对准自己的羽箭。

    而仁同样了解石川师父的箭术,巴的目标,始终是他的头颅。

    “若是如此,”仁说,“你大可以省下对白的时间。”

    “您真以为我不敢?”

    巴又笑出声,可笑到最后,女人声线中的**意味却戛然而止。仁能想象得到,在狐狸面具之下,那张面孔是怎样在瞬间失去所有笑意:“为何要箭下留情?”

    仁没有回答。

    话语在嘴边酝酿,终究是又被仁咽了下去。

    明明已然驾车离去,为何还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