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影见他还是没有动作，心里更来气了。
肯定是他突然亲过来才会被她咬得，该！
裴擎明显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埋怨。
总不能直说，一开始的确是想唤醒她，可到后来，却连他也失了控。
“你梦见什么了？”
顾小影方才还沉浸在恐怖梦魇里，这会人清醒了，梦里什么样子已经忘了大半，唯独深深记得那份刻骨铭心的恐惧。
心里的嗜血魔鬼悄悄滋养壮大，她尤不自知，只低下头，恹恹回了一声：“没什么。”
“你一直在喊嫣嫣。”裴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他知道，心理疾病一向难以根治，吃再多的药也只能调节，想要根治，先找到源头。
而余嫣嫣就是她犯病的源头。
这一次，她醒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万一有一天，顾小影再也醒不过来，他该怎么办？
“我困了，睡觉吧。”顾小影转过身，只露出后背对他。
竟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认识她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抵触抗拒，以前的她，生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心没肺的令人不敢相信。
裴擎蹙了眉，将她整个人翻过来重新面向自己，虚虚的圈在臂弯处，却见她咬着唇瓣泪眼婆娑。
无声又克制的哭泣，比梦魇下的嘶声力竭更令人揪心。微不可查的叹气，心脏轻颤。
“顾小影你给我听好了，不是你的错。”
她轻眨了眨迷蒙的泪眼，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傻傻愣愣瞧着他，似没听清楚。
“余嫣嫣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裴擎低声重复了一遍，嗓音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乖，别再自己怪自己了。”
顾小影募得瞪圆眼眸，似惊吓般脊背僵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都知道？”
他不是在处理公事吗？不是忙的连电话都没时间打吗？怎么会知道嫣嫣的事情？
“知道。”
裴擎平静的回答浇灭了顾小影心底最后一抹挣扎幻想。
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被摊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没想过会被他知道。
唇角牵动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可这笑落在裴擎眼中，却像是对他不信任，才隐瞒着不肯与他倾述。
她明明可以将所有的麻烦告诉他，因为那些事对他而言，轻轻松松便能处理好，可她却倔强的不肯说，瞒着想靠自己解决。
只有裴擎知道，无论顾小影在人群恶意面前表现的如何强势，骨子里却始终还是那个善良纯真的小女孩。
她一直，为余嫣嫣的死耿耿于怀。
她所承受的压力痛苦，才是最大、最不可逆转的。
“顾小影，不是你的错，别再惩罚你自己。”
裴擎拧眉，手握得更紧，仿佛不紧紧握住，怀里的人会像是风中细沙般消散，无迹可寻。
顾小影却笑的更深，眼角眉梢满满全是凄凉悔恨：“你都知道，所以你告诉我，要怎么才能骗自己，嫣嫣的死，不是我的错？”
“那只是一场意外。”
“不是，不是意外，是我亲手害死了嫣嫣，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如果不是我推了嫣嫣，她不会死。”
“你现在知道了，我这双手沾着鲜血，裴擎你看，好多血，滚烫滚烫的血，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还有嫣嫣，她就躺在那看着我，那双眼睛就像在质问我，为什么？她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却狠心亲手送她去死！”
顾小影尖叫着，心底埋藏着的隐秘，日积月累下的压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太累了。
背负内心愧疚太久了，久的她快要遗忘嫣嫣的样貌，却唯独深深记得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一刻，裴擎除了轻轻抱住她，任何话语动作都是多余。
她需要的，是倾听。
而他，是最适合的聆听者。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那一晚死的人不是我？嫣嫣她什么都没做错，认识以来，一直以来都是嫣嫣在保护我，哪怕是车祸的那一刻
，她也是先喊我逃命，可我做了什么？
我把她推开了，亲手把她推向了死亡，那些血溅在我脸上，就像是被硫酸泼了，每一滴都那么痛。
明明只要我拉嫣嫣一把，她就不会死，那车子根本撞不到我们，我们都可以活下来。
可结果呢，结果是我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嫣嫣却死了，你知不知道她才十八岁，只比我大了两个月。
我们说好要一起上博雅，将来一起毕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相亲相爱在一起。
嫣嫣还说，等我结婚会为我设计最漂亮的婚纱，还说让我把手捧花留给她……
可是这些，都没有了。嫣嫣死了，所有的愿望都失去了意义，再也没有人能陪着我，再也……没有了……”
顾小影又哭又叫，眼泪根本止不住，一双星眸早肿成了两颗核桃，又红又肿，视觉看起来像是小了一大圈。
“我要怎么骗自己，不是我的错？”她哭的几乎晕厥过去，小手死死抓住了裴擎的西装衣襟，满眼悲恸欲绝。
裴擎紧抿唇角，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怀抱，一点点将怀里这瓷娃娃般易碎的女孩牢牢抱住。
他知道的，他都明白。
除了顾小影自己，谁劝都没用。
可没关系，她一日走不出来，他便陪一日，若是一辈子走不出，那就陪她一辈子。
“就是我的错，嫣嫣会死，是我害的。”顾小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辈子无论我怎么做都还不清。”
裴擎只是静静听着，许久许久后，等到她情绪稍稍回复些，才薄唇微动开口道：“如果再来一次，你会不会替她？”
“会。”毫无犹豫的回答，可惜时间无法倒流。
“推开余嫣嫣的时候，你事先知道她会死么？”裴擎又问，刻意压低的嗓音又轻又柔，诱哄一般引导着她。
顾小影摇头。
如果早知道她那一推会害死嫣嫣，说什么也不会动一下。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她无法预料之后发生的一切，正如大错铸成后无可挽回的事实，只会徒留遗憾。
“我再问你，推开的那一刻，你是想余嫣嫣死，还是潜意识想推开她救她？”